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北往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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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进入了全盛时期,铁路大院里的树木成荫,花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

马燕打扮妥当去找汪新,见他独自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便问他为什么没跟师傅一起去外地办案子。汪新故意逗她说,马魁没告诉他要去外地办案子,估计是想独自出去破案,吃独食拿功劳。他的话引来马燕的一顿反驳和捶打,他再一次败下阵来,不住求饶。

俩人打闹间,忽听有邻居大喊:“汪新,有人找。”汪新走出家门,只见贾金龙提着一个旅行袋站在院里,俩人相见后热情地握住对方的手,相互问候。汪新把贾金龙请进屋,沏好茶。马燕识趣地跟贾金龙点头,告辞去了商店。贾金龙问汪新,马燕是不是他对象。汪新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八字还没一撇呢。贾金龙安慰说,那一撇早晚都能添上。

哥俩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会儿,贾金龙指着放在一边的旅行袋对汪新说,他给马魁和汪新带了两只飞龙,这东西炖汤老鲜了。汪新告诉贾金龙,马魁去外地出差了,他带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收了。俩人来回推辞了半天,贾金龙犹豫着把来找汪新的原因说了出来。原来他来宁阳办完事,因惦记家中生病的母亲,回去的车票买不着了,万般无奈之下,找汪新看能否帮忙买个今晚回哈城的卧铺。

汪新满口答应,贾金龙也顺势让汪新收下了飞龙。汪新说好备好酒菜与贾金龙好好喝一顿,以感激他在哈城给他师徒俩的帮助,盛情难却之下,贾金龙也答应了下来。

汪新备好酒菜,哥俩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酒过三巡之后,贾金龙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往火车站走了。汪新也怕误了车点,才就此作罢。一番简单收拾之后,汪新和贾金龙一起直奔宁阳火车站。

在火车站入口,汪新和贾金龙碰上提着鼓鼓囊囊布兜的马燕。马燕将布兜递给汪新,汪新转手递给贾金龙,告诉他这是宁阳的特产,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贾金龙没有推辞,笑着邀请汪新带着马燕去哈城找他玩儿。

汪新和马燕把贾金龙送上火车,俩人一起往家走的路上,马燕问汪新跟贾金龙介绍她没有,为什么贾金龙当着他俩的面儿,让汪新带她一起去哈城玩。汪新一本正经地告诉马燕,他既没有给贾金龙介绍,也不会带她去哈城。

马燕假装生气地对汪新扔下一句:“好像谁愿意跟你一起去似的。”快步向前走去,汪新看着马燕生气的小样儿,得意地大步追了上去。

马燕一进家门,见桌上放着一双她上次在商店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皮鞋,惊喜地拿起鞋,兴奋地大声喊道:“爸,您回来了?”

马魁问她去哪儿了,马燕不会撒谎,只得如实相告。马魁一听闺女和汪新在一起,把脸沉了下来。马燕一看,赶紧转移话题,问马魁这鞋从哪儿买的。马魁没好气地说,还能在哪儿买?在商店买的。马燕有些狐疑地看着马魁,昨天她还去商店看了,人家压根儿没货。

马魁嘴硬,说他今天去商店人家就补货了。他让马燕赶紧试试,马燕要挟父亲不告诉她实情,她就不打算要这双鞋。见闺女坚持,马魁只好说了实话。他通过商店拿到厂家的联系电话,给南方那家鞋厂打电话为马燕高价定做了一双,今天刚刚邮寄到家。

在父亲的催促下,马燕一边试鞋,一边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原来父亲还是很疼爱自己,谁都无法替代她在父亲心里的位置。马燕穿好鞋,马魁蹲下身用手指头插进鞋的脚后跟,然后满意地说:“不大不小,刚刚合适。”马燕点点头,眼泪悄然落下。

马魁站起身,一脸愧疚地告诉闺女,他之所以对丽丽好,是因为当年他坐牢的时候,彭明杰救过他的命。多少年来,他一直找不到报答人家的机会,赶上彭明杰的闺女丽丽在宁阳上大学,所以才让她住在他们家,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马魁说完,抚了抚闺女的头,然后进自己屋休息去了。

等父亲进了屋,马燕脱下鞋子抱在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同住一个大院,哪家哪户家里有个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院里人。

因老吴眼睛有问题,他在列车行驶期间还戴着墨镜,未及时发现有行人横穿铁道,要不是老蔡及时发现,采取了急刹措施,差点就酿成惨剧。领导狠狠地教训了老吴一顿,给了老吴病假并督促他赶紧将眼疾治好,否则停了他的工作。

迫于无奈,老吴来到铁路医院眼科诊室找大夫检查。眼科大夫检查后,结合老吴说的一些情况,告诉他很大可能患了葡萄膜炎。他建议老吴做进一步检查,以排除眼底病变或者眼内肿瘤引起的综合征。

听到“肿瘤”二字,老吴如五雷轰顶,身子差点没站住。大夫见老吴反应有点过度,便安慰他不要紧张,做进一步检查只是排除一些严重的病因。老吴完全没听进去大夫说的话,他拿着大夫开好的单子,木讷地站起身,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缓缓走出了眼科诊室。

老吴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里的,一到家就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媳妇坐在炕沿上,试图宽慰老吴:“这也不是啥要命的病,再说那活咱不干了也挺好,省得起早贪黑烟熏火燎的。咱们就一门心思好好治病,就算治不好也不怕,顶多视力受点影响呗,不耽误过日子。等咱儿子调回来,家里就又多根顶梁柱了,你该歇就歇,咱们照样过安生日子。”

可无论媳妇怎么说,老吴就是一声不吭。他扯过被子,索性蒙头躲进被子里。老吴媳妇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老陆、老蔡和汪永革围在老吴家门前,想进屋看看老吴,却被老吴媳妇拦住了。她一脸歉意,老吴说谁也不见。仨人不死心,非要去劝劝老吴。老吴媳妇叹着气说,现在谁劝都没有用。他们要强行闯进老吴家,却发现老吴竟然把自己反锁了起来。急得老吴媳妇团团转,大声叫老吴开门。

仨人有些担心了,怕老吴想不开做啥傻事儿。经过多方苦口婆心的劝说和老吴媳妇的哭诉,老吴这才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牛大力站在自家窗前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情沉重地低下了头。

日子如常,只是大院里的气氛有些灰暗。

这天一大早,老吴媳妇提着痰盂从茅厕走出来,正好碰见准备出门的老蔡。老蔡关切地问老吴咋样了。老吴媳妇一脸忧戚地告诉他,老吴现在整天一声不吭,连炕都不下了。

老蔡也不禁着急起来,对老吴媳妇说,要不他现在进屋去看看老吴。老吴媳妇对老蔡说,她很感激左邻右舍关心老吴,就随着他吧,万一逼急了整出点啥事就不好办了。老吴媳妇问这几天咋没看到大力,老蔡告诉她,大力回老家了。

老吴媳妇刚要进屋,就见牛大力径自急匆匆走进了自家,她急忙跟了上去。牛大力进屋见老吴戴着墨镜,靠着被垛坐在炕上发呆,关心地问:“吴叔,您好点了吗?”“你这是打探消息来了?”老吴一听是牛大力,没好气地反问。

气氛瞬间尴尬,牛大力语塞,刚好老蔡见牛大力进了老吴家,也跟着来了。老吴见牛大力不说话,接着说:“这下可称了你的心了,睡觉都乐得嘎嘎的吧?”牛大力脸憋得通红,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老吴打断:“别说了,说啥都是猫哭耗子,没意思!”

牛大力等老吴说完,平静了一下情绪,真诚地说:“吴叔,我是给您送药来了。是这么回事,我老家有个老神医,治眼病很厉害的。我跟他讲了您的症状,他给配了服中药,我寻思给您试试,咱不敢说一定能好用,可万一治好了呢!” “大力,你着急忙慌地回家,是为这事呀?”老蔡插话道。“也顺便看看爸妈。”牛大力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老吴媳妇,说:“吴婶,您就按着这个方子抓药吧!”老吴媳妇感激地接过药方,牛大力转身就走,却被老吴叫住了,他有些不相信地问:“大力,你不是就盼着坐我那座吗?”

牛大力站住身,看着老吴说:“我更盼着您的眼睛能好起来。”“那我好了,你咋办?”老吴语气不再尖锐地问。牛大力爽朗地说:“我岁数小,有的是机会。”

老吴颇感惭愧,他心头一热,低声说道:“大力,是你吴叔心小了,对不起。”“吴叔,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说这话。”见老吴给自己道歉,牛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憋了几天,我想明白了,人这辈子,哪能总是想啥来啥,那不全成你的了?有媳妇有孩子,过团圆日子,这就不错了,得知足。”老吴接着说。

老蔡一看老吴终于想通了,很替他高兴。老吴媳妇这些日子以来绷紧的神经和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老吴还叮嘱老蔡,说牛大力是他俩带出来的,有个自家人在身边也放心。他让老蔡跟领导好好说说,让大力直接接他的班。老蔡也赞成老吴的话,他告诉老吴,回头他跟领导好好说说。

听着两位老叔的话,牛大力很是感动。老吴动情地说:“大力呀!你一定要好好干,盼着有一天,我和你蔡叔能坐上你开的火车!”

话都摊开了,两老一小开始了絮叨,牛大力被他们鼓励和暖心的话感动了,哭得稀里哗啦。牛大力在老蔡和老吴的举荐下,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副司机。他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特意约了姚玉玲到街上一家饭馆吃饭。

姚玉玲一看牛大力上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嗔怪他不会过日子。牛大力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给姚玉玲夹了一筷子菜,得意地说:“当然得过,还得越过越好。”姚玉玲斜睨着他问:“看这意思,挣钱了?”

牛大力满脸自豪地告诉姚玉玲,他当上副司机了。他无限憧憬地说:“现在是副司机,很快就会升司机,到时候你说快我就开快,你说慢我就开慢,我全听你的。”姚玉玲波澜不惊地说,净吹牛,那火车又不是自家的,哪能听她的。姚玉玲眼界高着呢,甭说副司机,就是副列车长,她也不一定能看在眼里。姚玉玲淡淡地说,她饿了,毫不客气地吃起菜来。

牛大力目光炯炯地看着姚玉玲,他没有动筷子。过了半晌,他试探性地问姚玉玲,他俩是不是可以正式交往了。姚玉玲避开牛大力火热的目光,说她知道牛大力对她很好,只是……牛大力紧张地等着姚玉玲往下说,可她留有余味地没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牛大力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内心一阵狂喜,一个劲儿地往姚玉玲碗里夹菜。姚玉玲看着牛大力的傻样儿,虽然有些不甘,但也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了。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一个冬天。

蒸汽机车驾驶室里,老蔡全神贯注地开着火车,新司炉工在往锅炉里添煤,牛大力坐在副司机的位置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人声嘈杂,广播里播放着《让世界充满爱》:“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

列车即将进入宁阳站,各车厢的乘客们拥挤在车门口等候下车,乘警小胡在一旁大声提醒:“大家都别着急,再检查检查,别落东西!”

一个中年男乘客提着一个编织袋,袋子蹭到了一个乘客的裤子,乘客伸手摸着裤子,嚷道:“你这袋子里装的啥?湿乎乎的,蹭了我一身!”接着,他随手一摸被蹭湿的地方,抬手一看竟沾着血迹,惊道:“这是啥玩意?血啊!”

那中年乘客迟愣片刻,伸手摸了摸袋子,也摸了一手血。他稍显慌张,面带歉意地说:“这事儿闹的,新杀的猪,没装好,往外渗血了。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了。”“对不起好用吗?我这是新裤子,花了六块钱做的呢!”被蹭的乘客生气地说。中年乘客低下头,拿出六块钱递到被蹭的乘客面前说:“要不这样,我赔你六块钱行吗?”

被蹭的乘客毫不客气地接过钱。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小胡挤了过来,看着中年乘客渗血水的编织袋问:“同志,你这袋子里装的是刚杀的猪?”中年乘客见小胡是乘警,点头哈腰地说:“是。”

小胡看着中年乘客说:“打开我看看。”中年乘客下意识地把编织袋往身边挪了挪,赔着笑脸说:“这有啥好看的?”他下意识的动作引起了小胡的怀疑,他严肃地说道:“我让你打开袋子,听见了吗?”

中年乘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看着小胡犹豫不决。小胡一把夺过编织袋,打开看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扔掉手里的编织袋,一条白花花的人腿从袋子里掉了出来……周围的乘客也吓得惊叫声不断,连连往后躲。

中年乘客被闻声而来的汪新和马魁擒住押下火车,带到了刑警大队。审讯室里,面对马魁和汪新锐利的目光,中年乘客战战兢兢地说:“警察同志,这个袋子是我在宁岗站捡的。要是知道那里面装了人腿,打死我也不敢拿呀!”

汪新做着笔录,马魁厉声说道:“你清楚这个案子有多大,要是不说实话,是罪上加罪!等我们调查清楚,你再想翻供,可就晚了。”“真是捡的,我要是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中年乘客急了,他对天发誓道。接着,他把自己从哪儿上的车,在哪儿捡的编织袋,因为怕被失主发现,自己一路都没敢打开看,就用手摸了下见是个硬通货,自己还以为是捡到了猪腿,上火车后他就直接把编织袋放在座位底下等情况,一一向马魁和汪新做了交代。

马魁盯着中年乘客,叫他拿出上车的车票,中年乘客有些慌神,他假装在兜里找车票,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向马魁解释说,自己平时就是个马大哈,查完票后,随手不知道搁哪儿去了。

马魁和汪新不动声色地相互看了一眼,没再追问中年乘客。

从刑警大队出来,汪新直奔宁岗站,拎着一个编织袋在宁岗站上了车。他坐在餐车的座位上,看了看手表。

火车一到宁阳站,汪新就马不停蹄地提着编织袋走进刑警大队,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再次坐在审讯室里,面对中年乘客厉声问道:“你说当时摸着袋子里的东西硬邦邦的是吧?”中年乘客毫不犹豫地说:“没错。”汪新话锋一转:“你去松林干什么?”“是宁岗。”中年乘客心里一沉,但依然嘴硬地说道。

“宁岗到宁阳,二十分钟,按着那条残肢的解冻缓化程度看,最少四十分钟以上!而松林到宁阳,正好四十分钟,还不说实话是吧?”汪新紧盯着中年乘客问道。中年乘客听汪新这么一说,见实在瞒不住了,只得请求道:“警察同志,我都说了吧!这与案情无关,你们得给我保密。”汪新严肃地说:“干我们这行的,该保密的必须保密,放心说吧!”

中年乘客说,他在松林有个相好的,被媳妇发现后大闹一场。为了家庭的完整,他骗媳妇说已经跟相好的断了,其实俩人还暗中来往。这次他跟相好的见完面往回赶的时候,在松林站站台上捡了这个编织袋。没想到自己没占上便宜,反倒摊上这么大个案子。

中年乘客交代完细节后,马魁和汪新聚在姜队长的办公室讨论案情。姜队长夸马魁是火眼金睛,马魁摇头说是汪新发现的。姜队长让汪新说说,他是如何发现端倪的,汪新简洁地说马魁在审问嫌疑人时,嫌疑人交代的时间节点对不上号,所以他决定拿块冻猪肉做个实验,没想到居然印证了他的怀疑。

姜队长赞不绝口地夸汪新,能耐噌噌往上长。汪新谦虚地说,都是跟师傅学的。马魁受不了汪新给他戴高帽,连忙说:“你可别这么说,那是你自己的眼力好。”

姜队长笑着说:“你们师徒俩就别互相捧了,徒弟能进步,肯定是师傅教得好,这没说的。”姜队长说完,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案情重大,影响恶劣,上面要求迅速破案。老马,你是老刑警了,我信得过你,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以你的办案能力,我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千万别给我扣大帽子,累得慌。”马魁谦虚地说。“等破了案,我让你好好轻快轻快。”姜队长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马魁,“这是检验检测报告。”马魁接过纸袋,从里面抽出文件翻看着,汪新凑近跟着看:“男性,B型血……”

师徒俩走出办公室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从黑压压的天空倾泻下来,似乎要把大地吞噬。

雨过天晴,道路湿滑。低洼处仍有明晃晃的积水。

马魁和汪新在松林站下了车,朝出站口走去。当地刑警廖广明来接他俩,相互介绍后,三人边走边说,廖广明向马魁和汪新说明情况:“从年初到现在,我们这儿确实接到几个人口失踪案,基本上都找到了,只有一个人至今下落不明。具体情况我们到了警队再详细说。”

三人到了松林刑警队办公室,廖广明继续说道:“失踪者叫丁贵安,男性,二十四岁。没有正当职业,平常偷鸡摸狗打架斗殴,蹲过监狱,属刑满释放人员。目前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

汪新把廖广明说的情况做了详细记录,马魁思索了片刻,说:“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留意可能出现的人体其余部位的线索。”“我们会派出警力,抓紧调查。”廖广明保证道。

师徒俩根据廖广明提供的线索,走到一个胡同里,在一家民宅门口停了下来。汪新敲门,接待他俩的是丁贵安的母亲。听说他俩是警察,丁贵安母亲略显沧桑的脸上满是期待:“我儿子找到了?他又惹祸了吧!”

马魁和汪新在屋子里坐下来,马魁环视四周,屋子里黑乎乎的墙上挂着几个相框,除了他们面前的这张破旧的桌子和四把陈旧的椅子,就是炕上那床不知道盖了多少年的被子。

马魁安慰丁贵安的母亲,说正在找,肯定能找到,希望老人家能够给他们说说丁贵安的一些情况,比如他都认识什么人、走的时候有什么异常等。这些线索能让他们缩短时间,尽快找到她儿子。

丁母告诉马魁,儿子走时就说去找朋友玩,常常跟她提起一个叫董钢的人,是他比较铁的大哥。说到董钢,丁母很是生气。那人可不是啥好东西,不但捅伤过人还蹲过监狱,听说两年前放出来了。她早跟儿子说过,要离那种人远点儿,可他就是不听。后来儿子打伤了人,被关了进去。

汪新认真地记录着,马魁问丁母,董钢出狱后是否和丁贵安有过接触。丁母想了一会儿说,她没听儿子说过,不过她觉得自己儿子肯定会跟董钢混在一起。汪新问她儿子是什么血型,丁母说好像是B型血。汪新看向马魁,师徒俩交换了一下眼神,马魁站起身走到相框前。丁母过去指着照片里的一个年轻人告诉马魁和汪新,这个就是她儿子。马魁看着照片里的年轻人,发现他右胳膊手臂上有一个“义”字文身图案。

从丁贵安家里出来,师徒俩走在街上,冷风不停地吹着。丁贵安右胳膊手臂上那个文身图案在马魁脑海里不断闪现。汪新向马魁说起自己对这个案件的推理:“丁贵安也是B型血,跟那个残肢是一样的血型。难道说丁贵安已经死了?”马魁站住身,严肃地对汪新说:“你这句话犯了两个错误。第一,B型血很普遍,赶巧碰上也正常;第二,发现半条腿,就说人死了,这也太武断了吧?”

汪新没有立即反驳,他思考了一下,向马魁承认自己是有点不过脑子,并保证以后说话,先在脑子里转三圈再说。

师徒俩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马魁说汪新表现还不错,问的问题都在点上。汪新有些窃喜,谁知马魁话锋一转:“但是……后面的话我还没想好怎么批评你,等你犯错误再说吧!”汪新悬着的心又放下,暗暗舒了口气。

师徒俩经过明察暗访,顺着线索发现嫌疑人董钢在宁岗开了个小卖部。马魁和汪新商量后决定,蹲守几日摸摸情况。

师徒俩蹲守在董钢小卖部外,小卖部锁着门。汪新一边盯着小卖部,一边作各种案件的猜想。马魁问汪新,他是不是在想董钢已经畏罪潜逃了。汪新一下子愣了,纳闷为啥他心里想的师傅都知道。马魁见汪新发愣,提醒道:“你现在把心思全放在董钢身上也没错,他确实有嫌疑。但是脑袋不能被困住,得转开,眼睛也得抬起来往周围看看,要不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这话有道理,我得抬起头来,朝远处看。”汪新抬头一看,竟然看到董钢正背着一个老太太过街,正面朝他俩走来。汪新忙小声对马魁说:“师傅,您看那人。”马魁随着汪新看的方向望去,正是他俩要找的人。

董钢背着老太太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你们要买东西呀?”马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位大娘脚崴了,我先把她送回家,就在附近,马上回来。”董钢说完,径自往大娘家走去。

看着董钢背着大娘离去的背影,汪新感慨地说:“还是个热心肠。”马魁则陷入了沉思,待到董钢回来,他们进了屋,马魁打量着小卖部说:“你这炉子烧得够热乎的。”

董钢笑着开玩笑地说:“两位不会是为了跑我这儿取暖来的吧?”马魁也笑了笑,直接问道:“请问,你是董钢吧?”董钢不搭话,盯着马魁看,马魁伸出手说:“你好,我们是丁贵安的亲属。”

马魁和董钢礼貌性地握了握对方的手,董钢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俩。马魁接着说:“是这么回事,丁贵安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寻思,找你打听打听。”董钢不卑不亢地说:“我哪知道他去哪儿了?”

马魁解释道:“听我大姐,就是丁贵安他妈说,你是贵安的大哥,你俩老铁了。”董钢摇摇头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俩没联系。”

马魁走到墙角的一张桌前,坐在椅子上说:“我腰不好,站久了,酸得厉害,咱们坐下说。”汪新也跟着坐了下来,董钢犹豫片刻,坐在师徒俩对面,说道:“有话赶紧说,过一会儿,周围邻居就来打扑克了。”

“我家贵安出去两个来月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全家人都急死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想想,他能去哪儿呢?”马魁愁眉不展地说。

董钢看着马魁,有些为难地说:“这上哪儿想去?”“他没来找过你吗?”汪新问。董钢看了看马魁,又看了看汪新,坦诚地说道:“我的事你们肯定也清楚,就直说吧!两年前我出狱后,丁贵安曾经来找过我,想让我带他重操旧业。我说我金盆洗手不干了,丁贵安当时不太高兴,可那也没办法,我就是想过个安稳日子。后来,他又找过我两回,也就是闲唠,但是我知道,他还是想让我走回头路。我不接茬,他也没办法,那以后他就没来过。”

汪新想了想,继续问道:“他最后一次来找你,是什么时候?”“去年冬天。”说到这儿,董钢望着马魁与汪新问:“你们是爷俩啊?”马魁笑了:“这都能看出来?”接着又问道:“他还有什么朋友啊?”董钢想了想,说道:“我在监狱待了好几年,后来听说他也进了监狱。他跟我不是一个牢房,他跟谁混,我不清楚。”

马魁一副着急的样子,说道:“这可怎么办?眼睁睁地这人就没了。”董钢没说话,他拄着椅子站起身来,问马魁和汪新:“还有事吗?”

马魁和汪新也站起身来,马魁看着董钢说:“他家在哪儿住你知道吧?你要是有他的消息,麻烦跟他家人说一声。”董钢毫不犹豫地说:“行,我知道了。”

马魁和汪新走出了小卖部,董钢望着他俩的背影若有所思。

师徒俩走在街上,冷风吹得汪新直缩脖子。马魁问唠了半天看出有用的线索没。汪新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对董钢的怀疑。他还特意强调,董钢在跟他们谈及丁贵安的时候,表面看似镇定从容与自己无关,实际上他内心非常紧张。尤其是他站起身来,拄着椅子的时候,手心的汗都沾在椅子上了。马魁故意反驳汪新说,也许人家就是爱出汗的人呢,加上屋里的火炉烧得那么旺。汪新说,他们进屋时跟他握手,董钢的手都是干的。

马魁适时对汪新进行了表扬,不管怎么说,这小子眼力见长,又进步了。汪新听了马魁的话,心里很是受用。

师徒俩走进一家小餐馆,点了两碗热汤面,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等到傍晚时分,马魁和汪新来到一个隐蔽处盯着董钢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汪新哈着气,跺着脚,冻得不行。马魁望着他,问道:“你那个大围脖呢,咋没戴上?”汪新哈着气说:“忘了。”马魁用手蹭了一下鼻子说:“我就知道,你这人记不着别人的好。”汪新不服气地说:“谁说的?”马魁紧盯着董钢的小卖部,没再说话。

月黑风高,小卖部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进出小卖部的人渐渐少了。师徒俩在寒风中站了好几个小时,汪新想要小便,对马魁打了声招呼就跑开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汪新才回来,马魁斜睨着他,说道:“这泡尿挺长,你蹲着尿的?我右胳膊弯儿都夹出褶了。”汪新看了看马魁的袖子,笑了:“顺道打了个电话。”马魁冷冷地说道:“别费心思了,你俩成不了!”“守猴得专心,赶紧盯着吧!”汪新没接马魁的话茬,指着小卖部说道。

夜越来越深,师徒俩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等到董钢和四个邻居从小卖部里走了出来,他们相互打完招呼后纷纷走了。只见董钢鬼鬼祟祟地朝周围望了望,走进小卖部关上了店门。

过了好一会儿,小卖部的灯熄灭了。汪新关切地让马魁回旅馆休息,他一人盯着就行。不料他的好心被马魁误会,认为汪新嫌他老了熬不住。汪新解释也没用,师徒俩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累了,俩人沉默起来。由于在寒风中站的时间太长,马魁有点吃不消。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为了缓解疲劳掏出一根烟,刚要点上,就听汪新说:“出来了。”

马魁把烟揣进兜里,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快到凌晨了。只见董钢关灯从小卖部里走了出来,锁上门后快步向前走去。

师徒俩小心翼翼地尾随着,董钢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地扫视着空****的街。走着走着,他突然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同时往身后看了看,过了片刻才站起身继续朝前走。

师徒俩跟着董钢来到河边,躲在隐蔽处。董钢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地四下看着。师徒俩不禁纳闷,这大冷天的,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他跑这儿是想搞啥?

少顷,只见董钢简单地做了下热身,开始做起广播体操来。汪新不解,悄声说:“这大半夜的,怎么还练上了?”马魁没有理会汪新,安静地看着董钢做完了一套广播体操,又开始重复做了一套。最后,他停下来看了看天色,转身往回走。

师徒俩在寒风中守了一夜,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师徒俩继续在董钢的小卖部附近蹲守。汪新抽空去买了一袋包子,递给马魁说:“师傅,快吃吧!都凉了。”

马魁没言语,伸手捏了一个包子放进嘴里,紧接着又捏了一个狼吞虎咽起来。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师徒俩一直待在冬日寒风中直到黎明。

到了第三天,师徒俩倚着墙根蹲守,汪新有些扛不住了,嘟嘟囔囔地说:“这都三天了,他天天做操,咱们也跟着练腿儿了。”马魁眼都没抬地说道:“嫌烦了?”汪新有些委屈地说:“是不见动静,满身力气没地方使,憋得慌。”马魁没好气地正要教训汪新,这时小卖部的门开了,董钢提着一个编织袋走了出来。他锁上门,看了看四周才转身离开。

望着董钢的身影,马魁嘴里嘀咕着说:“终于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