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文集:你是那一樹一樹的花開

1-3 究竟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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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寫詩,或可說是要抓緊一種一時閃動的力量,一麵跟著潛意識浮沉,摸索自己內心所縈回,所著重的情感——喜悅,哀思,憂怨,戀情,或深,或淺,或纏綿,或熱烈,又一方麵順著直覺,認識,辨味,在眼前或記憶裏官感所觸遇的意象——顏色,形體,聲音,動靜,或細致,或親切,或雄偉,或詭異;再一方麵又追著理智探討,剖析,理會這些不同的性質,不同分量,流轉不定的情感意象所互相融會,交錯策動而發生的感念;然後以語言文字(運用其聲音意義)經營,描畫,表達這內心意象,情緒,理解在同時間或不同時間裏,適應或矛盾的所共起的波瀾。

寫詩,或又可說是自己情感的,主觀的,所體驗了解到的;和理智的客觀的所體察辨別到的,同時達到一個程度,騰沸橫溢,不分賓主地互相起了一種作用,由於本能的衝動,憑著一種天賦的興趣和靈巧,駕馭一串有聲音,有圖畫,有情感的言語,來表現這內心與外物息息相關的聯係,及其所發生的悟理或境界。

寫詩,或又可以說是若不知其所以然的,靈巧的,誠摯的,在傳譯給想的同情者,自己內心所流動的情感穿過繁複的意象時,被理智所窺探而由覺與意識分著記取的符錄!一方麵似是慘淡經營——至少是專誠致意,一方似是借力於平時不經意的準備,“下筆有神”的妙手偶然拈來;忠於情感,忠於意象,更忠於那一串刹那間內心整體閃動的感悟。

寫詩,或又可說是經過若幹潛意識的醞釀,突如其來的,在生活中意到那麽湊巧的一頃刻小小時間;湊巧的,靈異的,不能自己的,流動著一片摯或深沉的情感,斂聚著重重繁複演變的情緒,更或凝定入一種單純超卓的境,而又本能地迫著你要刻劃一種適合的表情。這表情積極的,像要流淚歎或歌唱歡呼,舞蹈演述;消極的,又像要幽獨靜處,沉思自語。換句話說,兩者合一,便是一麵要天真奔放,熱情地自白去邀同情和了解,同時又要寂沉默,孤僻地自守來保持悠然自得的完美和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