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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
何詩宜打開文件夾,對夏默說:“這個陳萬裏,是我目前接觸過的學曆最高的人。”
何詩宜對夏默介紹她查到的信息。陳萬裏至今為止的人生,有一半是在大洋彼岸度過的。他畢業於紐約大學法學院,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法律學府之一,主要研究方向為國際法與知識產權法。在完成學業以後,陳萬裏並沒有選擇留在美國,而是回國加入了一家知名的大型律師事務所。從任何角度來看,陳萬裏都是一個幸運的混蛋,當時的他年輕,有才華,前途光明。在可以找到的當時的照片來看,即使從外形長相上看,陳萬裏也依然是女性市場上的搶手貨,他清新陽光,笑容滿麵,看起來很有魅力,遠不是今天這樣拖著肥胖身軀的禿頂中年人。
陳萬裏在那家大型律師事務所工作沒多久,就轉而加入了一家企業的法務部門,這在律師行業不算什麽新鮮事,因為企業往往能夠開出更高的薪水,但是像陳萬裏這樣,從前途無量的大型律所跳槽離開的人並不多,不過以他當時的能力,他完全有資格做出任何選擇。
“所以,你的猜測是對的,”何詩宜放下手裏的文件夾,“他曾經是一個穿得起意大利定製西裝的人。”
夏默沒有說話,他平靜地坐在汽車的副駕駛席上,窗外的天氣讓他感到舒適,他覺得自己應該洗個澡,吃個早飯,就像大多數普通人一樣度過一個簡單的早晨。
“有什麽問題嗎?”何詩宜看著一言不發的夏默。
“沒有,我在等你說下去。”
何詩宜笑了,她本以為夏默會對剛才的調查結果發表意見,比如責怪她使用著警察的內部係統,卻隻調查到一些普通人也能查到的信息,這樣她就可以打出自己的底牌了。
現在看來,夏默完全不接招。雖然她的小把戲沒能完成,但至少再次驗證了夏默是個聰明的男人。
不,是個聰明的混蛋。
“好吧,”何詩宜打出底牌,“我查了一下陳萬裏後來工作的那家公司,找到了一些也許能夠算作關聯的東西。”
夏默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家公司曾經名噪一時。”何詩宜說,重複了一下重點,“曾經。”
“他們最暢銷的產品是一款旅行箱,品牌的中文名叫作‘碰撞’,但是這個中文名稱隻是為了在國內注冊,並不會出現在產品上,至少不會明顯出現。產品上能看到的都是品牌的英文名‘The Clash’。時尚的設計,昂貴的售價,東南亞工廠的製作,以及國外明星的代言,都讓這款旅行箱被誤認為是來自歐洲的奢侈品。”
何詩宜將一張旅行箱的照片遞給夏默,夏默接過去卻並沒有看。
“然而好景不長,”何詩宜繼續說,“很快這家公司就卷入了一起洗錢案中,雖然我能查到這裏,但是這起案子的諸多細節還需要經偵隊的配合。”
“不必了,”夏默說,“我們不需要牽扯那麽多人。”
何詩宜點頭表示讚同,畢竟這隻是她和夏默的私下調查,而且並沒有什麽有說服力的證據讓他們動用更多的警力資源。
何詩宜說:“我現在知道的是,當時這家公司涉嫌在國外建立非法投資賬戶,而既有法律背景,又有海外資源的,當時隻有一個人。”
“所以我們的這位主攻國際法與知識產權法的律師,才會從知名的律所跳槽到那家公司。”
“沒有證據,”何詩宜補充,“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陳萬裏參與了這起洗錢案,他幹幹淨淨。最後這家公司倒閉了,創始人一家四口從此消失,所有人都普遍認為他們畏罪潛逃。雖然陳萬裏沒有坐過一天牢,但是他的名譽依然受損嚴重,當時被停止執業六個月。”
“六個月以後,他開始了新的生活,直到變成現在的樣子。”夏默說。
“律師這個行業比我們想象的更殘酷。”
夏默沉思著,他依然沒有看那個旅行箱的照片,他根本不需要看,這款旅行箱在他的家裏就有一個。夏默依然記得當時買下這款昂貴旅行箱的理由,因為這是他喜歡的一支英國朋克樂隊的名字,樂隊最經典的專輯封麵是貝斯手保羅·西蒙在舞台上砸毀自己貝斯的瞬間,而他最喜歡的一首歌叫作《不自由毋寧死》。
但是夏默在買下這款旅行箱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品牌與他喜歡的樂隊沒有任何關係。他曾經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因為奇怪的理由去做出選擇的人。
“那個公司的創始人後來找到了嗎?”
何詩宜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記錄。”
調查給了他們需要的答案,這個答案是,陳萬裏是誰,或者說,陳萬裏真正是誰。
但是這與案件有什麽關係?
一切仿佛正在前行,一切又仿佛隻在原地踏步。夏默熟悉這樣的感覺,在以前調查案件的時候,他曾多次出現過這樣的感覺,經驗告訴他,有些東西即將出現,他隻是不知在何時。
“你有什麽要說的嗎?”何詩宜問。
“現在沒有。”
“我有。”何詩宜眼神犀利地看著他。
“你要說什麽?”
“我要說的是,我現在就送你回家,”何詩宜不由分說地發動汽車,“回去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受夠你身上的香水味了。”
夏默看著何詩宜嚴肅的表情,阻止了自己調侃她的欲望,他知道何詩宜指的是香奈兒5號,畢竟他昨天被身著這款香水的女人送到了這裏。
“每次我聞到這個香水味的時候,你都在場。”
汽車發動了,“每一次?”夏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