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後,我大笑,居然夢到幾個鉛字在打架;似乎各有幫派弟兄,愈打數目愈多(想必是,“金”部緊急調來鐵、銅、鋼……而“石”部呼叫砰、砭、砸、砍……)。其中幾個不知名的鉛字,受重傷流了一攤血,倒在圍毆隊伍末端,在它們之後的“鉛打”(打架的鉛字)扭成一條小黑蛇。
我想找心理醫生,又擔心醫生在聽完一位年輕女子以快樂的語調陳述夢境後,反諷:“哦!打架?我還以為跳**呢!”但我憂慮起來,對從事“黑手”行業的作家而言,夢到手下兵卒自相殘殺,自己卻隔岸觀火哈哈大笑,十分不吉。
我試圖從日常生活抽絲剝繭找出夢的潛伏,卻徒勞無功。我的作品集依照進度一本本地出版像一片片吐司麵包,雖上不了晚宴,還算能果腹。我正在醞釀下一部作品,頗有信心將另有一番局麵。總之,我很快忘記這個怪夢。
有一天,當我離開稿紙構思一篇文章時,卻發現從來不曾有過的思路堵塞,字句如雜草叢生散出腐臭。我厭煩地用筆塗掉整行句子,塗得像碎屍萬段的黑蛇!我害怕蛇,遂在刹那間錯亂,仿佛蛇屍將塞入我的耳鼻喉強迫我吞食。我抓起修正液,像擠牙膏般塗在稿紙上,把幾條鉛字黑蛇塗成白蚯蚓才罷手。接著,把癟了的修正液瓶子丟入垃圾桶,揉成團的稿紙也丟入,再丟去一支不流利、吞吞吐吐的壞筆。
我第一次領悟,對作家而言,讓字與字和平相處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