天漸漸黑了,白日裏的山水、田林、高樓、大路,統統無聲地融進了那夜的大幕裏,就連天空也失去了明亮的藍色。仿佛是為了證明這空闊的存在,不知不覺中,天上又突然東一顆西一顆地掛起了星星。這時,人們經過一天的緊張、激動之後,在這夜的撫慰中,也漸漸恢複了冷靜和自在。隱沒了周圍有形的物,解脫了心頭煩人的憂,於是隻剩下美的幻想。
星夜之美,主要是這天上的星。她發出微微的光,將一團濃濃的夜色攪拌成淡淡的靄霧,籠罩寰宇,朦朦朧朧;她眨著亮亮的眸子,在無盡的蒼穹中,或簇而成堆,或散分西東。而這時,白日裏人喊馬嘶的喧囂又早已化作了蛙唱蟲鳴。在這且沉且靜的氣氛中,人們怎能不幻出各種理想!
於是,看那星的圖案,便有天狼、天犬、獅、虎、熊、蠍,還有背著箭的獵戶、斬妖的英雄。那很多星組成的亮帶呢,多像一條銀色的河。有河必有渡河人,於是又有隔岸相望的牛郎、織女。其實,這時在人間的河邊、樹下,又何嚐沒有依偎著的戀人!那是人化了的星,地化了的天空。這時,人們的全部思想、全部知識,都升騰到宇宙中,憑著思維的閃電,在做著重新組合。
通信衛星是近年來才有的事吧,而我們的祖先卻早已在運用了。蘇東坡說:“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杜甫歎:“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不都是通過月亮這顆大衛星,傳播著對親人的相思嗎?從古希臘神話,到我國的唐詩宋詞,這幽渺無際的星空,飄著多少美麗的情思啊!
星空除給人以情的陶冶外,還給我們一種智的開拓。
夜色朦朦,河漢茫茫。在萬籟俱靜中,遙望無垠的宇宙,比觀滄海、眺遠山,更易起一種追求的渴念。黑夜本就給人以神秘之感,月光又使人生迷茫之情。這時,仰望那晶晶的星,恰如黑板上觀字,劇場裏看戲,我們的注意力便不由得集中於她了。
離地球最近的星,當然是她的姐妹金、木、水、火、土、天王、海王、冥王等星。以她們為主,圍著太陽組成了太陽係。就以冥王星的軌道算,直徑達一百二十億公裏,如果乘時速六十公裏的火車也要穿行八百三十餘萬年呢!多麽大的太陽係啊。但這在直徑為十萬光年的銀河係裏,又隻是一個小點。銀河係呢,在宇宙中又不過是滄海一粟。我們這樣一直不斷地探索開去,在河外星係,又不知還有多少未知的東西。那閃爍的星鬥上麵,可有人類居住?那迷離的光團,可真是飛碟在飛舞?不是有人說金字塔或許是外星人來造訪的標誌,空中捕獲的電波,可能是他們發來的信息嗎?啊,這月白風清的夜空裏儲著多少秘密!
雲來月去,鬥轉星移。當四圍皆靜,目光在群星間徜徉時,不覺便反躬想到我們人類自己。這迷亂的星空無邊無岸,怎麽把握它的來去?聰明的祖先根據一月中月亮的不同位置(歸宿),把天空分成二十八宿,分片查數。漢代的張衡靠肉眼已數出了六千多顆星星。到一六〇九年,伽利略發明了望遠鏡,後來的不斷改進,我們現在已能看到九十億光年內的天體,那星已多得不可勝數。
天,本就夠迷人了,而這一片渺茫中,又不時會出現一些怪異。本來是一顆閃閃的星,背後卻會拖出一條像掃帚似的長尾巴來。多少年來,人們認為這是不祥之兆。一六八二年,英國天文學家哈雷研究了這樣一顆星後,指出她是在按一定周期運行,七十六年後還會回來,後來,果然應驗。還有的星會忽明忽暗,這曾使希臘人十分恐慌,說她是魔鬼的頭。可是一八七二年,英格蘭一個又聾又啞的青年天文學家古德裏克(他死時隻有二十二歲)卻推測是有一顆暗星在定期繞她旋轉,而遮了她的光,一百年後這個推測又被證實。還有那日心說的創立,從公元前古希臘天文學家阿裏斯塔克到波蘭天文學家哥白尼,就經曆了一千八百多年的鬥爭,為此,布魯諾被燒死,伽利略又被判刑。這閃閃的繁星啊,隨便哪一顆都凝聚著人類為探索宇宙所付出的艱苦勞動!
那些偉大的天文學家,他們將自己融進這漫漫的長夜裏,用生命之光,來為宇宙這部無頭無尾的巨著,作一個小小的注腳。人的軀體在宇宙中隻是一微塵埃,但他的思想卻可以包容宇宙。我們仰觀河漢,你看那星,哪一顆不都是根據三大定律和相對論,在牛頓、愛因斯坦的腦海裏運行!
人生於永恒的宇宙,如火花之一瞬,可是他創造的事業卻會永恒,你看張衡、祖衝之、郭守敬,他們不是分明被命名為星名,已在宇宙中獲得永生了嗎?這時你再體會這溶溶的夜色、閃閃的繁星,再聽這淺唱低吟的天籟之聲,就會視通萬裏,思接千載,不由得浮想聯翩。這清闊淡遠的星空中,藏著多少哲理,多少**啊!
星空,這樣寧靜,這樣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