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如此:胡適說佛

佛教的翻譯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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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文學史》節錄)

兩晉南北朝的文人用那駢儷化了的文體來說理,說事,諛墓,贈答,描寫風景——造成一種最虛浮,最不自然,最不正確的文體。他們說理本不求明白,隻要“將毋同”便夠了;他們記事本不求正確,因為那幾朝的事本來是不好正確記載的;他們寫景本不求清楚,因為紙上的對仗工整與聲律鏗鏘豈不更可貴嗎?他們做文章本不求自然,因為他們做慣了那不自然的文章,反覺得自然的文體為不足貴,正如後世纏小腳的婦人見了天足反要罵“臭蹄子”了。

然而這時候,進來了一些搗亂分子,不容易裝進那半通半不通的駢偶文字裏去。這些搗亂分子就是佛教的經典。這幾百年中,佛教從海陸兩麵夾攻進中國來。中國古代的一點點樸素簡陋的宗教見了這個偉大富麗的宗教,真正是“小巫見大巫”了。幾百年之中,上自帝王公卿,學士文人,下至愚夫愚婦,都受這新來宗教的震**與蠱惑;風氣所趨,佛教遂征服了全中國。佛教徒要傳教,不能沒有翻譯的經典;中國人也都想看看這個外來宗教講的是些什麽東西,所以有翻譯的事業起來。卻不料不翻譯也罷了,一動手翻譯便越翻越多,越譯越不了!那些印度和尚真有點奇怪,搖頭一背書,就是兩三萬偈;搖筆一寫,就是幾十卷。蜘蛛吐絲,還有完了之時;那些印度聖人絞起腦筋來,既不受空間的限製,又不受時間的限製,談世界則何止三千大千,談天則何止三十三層,談地獄則何止十層十八層,一切都是無邊無盡。所以這翻譯的事業足足經過一千年之久,也不知究竟翻了幾千部,幾萬卷;現在保存著的,連中國人做的注疏講述在內,還足足有三千多部,一萬五千多卷(日本刻的《大藏經》與《續藏經》共三千六百七十三部,一萬五千六百八十二卷。《大正大藏經》所添還不在內,《大日本佛教全書》一百五十巨冊也不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