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指导┃
本篇写于1935年4月11日,最初发表于同年4月14日《大公报·文艺副刊》第147期,后收入《伦敦杂记》。
作者在《伦敦杂记》自序里说:“写这些篇杂记,我还是抱着写《欧游杂记》的态度,就是避免‘我’的出现,‘身边琐事’还是没有,浪漫的异域感也还是没有。为此只能老老实实写出所见所闻,像新闻的报道一般;可是写得太认真,又不能像新闻报道那么轻快,真是无可如何的。”
由北平逛庙会逛小市的趣味写起,引出下文写逛加尔东尼市场。
在北平住下来的人,总知道逛庙会逛小市的趣味。你来回踱着,这儿看看,那儿站站;有中意的东西,磋磨磋磨价钱,买点儿回去让人一看,说真好;再提价钱,说那有这么巧的。你这一乐,可没白辛苦一趟!要什么都没买成,那也不碍,就凭看中的一两件三四件东西,也够你讲讲说说的。再说在市上留连一会子,到底过了“蘑菇”的瘾,还有什么抱怨的?
通过房东太太的嘴介绍了一些加尔东尼市场的情况。
环境的恶劣更反衬出作者淘到物美价廉的图书时的喜悦心情。
伦敦人纷纷上加尔东尼市场(Caldonian Market),也正是这股劲儿。房东太太客厅里炉台儿上放着一个手榴弹壳,是盛烟灰用的。比甜瓜小一点,面上擦得精亮,方方的小块儿,界着又粗又深的黑道儿,就是蛮得好,傻得好。房东太太说还是她家先生在世时逛加尔东尼市场买回来的。她说这个市场卖旧货,可以还价,花样不少,有些是偷来的,倒也有好东西;去的人可真多。市场只在星期二星期五上午十时至下午四时开放,有些像庙会;市场外另有几家旧书旧货铺子,却似乎常做买卖,又有些像小市。
先到外头一家旧书铺。没窗没门。仰面灰蓬蓬的,土地,刚下完雨,门口还积着个小小水潭儿。从乱书堆中间进去,一看倒也分门别类的。“文学”在里间,空气变了味,扑鼻子一阵阵的——到如今三年了,不忘记,可也叫不出什么味。《圣经》最多,整整一箱子。不相干的小说左一堆右一堆;却也挑出了一本莎翁全集,几本正正经经诗选。莎翁全集当然是普通本子,可是只花了九便士,才合五六毛钱。铺子里还卖旧话匣片子,不住地开着让人听,三五个男女伙计穿梭似地张罗着。别几家铺子没进去,外边瞧了瞧,也一团灰土气。
市场门口有小牌子写着开放日期,又有一块写着“谨防扒手”——伦敦别处倒没见过这玩意儿。地面大小和北平东安市场差不多,一半带屋顶,一半露天;干净整齐,却远不如东安市场。满是摊儿,屋里没有地摊儿,露天里有。
摆摊儿的,男女老少,色色俱全;还有缠着头的印度人。卖的是日用什物,布匹,小摆设;花样也不怎样多,多一半古旧过了头。有几件日本瓷器,中国货色却不见。也有卖吃的,卖杂耍的。踱了半天,看见一个铜狮子镇纸,够重的,狮子颇有点威武;要价三先令(二元余),还了一先令,没买成。快散了,却瞥见地下大大的厚厚的一本册子,拿起来翻着,原来是书纸店里私家贺年片的样本。这些旧贺年片虽是废物,却印得很好看,又各不相同;问价钱才四便士,合两毛多,便马上买了。出门时又买了个擦皮鞋的绒卷儿,也贱——到现在还用着。这时正愁大册子夹着不便,抬头却见面前立着个卖硬纸口袋的,大小都有,买了东西的人,大概全得买上那么一只;这当口门外沿路一直到大街上,挨挨擦擦的,差不离尽是提纸口袋的。——我口袋里那册贺年片样本,回国来让太太小姐孩子们瞧,都爱不释手;让她们猜价儿,至少说四元钱。我忍不住要想,逛那么一趟加尔东尼,也算值得了。
通过写让太太小姐孩子们猜自己买的那本贺年片样本的价格这件事,体现出加尔东尼市场货品价钱便宜的特点。
1935年4月11日作
美文解读
尽管作者抱着“我”不出现的态度,但实际上,这篇游记“我”还是领着读者“逛”了一遭伦敦的旧货市场。
先从在北京逛庙会的感觉说起,非常自然地过渡到对伦敦“庙会”——加尔东尼旧货市场的描述和介绍。
这个市场的特点是:旧货“花样不少”,价钱便宜,“满是摊儿”,摆摊儿的却是“色色俱全”,服务也周到。虽说不很干净,“去的人可真多”。在作者的娓娓描述中,市场给人留下了具体、直观的印象。而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大约是观察得细致认真,还有作者直接的体验。另外,“谈话式”的文字,简洁朴素自然,很适合这类内容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