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北往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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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又一个春节将近,宁阳火车站迎来新一轮春运高峰。

广场上飘**着广播声:“《人民日报》一九八四年一月三日,国务院近日发出通知,要求各地做好一九八四年春节旅客运输工作。预计今年春节客运期间,一月十三日至二月二十一日,铁路、公路、水运、民航客运量约达六亿多人次,比去年春节约增加8000万人次……《人民日报》一九八四年一月八日,铁道部积极加强对今年春节运输工作的组织领导,计划增开临时客车406列。其中,直通临时快车21列、慢车20列,各铁路局管内临时慢车365列……”

站台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乘客,他们大包小裹,纷纷挤进车厢门。不少乘客从车窗钻进车厢,站台上的工作人员不断地帮着往车厢门里塞人……

车厢门终于关闭,鸣笛声传来,列车启动,蒸汽机车喷出浓烟,却走不动了。

列检员跑了过来,检查车厢后,又跑到列车长办公席车厢外,高声地喊:“列车长,人太多了,减震弹簧压死了!”

老陆从车窗探出头,高声呼应:“赶紧去通知站里,就说前方站不要再上客了!另外,车上得往下甩人了,让站里安顿好滞留的旅客!”

车厢内,蔡小年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他双手力拨众人,艰难地向前移步,同时大声呐喊:“都让让!借个光!车门打不开了!”

乘客紧紧地拥挤在一起都动不了,蔡小年着急地喊:“你们不让开,车走不了!”“我们倒是想让呢,可挪不动脚呀!”一位乘客说。

实在没有办法,蔡小年只好抬起车窗从窗子里跳了出去,他的举动让其他车厢的乘务员一一效仿,都从车窗往外跳。

蔡小年和其他车厢的列车员从外面打开车厢门,车厢门开了一道缝,一个乘客从缝隙里拼命挤了出来,接着,又一个乘客挤了出来……车厢门渐渐地全开了,乘客一个挨着一个地挤下了车。

经过站内工作人员对乘客的疏导和协商,列车再次启动。

满员的车厢内,依旧拥挤不堪。行李架上、地上堆满了旅行袋、麻袋以及各种包裹。蔡小年把着行李架,脚踩座椅背,像猴子一样跳跃着在乘客中穿行,嘴里说道:“都把车票拿出来,提前准备好,查票了!”

厕所外挤满了人,一个乘客捂着肚子嚷:“都借借光,我憋不住了!”他挤到厕所门口,使劲推门,却推不开。好不容易推开一道缝,只见厕所里站了好几个人,把厕所挤满了。

“你们出来,我要上厕所!大便……”他说完,一个乘客体谅地挤了出来,见其他人不动,他继续说:“你们都出来呀!”“进来一个出去好几个,上哪儿落脚去?”另一乘客说道。

片刻后,那位乘客用围脖捂住鼻子,说:“你拉你的吧,没事。”厕所里其他乘客也捂住了鼻子。闹肚子的乘客实在忍不了,他挤了进去,顺手将厕所门关上。

另一节车厢内,一个王姓乘客倚靠在座椅旁,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瞄着身边的每一个乘客。

王姓乘客的一举一动,引起了一个乘客的注意,那个乘客打量着他,他躲避着那个乘客的目光。王姓乘客看向另一个乘客,那个乘客也看了看他,转头闭上了眼睛。王姓乘客低下了头,看到躺在座椅下的乘客,露出半张脸正对着他笑。王姓乘客突然面露惊恐,他猛地爬上座椅背,跨坐在上面,紧紧捂着肚子,高声地叫着:“来人呀!有人要杀我!快来人啊!有人要杀我!”车厢里开始**起来,所有乘客都纷纷朝王姓乘客看过来。

“出事了!我去看看!”汪新说着,朝着王姓乘客的方向挤去。挤不动了,他也像猴子一样抓着货架,踩着座椅背朝王姓乘客赶去。

王姓乘客拼命地喊着,汪新赶到他面前,关切地问:“同志,你别着急,出什么事了?”王姓乘客捂着肚子,惊恐地说:“有人要杀我!”

“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谁要杀你?”汪新看着周围的乘客问道。

王姓乘客没动,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胡乱指着其他乘客:“他,他,还有他!我要是下来,就没命了。”被王姓乘客指的几位乘客纷纷骂他是神经病,脑子被驴踢了。

汪新见王姓乘客胡乱指认,怕引起众怒,劝他赶紧下来。王姓乘客见众人纷纷骂他神经病,于是眼珠一转,指着座椅下的乘客说:“对了,是他!”

座椅下的乘客一听,恼道:“我是杀猪的,你是猪吗?”

看着王姓乘客胡闹,疯疯癫癫,乘客中不时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别听他胡说八道了!大家都看着呢!他就是个精神病!”

汪新沉默片刻说:“同志,你先下来,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你是谁呀?”

王姓乘客问完,不等汪新回答,一拍脑袋瓜说:“我知道了,是你要杀我!”

“你胡说什么呀!赶紧下来!”汪新说着,就伸手抓他,谁知王姓乘客着急闪躲,一个不小心掉下椅背,一头撞到桌角上。车厢内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王姓乘客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被桌角磕破的头,变本加厉地大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汪新不慌不忙地凑近王姓乘客的耳朵说:“别装了,跟我去卧铺车厢!”王姓乘客看了看他,少顷,从地上爬起来,跟在汪新身后往卧铺车厢走去。

王姓乘客磕破了头,汪新给他包上纱布,又给他端来一杯水,说道:“同志,对不起啊!刚才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要不,到了下一站,送你去医院瞧瞧?”

“算了,我就在这儿眯一会儿,家里老婆孩子都等着我呢!”王姓乘客说着,往卧铺车厢过道的座位桌上趴。汪新指了指他的棉袄问:“都是票子?”被汪新这么一问,王姓乘客下意识地用手捂紧了肚子:“这你都看得出来?”“你这么明显,这不是告诉小偷你身上有钱吗?卧铺这边相对安全,别睡得太死就行。”汪新笑着说。

“谢谢警察同志。”王姓乘客抬起头,点头哈腰地对汪新说。

汪新摇摇头说:“你大闹车厢,装疯卖傻折腾一番,就是想混个囫囵觉!”

王姓乘客见汪新一语道破他的伎俩,可怜巴巴地说:“我……警察同志,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在南方做点小买卖,要过年了,我是紧赶慢赶。这一路上,一站连着一站,地界换了,火车换了,可就是车上的人头数没变,哪哪都是人。人挤人,人贴人,坐票买不到,我是一连站了好几宿,睡睡不着,吃吃不香,再加上兜里揣着过年钱,生怕被贼惦记上,是提心吊胆,紧张得要命。警察同志,你大人有大量,你就让我在这待着吧!”

汪新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要是其他人也有样学样,那这火车,还跑不跑了?下不为例啊!你跟这老实待着,不许打扰其他乘客。”

王姓乘客一脸惭愧,望着汪新说:“你放心,我就在过道盘着,除了拉屎撒尿,哪儿都不去。”

这时,查票的蔡小年走了过来,看到王姓乘客问道:“同志,你怎么坐过道?票呢?”

“我带他过来的。”汪新向蔡小年解释。

他把蔡小年拉到一边,跟他说了王姓乘客的情况,蔡小年笑着对他说:“那成吧!让他在这儿待着吧!出了事儿你可得负责啊!”

汪新向他摆摆手说:“行行行,你忙去吧!”

蔡小年笑着说:“你啊!越来越像你师傅。”说完继续查票去了。

汪新琢磨着蔡小年刚刚说的话,嘟囔着说:“我像老马头?有吗?”

马魁正巧过来,问汪新:“都处理好了?”

汪新指指过道里的王姓乘客说:“跟那呢!”

看着王姓乘客,马魁不无感慨地说:“一到年关,车上就跟下饺子一样,天又冷,开不了窗,大家都挤在大闷罐子里,一个厕所都能挤进七个人去!这一跑就是成天成宿的,谁不糟心呀!体格弱的,还真就扛不住,所以,闹点脾气,耍点性子,大家都能理解。话又说回来,能千里万里,赶回家过个喜庆年,全家团圆,这就是个奔头,遭点罪也值当。盼着将来,这火车,能再多增加些车次,到时候人人都有座,那该多好呀!”

汪新感同身受地说:“火车能跑得再快点就更好了,大家都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铁路工人大院里,老吴老觉得眼睛不舒服,他站在公用水龙头前,一边洗着眼睛,一边揉着。

老吴媳妇走过来,看到老吴的眼睛,吓一跳,问道:“你这眼睛怎么了?红得跟兔子一样。”

老吴一边用水冲洗眼睛,一边对媳妇说:“谁知道呢?”老吴媳妇担心地说:“找沈大夫给你看看去。”“这点事,找沈大夫干什么?”老吴说着,像没事儿人似的走了。

蒸汽机车行驶在郊野,轰隆隆的声音打破了郊野的寂静。

蒸汽机车驾驶室内,老蔡开着火车,老吴瞭望前方,他不时地眨着眼睛,偶尔用手揉一下。

“老吴,你眼睛不舒服?”老蔡关切地问。

老吴眨着眼说:“昨晚也不知道咋了,睡不着了。”

一旁的牛大力听了,有些担心地说:“不说我还没注意。吴叔,你这眼睛通红通红的呀!”

老吴用红肿的眼睛瞪了牛大力一眼:“关你啥事?干你的活得了。”

牛大力有点委屈地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老吴没好气地对牛大力说:“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小姚吧!”

听老吴提到姚玉玲,老蔡立马调侃道:“一提小姚,大力立马就来精神头了。”

牛大力听到“姚玉玲”这仨字,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对我是一阵热一阵冷的,弄不明白。”

老吴笑道:“那不把你弄感冒了?”

牛大力说,他都快发烧了。

老吴笑着对大力说,女人心,海底针。

老蔡接过老吴的话茬,以过来人的口吻劝牛大力,忙活了这几年了,如果连手都没摸上,干脆就算了吧!

牛大力一听急了,赶紧表明自己已经拉过姚玉玲的手了。老蔡和老吴对视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老吴还故意说,如果不直接亲上,都算白忙活一场。

老吴的这句话,让牛大力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可他的心里却如火烧火燎般地疼痛。他不再答言,任凭老蔡和老吴拿他和姚玉玲开玩笑,低头卖力地干起活来。

一番笑闹之后,老吴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严重了,揉眼睛的频率在升高。牛大力边添煤,边偷眼瞄着老吴。

老吴见牛大力偷眼瞄他,假装生气地问他瞅他干啥。牛大力否认,老蔡发现老吴的眼睛越来越有点不对劲,有些替他担心起来。

最后一节车厢里,马魁和汪新坐在临近过道的座位上,闭着眼睛休息。

汪新想换个坐姿,伸开双手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马魁身边有个小孩。

他用手推了推马魁:“师傅,您看。”马魁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站在他身边。望着眼前的小孩,马魁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他慈爱地笑着,小孩也冲着马魁微笑,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小宝,你回来!”

小孩转身走了,马魁和汪新同时望着小孩的背影,却意外地看到了唐兴国和他媳妇站在不远处。

汪新诧异地对马魁说:“是那个拿刀子捅自个儿的唐兴国。”马魁示意汪新别看,小心被对方认出来。汪新感慨地说,如果当初不是他帮唐兴国把表追回来,估计他也不会有今天。老婆没弃他,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马魁瞄了汪新一眼,话里有话地说:“是得亏他没把自个儿捅死,他媳妇心软了,才嫁给他的。”汪新撇撇嘴:“怎么您一说话,我就堵得慌呢!”“我也堵得慌,方便方便去。”马魁说着,起身朝前走去。

马魁走到车厢连接处,被坐在角落里的老瞎子伸腿绊了一个趔趄。马魁对老瞎子说:“你是不把我绊倒不甘心吗?”老瞎子打趣地对马魁说,对不住了,自己眼睛不好使。马魁也跟他开玩笑说,不是鼻子好使吗?

老瞎子故意叹了口气,说马魁身上味道有点乱,以前抽烟劲大味冲,现在劲小味也小了。马魁笑了笑,从兜里拿出几根皱巴巴的纸烟,递给老瞎子说,老哥你鼻子还真灵。马魁早就戒烟了,有时候遇上熟人非给一根,他就揣兜里罢了。

俩人正唠着闲话,一个女乘客从老瞎子身边走过,老瞎子一皱眉,大声吆喝:“别动!”女乘客愣了一下,忙站住身。老瞎子站起身,凑上前,拿鼻子闻着。女乘客见老瞎子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闻,怒道:“你闻啥呢?耍流氓呀!”老瞎子不理,继续闻着。

这时,女乘客的丈夫走了过来问:“出啥事了?”女乘客指着老瞎子,对她丈夫说道:“他调戏我!”“你个老流氓!”女乘客丈夫说着,就要踹老瞎子。马魁上前阻拦:“别打他,他这儿不好。”说着,马魁指了指头。女乘客的丈夫看着老瞎子:“今儿个就便宜你了。”说完,拉着女乘客走了。

等到夫妻俩走远,老瞎子轻声说:“碱放少了。”

马魁问老瞎子啥意思。老瞎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没意思,没意思。”说着,他缓缓坐下来。遗失爱女的痛和煎熬,旁人能体会多少呢。虽然他双目失明,但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拐走自己闺女那女人身上的气味。想起自己的闺女如今不知在何处,老瞎子不觉流下泪来。

马魁从未看过老瞎子这般情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声音低沉而真挚地对老瞎子说:“用不用我帮你找找?”老瞎子擦干眼泪,摇了摇头:“你鼻子不好使,找不到的。”

春意盎然,温暖的风轻轻吹着。

马燕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坐在桌前,一边缝着衣扣,一边还不时地拿起来闻。她盯着马魁手里的衣服问:“这不是丽丽的衣服吗?”马魁抬头看了眼马燕,低下头继续缝着扣子:“衣服扣子要掉了,给她补两针。”马燕撇着嘴,朝自己屋走去。

马魁沉默片刻,问马燕有没有衣服需要缝补,马燕没好气地说,她自己已经缝补好了。

上大学的丽丽放学一回到家,见马魁坐在桌旁摇着脖子,耸动着肩膀,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肩膀不舒服,马魁告诉她有点酸胀。丽丽立即上手给马魁捏肩膀,马魁虽然有点不适应,但架不住丽丽一口一个“二爸”地叫,马魁也只得随了她。

马燕站在屋门口,望着二人父慈女孝的温馨场景,她冷冷地笑了笑。

少顷,只听丽丽一边给马魁捏肩,一边向马魁提出,她有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她爸妈要坐火车去秦家口,希望通过马魁的关系给安排个座儿。马魁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丽丽高兴极了,更加卖力地捏着马魁的肩膀,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二爸,您真好!”

过了一会儿,丽丽告诉马魁,她马上要考试了,为了专心复习,会在学校住几天。马魁体贴地嘱咐她,等考完试再回来住。

马燕帮丽丽收拾好她的物品,马魁早已站在门外等候着丽丽。他拿出一些粮票塞到丽丽手里,丽丽说啥也不要,父女俩来回推辞了一会儿,丽丽拗不过马魁只好收下。临走时,马魁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父女俩送走了丽丽,马燕想着父亲给丽丽的那一沓粮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家里本来就不宽裕,还少了这么些粮票,她难免有怨言:“彭叔是监狱长,丽丽还缺您那点粮票吗?”

马魁说:“不管缺不缺,出门在外,兜里宽绰点,心里有底。”

“那咱家就紧巴了。”

“紧也紧不到你身上。”

这话得马燕有点生气,转身就走了。

大院里,老吴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他躺在炕上,一边给红肿的眼睛上药水,一边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老吴媳妇担心地问,医生说了是啥病,要不就在家歇两天再上班。老吴哼唧着说,就是感染了,这点小病滴点眼药水舒服多了。老吴媳妇知道劝不住,只好无奈地叹着气。

黄昏隐没了最后一丝光线,夜悄然降临。

大院里一如既往地坐满了等着看电视的邻居。牛大力眼尖,问一旁的老蔡为啥不见老吴,老蔡让牛大力去叫老吴来看电视。

牛大力站在老吴家门口,问老吴媳妇,吴叔今天咋不出来看电视。老吴媳妇告诉他,老吴最近夜里总睡不好觉,困了已睡下了。牛大力有些狐疑,还想问点什么,却被老吴媳妇直接打发走了。

牛大力望着老吴家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若有所思。闭着眼睛坐在窗前的老吴,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马魁坐在桌前教马健写字,马燕端着装有两条鱼的盆走进屋,说一会儿吃鱼。

马魁随口说了句,等丽丽明天考完试回来再买多好,他的话音刚落就立马招来马燕反驳。父女俩正戗戗着,就听见丽丽叫“二爸”的声音。

马魁喜出望外,问丽丽咋提前一天回来了。丽丽说,提前一天考完了。她还撒娇地对马魁说,想二爸了。马魁问,考得咋样。丽丽眉开眼笑地说,肯定不会给他丢脸。

马魁问起丽丽同学父母坐车的事儿。他这一问不打紧,丽丽满腹牢骚地说,因为马魁托付的列车长临时请了病假,换了汪永革。汪段长先是以宿营车厢没空位为由,让她同学的父母去了餐车等着,老两口熬到后半夜才给安置了一个铺位。就这样折腾了一宿,老太太的高血压犯了,一回来就进医院了。

马魁听出干闺女话里的不满,安慰着她说,火车上本来就人满为患,真要是躺满人了,也不能把人家赶走呀。丽丽点点头说,那倒是。马魁又说,人家能让她同学爸妈去餐车,后来又给腾出铺位来,也算是给面儿了。丽丽忙再次道谢:“二爸,我给您添麻烦了。”

马魁摇摇头:“这有啥。”

丽丽带着马健出去玩儿,马魁沉默良久,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原本就对汪永革不满,现在更加厌恶。

春光再好,对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老吴来说也是灰暗的。

老吴躲在家里,用手捂着一只眼睛,望着贴在墙上的视力表,在媳妇的指指点点下,他连最后两排的字母都看不清了。

老吴媳妇有些急了,问他到底找的哪个大夫看的,咋越看越严重了呢。老吴支支吾吾地说他没去医院,因为怕影响工作就随便找了个人瞅了一眼。老吴媳妇真跟他急眼了,最后两口子合计了一阵,决定在晚上趁着院里没人的时候,去找沈大夫看看。

当晚,老吴戴着深色水晶镜和媳妇悄悄地来到沈大夫家。沈大夫见老吴夜里还戴着深色眼镜,试探地问他是否眼睛不舒服。老吴急忙点头说是,便把自己眼睛的症状详细地告诉了沈大夫。沈大夫看了老吴的眼睛后,感觉很严重。因为自己是外科大夫,病情拿不准,建议他去医院找专业的眼科大夫看看。同时,将眼科主任齐大夫介绍给了他。老吴两口子谢过沈大夫,请求她千万保密。沈大夫说保护患者隐私,是医生应尽的责任。

老吴两口子从沈大夫家出来,心情无比沉重。他俩的举动恰好被上完厕所的牛大力看到,他暗中琢磨了一会儿,才进了自己家门。

牛大力开始格外关注起老吴来,隔三岔五地就去老吴家,站在门外打探老吴的情况。

这天傍晚,老吴媳妇刚从家门走出来,又碰到牛大力站在她家门外,问老吴在不在家。老吴媳妇借故说老吴累了已经睡下,牛大力就是不走,非要进屋看看老吴。老吴媳妇左右为难,这时老吴叫牛大力进去。

牛大力进屋见老吴戴着水晶镜,打着哈欠正从炕上爬起。牛大力假装关心地问老吴,为啥在家里还戴着眼镜,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老吴说自己晚上老睡不着,白天一戴上眼镜就能睡。牛大力眼珠一转,问老吴为啥不看电视了,老吴说看多了累得慌。

牛大力看不出端倪,也套不出老吴的话,还想进一步试探,却被老吴话里有话地训了一顿。他只好灰溜溜地走出了老吴家门。

老吴媳妇进来,问牛大力到底想干啥。老吴没好气地说:“那小子恨不得我瞎了眼,他好坐上我的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