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
夏默記得剛才載他來到這裏的女人曾經問過他,夏默對她解釋,這是由蘇格蘭威士忌與杏仁香甜酒調製的,是他唯一喜歡的一種酒。
夏默沒說的是,過去的一年,教父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每天在教父旁邊睡著,又在教父旁邊醒來。他可以幾天不吃飯,但卻不能離開酒杯幾個小時。現在這杯酒就擺在他的眼前,他的戒酒決心越來越像一個笑話,他看著自己還沒碰過的這杯酒,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一個女人在靠近他。
夏默說過,讓她回去查那個落魄律師的背景,讓她一個人開車離開,讓她遠離危險。但她為什麽偏偏不聽?為什麽自己每次想在這裏獨自喝上一杯的時候,她總會出現在身邊?
熟悉的香水味推翻了夏默的判斷,這是剛才的汽車裏沒有的香水味。夏默抬起頭,看到麵前的這個人並不是何詩宜,是另一個短發女人,有一點眼熟,但仍然可以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她。
女人坐在夏默旁邊的椅子上,從她麵前的酒杯可以看出來,她早在夏默來之前就在這裏了。她渾身濕透,顯然在雨中行走了很久,雨水從她的衣服和發梢滴滴答答地落在吧台邊的地上,她的側影看起來和夏默一樣傷心。
“香奈兒5號。”夏默說。
“我以為沒有男人能夠注意到我身上的香水味。”崔研一沒有回頭,她想起了正在車庫裏排練的人。
“可以理解,香水對於男人永遠都是陌生的。”夏默說。
“顯然你不是那樣的男人。”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
“特殊?”崔研一終於轉過頭,她看到一個麵容冷峻的男人,高大的身材壓在小巧的吧椅上,看起來隨時可能摔倒。
“你是做什麽的?”
“我是一個警察。”夏默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謊言。
“警察不是應該隻熟悉血腥味嗎?”
“香水也可能是血腥味的一種。”
崔研一笑了起來,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她不知道自己發笑的理由。人類如果要笑,總歸會因為什麽開心的事吧,可是她人生中所有開心的事都已經結束了,她還在笑什麽呢?她不知道,隻是想笑,大概是因為酒精吧,她不在乎理由。
“你不是一個警察,”崔研一看著夏默的形象,“你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殺人犯。”
“也許我兩者都是。”夏默依然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謊言。
“但你至少不是個壞人。”
“壞人是很容易看出來的嗎?我的經驗可不是這樣。”
“我的也不是,但我認識你。你在我們樂隊演出的時候來過幾次,像你這樣的人,在人群中很好辨認。”
我們樂隊?夏默思索著,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個女人了。那部紀錄片,沈凝拍攝的關於絕緣體樂隊的紀錄片裏,這個女人曾和其他樂隊成員站在一起,有過一個一閃而過的畫麵,但沒有提到她的名字。
夏默回想著那個紀錄片,他在第一次看的時候就知道,那裏麵布滿了拍攝者的伎倆和手段,這也是他去找沈凝合作的原因。沈凝在某種程度上和自己一樣,是一個為了結果不擇手段的人。
“我現在相信了,”夏默說,“你的確不是一個能分辨壞人的人。”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分情況。”
“什麽時候是好事?”
“當你不是一個警察,而我不是一個女人的時候。”
崔研一笑了,今天的第二次發笑。她舉起酒杯,晃了晃裏麵的深藍色**,那是專為女人調製的雞尾酒,“幹杯,為我們不是對方,幹杯。”
夏默猶豫了一下,很快就做出決定,反正今天的這杯酒總是要喝的。
“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