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悬疑必读书(全4册)

第六章: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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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场合,可不能追跑打闹哇!”

——我小学老师

1.

阉林和田抽驾车直奔北京西站而去。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坐这趟火车?”阉林问。

“从北京到宝鸡,全天一共七个车次,其中三趟高铁,两趟特快,一趟普快,再加上一趟直快列。高铁二等座价格五百多元,而三种快车硬座价格差不多一百来块。小偷不是大款,又不忙着赶时间,没道理用贵五倍的价钱买一张票。再考虑火车发车和到达的时间,差不多这趟四点发车的直快是最优选择。”

对田抽的判断,阉林不以为然,说白了不就是撞大运吗?这春运时分,能买到什么样的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了。退一万步讲,即便田抽是对的,北京西站人来人往,找到两个小偷,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更让阉林担忧的还不是这个,他问道:“话说回来,干吗不报警?”

“怎么没报警,那车不是给拉走了么?”

“别打岔。”

前几天劫持案发生后,警察找上门,称是小区物业报警,要找到那辆五菱车主(不然小区出口还被堵着呢)。警察查询车牌后,发现是一辆租来的车,租车人的相关信息都是假的。警方调取监控录像,根据车牌号找到了阉林的车,于是来询问他们和五菱车主的关系。

“不认识。”田抽如此答复。

“按保安的说法,你当时昏迷在车里。”

“不是昏迷,是喝多了,”田抽脸不变色心不跳,“我就是打了个黑车而已。”

“这样啊。”警察看着田抽脑袋上的绷带,一脸狐疑。

“他俩抬我回家时,脑袋撞门上了。”田抽指指阉林和赵文,“我正好想告他俩,您这能直接立案么?”

警察冷笑两声:“这事不归我们管。”

田抽一口咬定他不认识司机,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警方在了解情况后离开了。阉林不明白,为什么田抽冒着把他和赵文当成故意伤害的元凶的风险,也执意不向警方道明实情,可田抽一直没给出理由。

田抽开口打断阉林的回忆:“前边路口把我放下。”

阉林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是菜市口附近,离西站还有几公里。

田抽说道:“先停车,一会儿走过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阉林于是开过红绿灯,把车开到辅路停了下来。

“北京西站有两种进站方式,地铁出口上来是南广场地下,坐公交或者开车的话一般会在北广场下车。根据概率学,从北广场进站的可能性非常大。”

概率学?阉林在心中暗笑,概率学没教给他,在千万人中找到两个人,可能性有多大吗?

田抽继续道:“无论走哪边,一旦他们检票进站,咱就没机会了。西站不卖站台票。所以现在,”田抽在停车前就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此时边说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我从这儿坐地铁去南广场,你从前边直接拐上二环奔北广场,分头行动。”

说罢,田抽出门而去。

“然后呢?”过了十来秒,阉林才想起来问这件事,然而田抽已经走远了。这应该是田抽脑海中的理所当然吧。

阉林摇摇头,开车往北广场开去。

2.

来到西站北广场,虽然已在脑海里设想到了这种情况,但是当春运人潮呈现在眼前时,他还是被震撼了。他这种北京土著,若不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怕一辈子也不会看到眼前这种场面。

从这么多人里找到两个人,是什么难度?而且两人在不在这里,还是一个未知数。

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时手机响了,他见是个陌生号码,赶忙接通,电话另一端是个女人声音。他细细听着,紧皱的眉头逐渐纾解,回复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相信在那里你是绝对安全的,放心吧。不过这几天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联系,也不必和我联系,等到问题处理好了我会通知你。”

对方又说了几句话,他不住点头称是,语气礼貌,甚至带着些许恭敬。然后他挂断电话,长出一口气,由于北广场人流密集导致的温度上升,甚至哈气都比其他地方的稀薄一些。

至少现在有一件事已经回到了正轨,这是否预示今天会有点好运气?

试试看吧,他向人潮拥挤处迈开步子。

3.

田抽从地铁七号线跟着人流缓缓出站,沿着扶梯上两层楼,到达了北京西站南广场。短短七个字内就包含三个方位词,足以让路痴闻风丧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件事究竟有多困难。

春运既壮观,又可怕,打乱了他所有安排。

他艰难地从电梯出口走到南广场地下一层通道的角落,向左是进站口,向右是地铁口。现在离发车还有近两个小时,如果两个小偷没有延误焦虑症,现在应该还没到达车站。他低下头,在脑海中勾勒那两个人的面庞。在天台假装自杀那位,他观察过很久,有信心从人群中一眼认出。而另一个,只有匆匆一瞥,对那人的面孔基本没有把握。

不过好在根据现在了解的情况,“跳楼男”的车票是今天没有错,至于“溜门男”……爱在不在吧。

此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对面是阉林的声音。

“我突然感觉,”阉林那头嘈嘈杂杂,“我可能没法认出那两个人。”

田抽问:“来之前你不是说还记着么。”

“我感觉,感觉我是记得的。但问题是现在我面前全都是人,看了一会儿我都脸盲了。现在就是我妈在人群里,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那真替你妈感到悲哀。”

田抽只想到这一句话可说,然后挂了电话。现在没有退路,没有方案B,更没有帮手,只能这样了。如果电话继续进行下去,只会让他和阉林一起失去信心,从这个乱哄哄的地方一走了之。

谢天谢地,阉林再没打过来。

田抽感觉自己站得有点久,便沿墙根一点一点向进站口踱步,以免显的不合群。其实他不用主动走,只要放弃站住不动的念头,大势所趋,他不走也得走。

边溜达边观察,他突然闻到一丝特别的味道,猛一抬头,原来是男洗手间。看到这四个字,他不由得产生尿意,又看了一眼表,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正是关键时刻。这个厕所,上,还是不上,突然成了问题。他想了想,人不能违背自然规律,如果他真因为这一趟而错过目标,老天爷应该也会原谅他。况且即使他真错过了,自己估计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于是他原谅了自己。

田抽进门前,回头扫视一眼四周的人群,并没有(应该是)那两个人的踪迹。

和外面的喧嚣相比,卫生间像个世外桃源一般,里面没什么人,大概匆匆赶路的归家游子们大多不会考虑在离终点还有最后一步的时候选择休整一下吧。一排小便池,只有最左边有人占着,田抽选择靠里一些,却也不是最右的一个池子开始作业。

正在解皮带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怎么了?”田抽接电话,用肩膀和脸颊把手机夹住,不妨碍手上的动作。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阉林说道。

“那你太棒了,我这儿能看到一堆人。”田抽已完成了预备动作,开始正式释放,他歪斜着双眼余光,看到一左一右两个黑影出现。借姿势之便,他稍微偏了下脑袋,看到了右边这位战友。

“你等会儿,先别挂。”阉林说了这句话后,听筒里就只剩嘈杂的说话声音了。

“我就说得早点过来吧,你看火车站人这么多。”在阉林声音传进田抽耳朵时,另一个声音从他左边发出,来自另一位战友。

田抽有些奇怪,他艰难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左边,发现这位老哥头也没偏。

很快,田抽右边的人答话道:“那这也太早了,进了候车室还得等半天。”

敢情这俩人认识,隔着田抽聊上了。

田抽结束战斗,提起裤子系皮带。就在这时他突然愣住,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闪入脑海。

老天爷,不仅是原谅他,简直就是……开眼了!

为了确认,他用系好皮带的左手取下手机,又向左看看,这次那人发现了田抽的眼神,也看了他一眼。田抽并没有因直视陌生人的眼睛(更何况是在厕所里)而感到愧疚,他又扭头看看右边那人,在两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出男厕所。

“田抽!我确定了……”

“没工夫跟你说了,先挂了。”没等阉林说完,田抽挂断了电话。他站在厕所门口,确认自己随身之物都已妥善放好,把手机也装进裤兜,深吸几口浑浊而充满汗臭味的空气。

两人从厕所走出来,扛起大包转身向左,继续往进站口走去。田抽抬起深埋的头,紧紧跟上。离进站口还有大约二百米,按现在的人流速度,大概需要四到五分钟时间通过,他还有五分钟时间。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既不打草惊蛇,也不会制造混乱的机会。

离入站口越近,人群密度越大,田抽闪转腾挪,挤过夹在他和二人之间的几名旅客,紧紧跟在二人后面。随着人与人之间的挤压,他顺利地来到二人缝隙正后方,并且越来越近,眼看身子就要触碰到他们背的大包。

就是它了。

田抽把脖子伸到二人中间,小声说道:“二位回宝鸡啊?”

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步停住,不约而同把脸转向田抽,此情此景,与刚才在厕所的一幕竟有一丝雷同。

“年货置办齐了?”田抽双手扶住他们背上的大包,稍稍使一个暗劲,捏着包裹里面的东西,推动二人缓缓向前走,继续说道:“不再继续挣两天?正是旺季呢。”

二人吃了一惊,互相使个眼色,流露出困惑和紧张的表情。田抽嘴角露出笑意,现在人流已经不怎么移动,三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跑都不知道往哪跑,正合他意。

“朋友,你说什么呢,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认识他?”

“也不认识。”

“那敢情你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没认错。”

说话那人不再搭理田抽,回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田抽压制住心中笑意,开口道:“我问你们个事,你们走之前销完赃了吗?包袱里的东西,都干净吗?”

二人再次转过头来,眼中不光包含讶异,还有一丝凶光。田抽不理会,更不担心,此时此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田抽继续道:“现在我要是喊一句抓小偷,警察来了万一说查查你们的包袱,会不会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把你们给卖了?”

刚才一直答话那位,也就是二人组里假装自杀的那个,脸色突然变得和善,回答道:“哥们,咱们不兴在大庭广众之下闹着玩啊,这抓小偷可不是好喊的。再说,你也不能凭空瞎喊。”

“我怎么就凭空瞎喊呢?”田抽微笑道,“你瞧,刚才我手机还在手上,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没了,你说会在哪?”一边问着,田抽右手加力,在那人后背的大包袱里使劲揉了揉。

“你栽赃陷害啊?”

“是你们做贼心虚。”

二人都不说话,看起来是真的心虚了。田抽乘胜追击:“二位大哥不必惊慌,我不是便衣,只不过有几个问题想找二位了解下,很快就完事,绝不耽误二位回家过年。咱也别耽误其他人进站,大家都挺着急的,借一步说话可否?”

“跳楼男”没直接回话,而是看了眼“溜门男”。显然虽然说话的一直是他,不过在二人组里占据主导地位的另有其人。“溜门男”思考片刻,点点头,三个人一起在其他乘客的白眼和小声谩骂声中挤出去,离开进站人潮,来到西站南广场和北广场地下通道的中间位置。从北广场进站的人不会往这里走,从南广场进站的人也不会往这里来,除了刚才那个厕所外,这里是最适合沟通的场所了。再考虑到色香味因素,这儿已是不二之选了。

田抽边走边从兜里掏出手机,(他当然不会吃饱了撑的,真把手机塞进他们包袱里),他给阉林发了一条微信,让他来这里集合。考虑到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还得加强一点防备。

4.

他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倒不是因为他有多敏感和警觉,只是那人实在太不擅长跟踪。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螳螂眼前的问题是,那是蝉,还是黄雀?

他看了一眼表,离火车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希望越来越渺茫。他从人群里抽身出来,站在广场外围点上一根烟。他能察觉到,那人处于身后五点钟方向。克制住转身的欲望,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假装望着西站的大楼和人群。

食指和中指间微微发烫,他发现自己走神了。掸掉烟灰后猛吸一口,他把烟头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掐灭,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调整到前置摄像头,给人一种他可能打算自拍的感觉,借此来观察情况。然后一边假装煞有介事地看着屏幕,一边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很快,他就在那个方向定位上了跟踪者。

能站上十多分钟不离窝,广场上估计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做到。

且慢,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他在自己的记忆库中搜索到了这个面容,短短几天内,他们已经打过两次交道。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从自家失窃后,就一直闹到这里。他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这个人,连同和他一起的那一男一女,到底是做什么的。

在上次劫持时,他也认为那人并不像那一群人。但是若不是的话,自己现在为什么又被这伙人盯上?

他收起手机,转身向北广场西侧的停车场走去,同时用余光打量那人。他似乎有些踌躇,停在那里并没有动。他继续往前走去,假装脚步坚定。进入停车场后,他一闪身钻到一辆金杯车侧面,并把双脚收到车子右前轮正前方,以免被人从车底看见。

自己还蛮专业呢。

他慢慢侧过身,把脑袋歪过去打探。在金杯车遮挡下,透过副驾驶车窗,恰好能够一览无余地看到停车场入口。

很快,目标进入视野。

他到底还是跟来了。可问题是,犹豫了那么久,怎么跟也跟不住了吧?若他是准备开车打道回府,这会儿估计停车费都交完了。就这水平还当管理员?这个区块链也太可笑了。

正盘算时,那人突然停住脚步,掏出手机看看,然后转身往回走。

这是什么路线?他有些纳闷,如释重负的感觉稍纵即逝,但他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既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就看看谁才是黄雀。

他缓缓走出,抬脚跟上去,就冲这个人跟踪的水平,估计也没什么反跟踪能力。

果然,他一路尾随那人,从北广场直到地下通道。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那人完无防备地一路走着,似乎脚步还有点焦急。

他突然收住脚,感觉这是个圈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经生成,便迅速占据了主动权。看似傻子般的跟踪者,突然性的放弃,以及明显有目的的行动,如果对方身份真如他所预料,这样跟下去闹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正当他犹豫不定时,前方突然传来声音。他连忙闪到一旁,通道笔直少有遮拦,还好周围有几个人,这样贴墙站着也算是聊胜于无。

虽然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但行人很少,他说话的对象一眼就能看到。循声望过去,他发现有三个人影在他对面,可惜距离略远,他视力有限,看不大清楚。那几个人似乎也有注意到他,好奇心战胜了警惕心,他沿墙根缓缓向前靠近。

很快,肉眼的焦距已经可以勉强定格在那三个人身上,不过在这之前他已经确定了其中一人的身份,很显然,和这人在一起的,肯定还会有那家伙。不过他看起来还挺正常,头上也没有什么包扎,看起来当时是下手轻了。他开始品评并总结起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的劫持工作了。不过总结经验教训还不是当务之急,他很快对另外两个人的身份发生了兴趣。

另外两人,从衣着打扮和随身物品来看,应该是两个外地来京务工人员,赶在春节回家过年,绝没有半点地下组织人员的气质,更不可能是什么首脑。

这四个人凑到一起做什么呢,送站吗?

他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从没想过还会有人抱着和他一样的目的,奔着同样的目标来这里。毕竟这条线索并不十分靠得住,他也只是在派出所听到民警无意间提起罢了。这种毫无把握的事,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来插手?

但无论怎样,这两个扛大包人的身份,如今已不言自明地得到了验证。

被他们抢先了。

他如同泄气一般,转身靠在墙壁上。这四个人胜利大会师的场面,如同失焦的背景,衬托出他的悲凉与无奈。

那两个小偷,如果没有失忆症,绝不会忘记那天在他家看到的一切。这样一来,他绝大部分的行动计划都暴露了,现在他还能做什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声音出现在脑海里,既熟悉又陌生。

他感觉一股火气从胸口袭来,种种打击接踵而至,一无所有的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在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满怀憧憬地奔向自己所归属的地方。唯有他,一个失去了家的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有人正拿着一盆冷水,准备浇灭他仅存的希望之火,他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他需要一桶汽油,一次爆炸,在熊熊烈火侵袭自己时,点燃一手造就悲剧的人。

他迈开脚步,向那四人走过去。

5.

阉林走过来的时候,田抽留意了下小偷二人组的神态。显然,他们对田抽还有同伙表示生气,但这也在意料之中。到目前为止,两人并没有询问田抽的身份,却已经将当时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

他们明白,没道理因为一个陌生人去得罪另外一个陌生人,况且还是在这个需要尽快脱身的节骨眼上。

田抽笑着向他们介绍:“这是我朋友,送我过来的,一会儿还要送我回去,我怕他等急了所以叫过来。”

“跳楼男”小声嘀咕着:“你还说手机在我包里……”

“溜门男”打断道:“你想知道的我们都跟你说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们进站了?抢两张火车票不容易,咱大事化小行不?”

田抽点点头,看了一眼阉林,拍拍“跳楼男”肩膀,开口道:“感谢二位配合,那就不耽误你俩了,回家养精蓄锐,等开春回来继续大干一场吧。回家吃点好的,毕竟干你们这行,有今天没明天的,不容易。”

小偷二人组没有心情回应他,正准备转身就走,“溜门男”突然脸色一变,指着阉林身后说道:“我操!就是他!”

三人闻言,朝他手指方向看去,田抽回应道:“嗯,就是他。”

小偷二人组看看田抽,对他的镇定有些意外。而田抽心里只盘算着一件事:他到底是冲谁来的?

这时阉林开口道:“刚才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在那边看见他,结果后来跟丢了。没想到他也到这儿来了。”

“那你不早说?”田抽问。

“你不让我说啊!”阉林很无辜,准备往那人反方向跑去。田抽一把拉住阉林,开口道:“你往那边越跑越远,现在必须想办法回到车上。”

田抽话音未落,小偷二人组已经开始行动。他们转身准备往进站口走,但苦于重物在身,移动有些缓慢,一把被田抽拉住。阉林见状,下意识地拉住另一个人。

四人就这么互相纠缠着,眼看那人离他们越来越近。

“跳楼男”叫道:“你们俩跟他是一伙的吧!”

田抽没理会,回头看了一眼。他只有一个,我们有四个,他总要有一个目标才成。

由于突发的混乱,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们围拢过来看热闹,但又如同被施了魔法般,不约而同地保持一定距离,一个看不见的圆圈逐渐形成,把他们五个人围住。

见逃走无望,小偷二人组决定迎敌为主。田抽感觉到被拉扯的力量变小,顺势松手,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那人路线变了,他是冲着我来的。意识到自己成了目标,田抽喊了句:“你们去停车场!”说完便上前与那人短兵相接。这一次,不是从背后,而是正面。他想起之前那个晚上,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与现在有一模一样的危险气息。

小偷二人组有点蒙,他们被田抽的命令震住,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忘了此时此刻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是继续进站。他们和阉林一起朝北广场跑去,所到之处,围观群众自觉给他们让路,然后重新闭合,现在处在包围圈里的只剩下扭打在一起的田抽和那个人。

在短短的几秒之内,田抽便被压倒在地,即使做了准备的正面对抗,他也并没有获得任何的优势,他感到自己的脖子受到了压迫,是那人的一双手,他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腕,试图掰开它们,但是努力以失败告终。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稀薄,能做的只有死死地盯住那一双眼睛。

那双血红的眼睛。

很奇怪,他突然觉得将要致自己于死地的这个男人并不是情愿要这么做,他的眼睛并不是冷血杀手的眼睛,虽然歇斯底里,但是却充满着……绝望。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警察来啦”,田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看来他犹豫了。田抽的肺部突然注入一丝新鲜空气,这让他神智变得清醒,他感受到了肾上腺素的力量,并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伸出双肘,猛地向上一挡,坚硬的肘关节恰好击中那人的肋间,田抽听到了吃痛的声音。他一咬牙一闭眼,又试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挥空了。睁开眼时,眼前只有天花板。

他站起身,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人群中裂开一道缝隙。

他跑了。

田抽一边干咳一边努力站起来,四下望去,已不见那人身影。他回过神,问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警察在哪呢?”那大婶像是怕他一般,连连摇头,还向后缩了两步。田抽觉得好笑,分明是自己挨打,她怕我做什么?

田抽觉得自己差不多恢复过来了,他分辨一下方向,便往北广场出口踉跄跑去。

刚才那人,他往哪儿跑了?

田抽问了问自己,不过答案已不太重要了。

6.

阉林和小偷二人组一路来到停车场,他跑向自己的车,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室,听见两边后门也同时打开。两个小偷钻了进来,随着车门关闭,外界喧嚣被突然隔绝,世界静止般的宁静。

阉林回头,和小偷二人组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跳楼男”对着阉林开口道:“这下怎么办?”

阉林默然不语。

“跳楼男”转而看向“溜门男”,后者看来也没从紧张情绪中走出来,二人互相对视,谁也没有讲话。过了一会儿,“跳楼男”开口道:“咱是不是应该去检票进站?”

“溜门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却并没有动身,看样子心有余悸,不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此时折返回去是否明智。

至于阉林,就更不敢把头转回去了。他觉得把自己背后暴露给两个犯罪分子,已经够危险了。

这时副驾驶的门被猛然拉开,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见是田抽坐了进来,才长出一口气。

“走吧,一会儿把警察招来,就不好脱身了。”

听到田抽这句话,阉林觉得新鲜,明明是爱国守法的好青年,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为什么突然怕起警察来了?小偷二人组虽然也对“警察”二字有所忌惮,不过许是觉得被田抽这么牵着走有点被动,开口道:“走哪去啊,我们还要赶火车呢。”

“你就不怕那人把你俩灭口?”田抽说道。

“他是冲你去的。”

“你能保证他下次就不冲着你?你俩掌握他的秘密,他能放过你们?”田抽没回头,对着空气说话,“还有,你能保证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面对田抽略带威胁的质问,小偷二人组哑口无言。“跳楼男”小声嘀咕着:“火车票不能白买了啊。”

田抽这回转过了头去,阉林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淤痕,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朋友,有点可怕。

“你们比我心里更清楚,那人绝不简单。现在你俩已经被他盯上,你们觉得还脱得了身吗?”田抽一字一顿地说。

二人没有回话,田抽把头转回来,在和阉林对视的刹那,他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这让阉林心里踏实起来。

“开车吧。”田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