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默发现门没有锁,他轻轻拧开,房间里只有一片黑暗。黑暗激活了他头脑中的警铃,他缓步上前,却无法阻止凹凸不平的地板发出声响。多年的肌肉记忆让他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腰间,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没有了配枪,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向黑暗深处试探。
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因为最安全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而他还没有将那幅画交给何诗宜。
窗外传来阵阵风声,他借着风声的掩护来到卧室门前,用两只手指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木门后面什么都没有。夏默继续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穿过厨房来到浴室前,他的眼睛已经在此时完全适应了黑暗,这让他的心里逐渐踏实了下来。
不止如此,真正让他放心的原因,是他听见了浴室里,何诗宜婴儿般的呼吸声。
夏默长舒一口气。
“你回来了?”
夏默听见黑暗中的问话,“哦。”他低声说,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你找到我的项链了吗?”
“什么?”
夏默问了这句话以后,才意识到刚刚只是何诗宜在说梦话,她均匀的呼吸声再度传来。夏默在浴室里席地而坐,他打算就这样休息一会儿,直到何诗宜真正醒来,他不是很赶时间。
夏默在一声尖叫中惊醒。
当视线变得清晰以后,他看到何诗宜站在面前,脸上的余怒未消。“你吓死我了,”何诗宜说,“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睡在浴缸里的感觉怎么样?”夏默问。
何诗宜别过脸,夏默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晨六点了。
“我一直在等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担心你会出事。”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何诗宜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她在夏默的眼神中寻找自己的身影,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事情似的,跑到镜子前整理头发。
“刚睡醒,没洗头没洗脸的,太丢人了。”
夏默站起来,脱掉了上衣,何诗宜看着镜子里的他。
接着,夏默脱掉了沉重的皮靴,扔到浴室外面,上身仅剩的一件灰色底衫被他从领口扯下,古铜色的**身体再一次毫无保留地展开在何诗宜的面前。何诗宜看着镜子,感到脸颊发烫,她看到夏默在继续解开腰间的皮带。
“你干吗呢!”何诗宜喊了一声。
“洗澡啊,怎么了?”
“那你说一声啊,”何诗宜往门口走,步伐缓慢,“我出去了。”
“一起洗吧。”夏默说。
当何诗宜再转过身的时候,她看到夏默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四角**紧紧地包裹着臀部,她迅速移开视线。
“一起洗吧。”夏默重复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何诗宜的语气里带着怒气。
内心的困惑、焦虑与紧张,让何诗宜没有注意到夏默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
“我有话对你说。”
不知为何,夏默的语气让何诗宜重新冷静了下来。
“我跟你说过的吧,”夏默指着浴室镜子中的自己,“找到那些线索的人不是我,是他。”
“他?”
“镜子中的我。”
无论该放松还是该失望,现在何诗宜已经回归到了案件中,她在等待夏默的进一步说明,这是他们共同调查案件以来,夏默第一次主动对她解释。
“这个案件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夏默的声音在浴室中回**,“表面上看,凶手想要制造死者上吊自杀的假象,但是我们都知道,对于现在刑侦技术来说,区分是否为上吊自杀是很简单的事情。”
“你是说,凶手并没有想刻意隐瞒谋杀?”
“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我一开始就忽略的问题,”夏默说,“我们只是根据经验,在有限的线索中追查,现在想想,我们追查到的东西都是什么呢?江雪家里的现金和一整箱除烟喷雾,周晚晴的广告方案与香奈儿5号香水,这些线索都让我们——或者只是我,想当然地去寻找一个与这两个女人有钱色交易的人,而那个人也刚好失踪了。”
“蔡星河。”
夏默点点头,“没错,蔡星河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我们不得不找到的人,不仅是因为这些线索都指向他,也因为他符合我最初对凶手的侧写。”
何诗宜知道,此时夏默正在诉说一段失败的经历。
“寻找蔡星河的过程我不想多说,”夏默的表情看起来很沮丧,“我们的笨拙超过了对方的想象,以致对方不得不留下一点线索给我们。他用蔡星河的信用卡消费,在便利店的监控器前表演,只为了给我们留下足够多的位置信息。我想如果我们再找不到,他就要直接给刑侦队写信,投诉我们办案不力了。”
“凶手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找到蔡星河?让他做一个消失的替罪羊不是更好吗?”
“这是凶手的执念。”
“执念?”
“对,艺术家的执念。”
艺术家。何诗宜记得夏默曾经这样形容凶手,她想起夏默当时在言谈中,难以掩饰对凶手的欣赏。
“凶手一定要这样做,这样才算完成。”夏默说,“他在制造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