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一时语塞,随后解释道:“她走那天,我赶巧碰上了。”
马魁神情严肃地让汪新实话实说,汪新一脸委屈地说:“师傅,您就算给我上老虎凳,我也是不知道。要不这样,往后您别管我俩的事了,我跟她多联系联系,帮您盯着她。”马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汪新。汪新围着桌子躲闪着,师徒俩围着桌子追赶着,汪新突然灵机一动,朝门外喊了声:“爸,您回来了?”
马魁以为汪永革回来了,便朝门口望去,他一分神,汪新趁机跑出了家门。马魁随即追了出去,喊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别回来!”
师徒俩正闹呢,马燕提着行李箱回来了。汪新连忙上前打招呼说:“你可回来了,你爸进不了家门,闹得我差点无家可归了!”
“爸,同学不让我走,就多待了两天。”马燕给马魁解释道。
马魁不高兴地说:“不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吗?”
马燕说:“我打电话了呀,说您出去了。”
马魁沉默片刻说:“我去接马健。”说着朝沈大夫家走去。剩下汪新和马燕俩人,汪新望着马燕的脸,心疼地柔声说:“瘦了。”
马燕满含柔情地说:“掉二斤肉也值当!”
汪新把行李箱提到马魁家门口,然后对马燕说:“你先回去,你爸找不着钥匙进不了门。”
马燕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就来找你,等着我。”
马燕到家放下行李箱,立即去了汪新家。汪新关切地问:“你咋去温州了?”
马燕说:“小温州说我本钱少,可以先卖纽扣试试。他给我介绍了温州纽扣厂的人,我一寻思,干脆直接奔过去得了。”汪新看着眉飞色舞的马燕,问道:“他对你咋样?热情不?”
马燕显摆着说:“要不是我紧拦着,一天三顿饭,都得让他包圆了。姐姐长姐姐短的,老亲个人儿了。”
汪新自豪地说:“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马燕瞪了汪新一眼:“意思是我得感谢感谢你呗?”
汪新得意地说:“不急,先记账上。”
马燕伸手要掐汪新:“等我掐你!”
汪新急忙躲开:“那就不记了。”
俩人打闹了一会儿,马燕把自己去温州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了汪新听。她从温州人的穿着打扮、待人热情、去哪儿都是买卖人说起,又谈了去纽扣厂参观的种种见闻。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眼里闪着汪新从未见过的欣喜。
马燕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纽扣,放在桌上问:“怎么样,好看吧?”
汪新看着纽扣点点头说:“确实好看。”
马燕告诉汪新,还有更好看的,但是她带不了那么多。她打算辞掉售货员的工作,从温州进货自己摆小摊当老板,问汪新是啥意见。汪新担心马魁不同意,马燕决定先瞒着父亲。
汪新问做买卖的本钱够吗。马燕如实说,她没有多少钱,打算再借点儿。汪新担心地问不怕赔吗。马燕抱定了决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说,考虑到汪新的收入有限,为了他们的将来打算,为了让她父亲能看得起汪新,她决定放手一搏。汪新听了马燕的话,觉得有道理,决定拿出点钱来和马燕一起干。
两个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冷风飕飕,胡同里,马燕戴着帽子,用围巾挡着脸站在一旁,地摊上铺着一堆纽扣。她不时地朝四周望着,生怕遇上熟人。两个行人围在地摊前,选购纽扣。顾客询问价格,马燕低声报了价,对方没听见,马燕见状提高音量说,六个两毛四。
顾客没想到这么便宜,建议马燕吆喝两声,马燕有自己的顾虑,只好借故说嗓子不好,没办法吆喝。顾客说这么好看的扣子,得让大家都来买,还说马燕摆摊的地方也不行,应该上大街上去卖。
马燕笑了笑说,看好了就赶紧买,要是人太多不够卖。马燕正跟顾客唠着,汪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马燕的身边,他关心地问马燕嗓子怎么变声了,要不他帮着吆喝几声。
马燕急忙压低嗓门,提醒汪新别吆喝,免得招来熟人就麻烦了。汪新笑眯眯地看着马燕,说这犄角旮旯,哪那么容易碰上熟人。马燕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于是让汪新吆喝,汪新不知道怎么吆喝。马燕让他直接喊:“卖纽扣,卖纽扣,不好看,不要钱。”
汪新觉得直接喊没什么意思,他琢磨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仿照徐小凤的歌曲《卖汤圆》唱了起来:“卖纽扣,卖纽扣,好看的纽扣圆又圆,要买纽扣赶紧来,买了纽扣好团圆,纽扣纽扣卖纽扣,晚来一步只怕要卖完……”
来往行人听见歌声,纷纷驻足……
北风刮着,大院里的树在风中摇曳着枯枝,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牛大力刚进院子,就看到姚玉玲推着自行车从院里走了出来,他走上前轻声询问道:“姚儿,你去哪儿呀?”姚玉玲答道:“我去商店。”牛大力继续问:“又买衣服去呀?”
牛大力的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姚玉玲的不满,质问牛大力买衣服怎么了,又没花他的钱。牛大力没眼力见儿,跟姚玉玲掰扯起来,说他为姚玉玲买衣服也出了力,姚玉玲嗤之以鼻地问他出了啥力。于是牛大力便把他俩外出溜达所花费的吃喝拉撒列举了出来。姚玉玲一听,直接他说一个大男人让女人去节省,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没能力!她还撂下话,自己要买的东西,都是她需要的,绝不能省!
牛大力软了下来,委曲求全地说让姚玉玲去买。出院门的时候,姚玉玲告诉牛大力,她在哈城有个同学,叫她去玩几天。牛大力问姚玉玲啥时候去,要不他请假陪她一起去,被姚玉玲一口拒绝。姚玉玲说完,骑着自行车走了。
牛大力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姚玉玲的背影……
马魁刚从家里走出来,就看到了马燕的领导老宋站在家门口。马魁迎了上去,请老宋进了屋。老宋一进屋就说,他来看看马燕,马魁一听愣住了。老宋说,马燕请病假一个礼拜了,单位领导挺关心她的,特意派他来看看。
马魁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一拍脑门说都忙糊涂了。马燕是病了,他老是东跑西颠没早没晚的,照顾不了她,就把她送到亲戚那儿住了。老宋一听马燕没在家,问她恢复得咋样。马魁说好多了,回头让马燕给老宋回个电话。老宋说行,转身就要走,马魁挽留说坐一会儿,老宋说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办,告辞而去。
待老宋走后,马魁皱起了眉头,决定跟踪闺女,看看她到底玩啥花样。
次日,马燕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出门去上班。她骑着自行车来到她的一个女同学家,敲开门之后,俩人相互聊了几句。马燕接过同学递给她的旅行袋,对同学说改天请她吃饭。马燕利索地把旅行袋捆在自行车后座上,骑车走了。
不远处,马魁推着自行车看得清清楚楚,他骑着车远远地跟在马燕后面。
到了街上,马燕摆好地摊,把旅行袋里的纽扣全倒在上面。一会儿工夫,行人不断围拢过来,人越来越多。
马魁走到地摊前,咳嗽了两声,马燕望着他,愣住了。马魁蹲下身,抓起一把纽扣,马燕赶紧走到他跟前,低声地说:“爸,咱们有话回去说,当着这么多人,您给我留点面子。”“那我的面子谁给留?”马魁没好气地说道。
马燕沉默片刻说:“爸,南方人都在做买卖……”马魁压低声音说:“少跟我扯南方,跟我回去!”“行,等他们买完了,我就收摊。”马燕低声说。
马魁一直压着火,让闺女现在就跟他走。马燕见有客人来买扣子,告诉父亲总不能撵顾客走吧!有个顾客拿起一个纽扣,询问马燕价格,马燕还没来得及张口,忍无可忍的马魁猛地把地摊掀翻,纽扣散落一地,四处翻滚着……
马燕呆住了……
马燕被父亲强行带回了家,父女俩面对面坐着,气氛异常紧张。马魁先开口,像审犯人一样让马燕自己说。马燕一肚子怨气,冷冷地说,没什么好说的,捅破了反倒觉得轻快。
马魁一听马燕话里有话,追问她是不是想扔了能捧一辈子的铁饭碗,去捧泥饭碗。马燕回答得很干脆,说等自己挣了大钱,不仅能有一辈子的饭吃,还可能吃得更好!
马魁气得差点背过气,马燕想辞职做买卖,恳求父亲同意。有小温州这个师傅带她,保证能挣到钱。马魁问她咋会认识小温州,是不是汪新牵的线。马燕说,她去哈城参加同学婚礼,碰巧在火车上认识了小温州。
无论马燕怎么请求,马魁死活就是不同意。他让闺女把心收回来,回单位老老实实上班。他甚至威胁马燕,除非他两眼一闭,否则休想让他同意!
马燕没再说话,提着旅行袋朝自己屋走去。马魁脸色铁青地坐在桌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蒸汽列车行驶在白雪茫茫的旷野上。车厢内,马魁沉默着,斜眼瞄着汪新,汪新心虚地回避着马魁的眼神。
汪新沉不住气了,问马魁是不是有啥事儿。马魁直截了当地问马燕摆摊的事儿,他到底知不知道。汪新犹豫着说,听到点儿动静,他劝师傅只要马燕心情好,她想做就做呗。
汪新的话彻底激怒了马魁,他开口大骂汪新。有乘客望向马魁,汪新让马魁小声点儿,注意自己的形象。马魁低声说:“合伙骗我,行,一个个都出息着了!”汪新叫屈:“师傅,咱得讲理呀。你们在一个屋檐下,您都不知道的事,还能怪到我头上吗?要不这样,我也到你们屋檐下蹲着去,我给您当卧底。”马魁气得说不出话。这时,小温州正好从过道走过,马魁盯着他的身影跟了上去。
小温州来到车厢连接处想上厕所,他推了推门,门锁着。他犹豫片刻,抬脚刚要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看是马魁。
小温州跟着马魁来到车厢连接处,二人刚站住身,小温州就嘴甜地说:“叔,咱们好久不见了,我想您啊!”“我也惦记你。”“您这是去哈城?”“你问得着吗?”小温州一听马魁的话音不对,解释道:“我是说,要去哈城的话,等下了车,我请您吃饭。”
马魁斜眼看着小温州,问他是不是又重操旧业了。小温州告诉马魁,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政策都放开了,只要是正当买卖,都可以干。马魁不吃小温州嬉皮笑脸那一套,问他为啥把马燕拉下水。小温州一听恍然大悟,他夸马燕有韧劲,肯吃苦,走得正,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马魁见他说得头头是道,问小温州是否应该感谢他。小温州调皮地说,只要不埋怨他就行。马魁板着脸,假装伸手要削小温州,小温州吓得一哆嗦,转身往厕所跑去。
马魁出差回到家里,当着闺女的面数落起小温州。马燕一听,原本想跟父亲和好,这下她改主意了。当面锣对面鼓,跟父亲打起嘴仗。她冷着脸说,有火就朝她撒,说人家小温州干什么。马魁说,要不是小温州,她能干这不靠谱的事儿吗?
马燕硬刚地说,就算她没碰上小温州,还可能碰上别人呢,该干一样得干。
马魁怒道:“非逼我把你那些破烂烧了不可吗?”马燕冷笑说:“想烧就烧吧。”马燕不想再跟父亲沟通,朝自己屋走去。“你以为我不敢吗?”“您敢,您都敢把咱家房子点了!”马燕说完,进屋关上房门。马魁气得捶胸顿足,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马燕阴沉着脸提着行李箱从自己屋走了出来。马魁坐在桌前沉着脸问她去哪儿。马燕气哼哼地说,这个家她待不下去了。马魁怒火中烧地冲马燕喊,有本事别回这个家!
马燕不搭话,提着行李箱往外走。汪新正巧来找马魁,马燕连他都没搭理,走出了屋门。汪新看向马魁,问道:“师傅,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马魁脸色铁青地沉默着,汪新放低声音说:“师傅,关于那个残肢的事,我又琢磨了琢磨,觉得……”汪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魁的一句“你给我滚”生生顶了回去。汪新无奈地走了出去,马魁气得大口喘着气。
马燕刚走到院里,被闻声而来的沈大夫拦住,把她接到了自己家里。沈大夫和马燕坐在炕沿上,她搂着马燕的肩膀安慰着。马燕抹着眼泪,不停地哭泣。马燕向沈大夫哭诉自己的委屈,汪新在一旁插嘴道:“别说你爸,就是换成我爸,也肯定不答应。”
“燕子,小汪,你们的父亲都是过来人,吃过不少亏,都吃怕了。他们就盼着你们能有个稳定的工作,能过上安稳日子。其实他们也没错,说到底都是为你们好。”沈大夫语重心长地说。
马燕抽抽搭搭地说:“那就是我错了?”沈大夫语塞,汪新赶紧接话道:“你是为我着想,怎么能错?”沈大夫不解地望向汪新问:“为你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讲讲。”
汪新见自己说漏了嘴,忙闭口不语。马燕泪眼婆娑地说:“汪新,沈姨不是外人,你就实话实说,看这事儿,到底怪谁!”汪新沉默片刻说:“沈姨,这买卖是我和马燕合伙做的。要说我俩为啥做买卖,那也是马燕她爸逼的。”
沈大夫沉吟片刻,决定和马魁唠唠。
沈大夫来到马魁家,与他相对而坐。闲聊了几句,沈大夫说:“嫂子跟我说过,你脾气大,看来一点儿没说错,是真够大的。”马魁不以为然地说:“那也得看什么事。”“自家孩子的事,好好说嘛。”“根本就说不通!”“可这么又吵又闹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见马魁还是那么固执,沈大夫说,现在的形势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的几个同学也做起了买卖,大家都是为了过上宽绰日子,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再说了,他嫌汪新穷,还不让人家多挣钱,那让孩子怎么办?
马魁见沈大夫向着汪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这事儿跟她没关系,让她别掺和。沈大夫一听,有些生气地说,是她多嘴了,站起身要走。马魁赶紧拦住了她,解释说:“我不是这意思,是说……你就别管了。”沈大夫板着脸说:“好,往后你家的事,我啥都不管了!”马魁无奈地说:“你看,刚说我脾气不好,你这不也是吗?”“我就脾气不好了,不行吗?”沈大夫耍起性子。马魁一时语塞,泄气地说:“行,你咋地都行!”
一物降一物。马魁上前服软认错:“是我脾气不好,你别生气了。”沈大夫消了消气,笑着对马魁说:“马哥,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说得没错,马燕做得也没错,既然都没错,那就需要多沟通、多商量。千万不能着急,更不能硬来。”马魁点了点头。随后,沈大夫趁热打铁,说汪新和马燕成双成对的是好事儿,问他为什么就不行呢。谁知这话题像是碰触了马魁逆鳞,他立刻叫沈大夫打住。马魁说,别的事可以商量,就这事儿,千万别劝他。一提那小子,他这脑瓜盖儿就顶得慌。
见沈大夫没能说服马魁,马燕沮丧地说,她还是去同学家里住。汪新分析说,同学家住一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也不是个办法。其实,没必要跟她爸硬顶,要有策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等形势越来越好了,她爸也就能慢慢想明白了。
沈大夫从衣柜里抱出被褥,对马燕说,汪新说得没错,好饭不怕晚,得有点耐心。马燕眼泪汪汪地看着汪新说,等她爸想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别人她不管,有汪新支持就行。
汪新立即拍着胸脯说,他必须全力支持,他俩是一条战线上的。马燕听了汪新的话,破涕为笑。
沈大夫见马燕笑了,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燕子,你俩的事先别着急,等我跟你爸再沟通沟通。”马燕点点头:“谢谢沈姨,可我还是想去外面住。”“你就不能听沈姨的吗?”“沈姨,我在外面能安心做买卖。我得给自己做回主,就是血本无归,也不埋怨。”
马燕命令汪新帮她拎东西,陪她出去摆摊。汪新满口答应,提着马燕的行李箱走出沈大夫的家。
沈大夫刚送走了汪新和马燕,马魁便过来敲门,说局里通知他去开个案情分析会,请她帮忙接一下马健,晚饭还得在她家吃。沈大夫一口答应下来。马魁转身要走,沈大夫叫住他问,咋不叫马燕回来。马魁说又不是他赶走的,马燕长着腿,要回也是她自己回。沈大夫担心地说,要是马燕一辈子不回来咋办?马魁阴沉着脸,扔下一句“权当白养了”,径自走了。唉,这个脾气,又臭又硬。沈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院里人们的生活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老吴媳妇和老蔡媳妇在水池旁打水,老吴媳妇一抬头看到姚玉玲烫着时髦的发型,戴着墨镜,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背着牛皮小挎包,提着行李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吴媳妇看了半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对老蔡媳妇说:“这不是小姚吗?”老蔡媳妇一听,抬头一看,大声道:“几天没见,洋气了。”见姚玉玲没说话,老吴媳妇忍不住又问道:“小姚,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姚玉玲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家走,一边回答:“哈城。”老吴媳妇笑着说:“从头到脚跟换了个人一样,差点没认出来。”姚玉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看您说的,不还是我嘛!”
见姚玉玲进了屋门,老吴媳妇感慨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一捯饬,就是不一样。”“那你也捯饬捯饬。”老蔡媳妇打趣她说。“用不着,我家那口子,眼神不好,看不真亮。姐,你可以捯饬捯饬。”老吴媳妇怂恿说。“拉倒吧!万一把我家老蔡的眼睛给晃瞎了,那可咋整。对了,你家老吴眼睛好点没?”老蔡媳妇问。“好多了。得亏我们家老吴命好,做了几回检查,医生说的那些严重的病都给排除了。平时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就没啥大问题了。也多亏了大力给抓的中药,辅助着医院开的药吃,效果更好。”老吴媳妇喋喋不休地说。老蔡媳妇忙说:“那真是太好了。”
俩人正唠得起劲,就听到小年媳妇喊婆婆,让她帮忙看会儿孩子,老蔡媳妇赶紧回了家。
院子里的动静,被站在自己家窗前的牛大力尽收眼底。他最为关心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回来了。牛大力走到姚玉玲家门口,迟疑着敲了敲门。半晌,姚玉玲拉开窗户,探出头来。
牛大力笑着问姚玉玲,回来咋不告诉他一声,她母亲来找过她。姚玉玲有些不耐烦地说,她给母亲回过电话了,说完就要关上窗户休息。牛大力实在憋不住了,问姚玉玲去哈城找谁去了,还说她母亲都不知道她在哈城有同学。姚玉玲一听恼了,质问牛大力是什么意思。牛大力刚要解释,姚玉玲冷冷地说,爱信不信!砰的一声关上窗户,不再理会牛大力。
牛大力站在姚玉玲窗前,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院里漆黑一片,各家各户都熄了灯,马魁和汪新风尘仆仆地走进大院。
在列车上熬了好几宿的汪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马魁说:“师傅,我回去了,明儿还得上车。”马魁点点头,朝沈大夫家走去。
汪新走了几步,停下来犹豫片刻,向马魁解释说,马燕不是不想回来,他希望师傅能理解马燕。马魁瞪着眼呵斥汪新,大晚上的别找不自在。热脸贴了马魁的冷屁股,俩人不欢而散。
马魁走到沈大夫家门外,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沈大夫才打开门。马魁歉意地解释说,因为案子复杂刚开完会,所以回来晚了。沈大夫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此表示理解,她说马健已经睡着了,还是不要叫醒他为好。马魁再三道谢。
次日清早,汪新接到通知,姜队长让他们师徒赶紧过去。汪新急促地敲响马魁的房门,向他做了汇报。马魁让汪新先去刑警大队,他站在家门口琢磨片刻,然后走出了家门。
数九寒天的大街上,马燕把一堆纽扣摊在地上,准备开摊了。马魁快步走到闺女的地摊前,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要出门查一个案子,让她回家照顾马健。马燕不冷不热地说,她很忙。马魁问是否连弟弟都不管了。马燕说,她当然会管,如果父亲不同意她做买卖,她就不回家。马魁原想以照顾儿子为由让闺女回家,缓和一下紧张的家庭气氛,可马燕如此固执,他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
马魁色厉内荏地警告马燕,如果把他逼急眼了,一把火烧了她的东西。马燕根本就不吃那一套,轻描淡写地给他来了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随后马燕就当没看见马魁,开始吆喝起买卖来。马魁看着闺女,既生气又无奈,他脸色铁青地来到刑警大队办公室。接到任务的马魁和汪新,急匆匆地上了火车。
车厢内,十八岁的弱弱,神色阴冷地倚靠在座椅上。马魁和汪新两人戴着棉帽子,围着大围脖,就露出两只眼,他俩一边假装找座,一边巡视。
“找不到狼,就盯着猎物。那些挤在过道的、打瞌睡的,最容易成为目标。”马魁用只有汪新听得见的声音说。
火车行驶着,一个男乘客靠着椅背站在过道处,昏昏欲睡。瘦小的弱弱像个小老头,佝偻着腰走了过来。当他走近男乘客时,站住了身,用手里的一把L形刀片划破了男乘客的裤裆,那男乘客竟完全没有察觉。
突然,火车晃动起来,弱弱手里的刀片一下扎到了男乘客。男乘客一下子惊醒,他高声地喊着:“干什么呢!你……小偷!抓小偷!”
弱弱见男乘客发现了,他挥舞着手中的刀片向前跑去。过道的乘客纷纷躲闪,这时小胡迎面走了过来,望着挥舞着刀片跑来的弱弱,他本能地避开,让了道路。不远处,一个中年老贼站在过道边上,靠着椅背望着这一切。
弱弱一直朝前跑,小胡一看急了,他脱下鞋朝弱弱扔去。鞋子正好打在了弱弱的头上,他停顿了一下,扭回头瞪了小胡一眼继续朝前跑去。他跑到一节车厢的厕所前,欲打开厕所门,可门上着锁。有些慌乱的弱弱只好向前跑去,他还没跑两步,就退了回来,马魁挡住了他的去路。
弱弱挥舞着他的刀片张牙舞爪地叫着让马魁让开。马魁没说话,眼神犀利地盯着他。这时,小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马叔,他就是那个专门划人家裤子的小偷!”
马魁盯着弱弱,冷冷地问道:“这是长得少兴,还是真少兴呀?”“少废话,让开!”弱弱挥舞着刀片,嚷嚷着。马魁掏出手铐说:“是自己套上,还是我给你套上?”弱弱瞪着他,一脸阴沉,慢慢朝马魁走过去。在靠近马魁的那一刻,他突然出刀,马魁躲过他手里的刀片,抓住了他的衣服,不小心一下扯破了。
弱弱气急败坏地又挥刀划来,马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弱弱面露痛苦状,吼叫着“松手”。马魁趁势欲夺刀,却被弱弱划伤了手。
厕所门突然开了,汪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迟愣片刻,冲向弱弱伸手夺刀。弱弱激烈地反抗,撕扯中被汪新擒住。情急中弱弱冲着汪新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汪新的胳膊上立显两排血色牙印。汪新顺势将他的手臂反拧,将他按在了地上,怒道:“好小子,还敢跟我动家伙,上铐子!”
一旁的小胡,赶紧给弱弱戴上手铐。
被按在地上的弱弱嘴角露出一丝邪笑,他倔强地看着汪新说:“我有……热病。”说着,他瘫倒在地。汪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两排血色牙印,问道:“啥病?”“热……病……”弱弱有气无力地说。“啥是热病?”汪新皱着眉头疑惑地问。
弱弱没说话,被小胡拽走了。马魁望着手上的血,汪新摸着胳膊说:“多少年没见着彩儿了,到头来,让个小毛贼给挂上了,丢人呀!师傅,您手没事吧?”
“你知道啥叫热病吗?”马魁没回答汪新的关心,反问道。“就是发烧吧!”汪新不是很在意弱弱刚才说的话。看着马魁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他接着又说:“那小子吓唬人呢!不用理他,我看看您的手。”
不远处的那个靠椅背站着的中年老贼一直观望着这一切,重重地叹了口气。
火车到站后,马魁和汪新俩人一个包扎着手、一个包扎着胳膊走进刑警大队办公室。师徒俩刚一进门,就看到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站在屋里,俩人不禁愣住了。姜队长戴着口罩,从桌前站起身来关切地问他俩伤势怎样了,有没有什么反应。马魁被姜队长的话问蒙了,他心里有点不踏实,但嘴上却说皮里肉外的事,就出了那么点血,能有啥反应。
这时,医生忍不住问他浑身上下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另一个医生也跟着问他有没有哪儿跟平常不一样。马魁被俩医生的反应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汪新接过话茬说:“有啊!我昨晚回到家特别饿,吃了三个碗大的馒头,吃完就犯困,天还没黑,沾枕头就睡着了。”
听了汪新的话,两个医生心领神会,一个医生说:“这是易疲劳的表现。” “可是,他的食欲不错。”另一个医生说。医生接着问汪新:“你浑身感到乏力吗?”“睡醒了,腿脚发软,等活动活动就有劲儿了。可是看到你们,腿脚又有点软。”汪新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俩医生没说话,马魁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两个医生:“医生,啥是热病?”医生回答说:“就是艾滋病。”汪新第一次听到这个病的名字,追问道:“艾滋病,是啥玩意儿?”
医生解释给他听:“这个是外国刚发现的一种传染病,发病的时候,跟发烧有点像,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第一次听说这个病,大家都云里雾里,姜队长不解地追问:“那到底是啥病?”医生严肃地说:“结果不太好,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马魁神情肃穆,没有说话。汪新有些不安地望着医生问:“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这病还能要命吗?”俩医生点点头,汪新顿时愣住了。姜队长神色严峻地问:“出了这么一点儿血,就能要了命?”马魁不甘心地问:“这只是刀子划伤了一下啊。”
医生耐心解释说:“如果刀上有那种病毒,就可能通过血液传染给你们。”听完医生的话,马魁沉默了。“这……这是什么病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汪新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医生看着马魁和汪新,继续说道:“这是一种新型病毒,先是在美国发现的,我国目前只发现一例,还是个老外。目前,大家对这个病毒都不了解,但是没发现不代表没有。”
汪新满是疑惑地问:“可是那个小偷怎么知道自己得了这病呢?”“他说是一个从国外回来的人传染给他的,后来那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姜队长说着,看向马魁和汪新,接着说:“你们先不要想太多,弄不好是虚惊一场,等北京的有关专家来了再说。另外,为了防止传染给别人,你们得去医院隔离。”
马魁和汪新心里五味杂陈,师徒俩只得跟着两位医生前往医院进行隔离。他俩和弱弱待在医院仓库里,仓库临时改成了隔离病房,屋门上着锁,谁都甭想出去。
马魁和汪新被隔离的消息传到大院,汪永革、老陆、老蔡、老吴、沈大夫都来到医院,站在隔离病房门外心急如焚。汪永革担心地扒着门窗,问汪新身体是否难受。得知汪新没啥感觉,像个好人一样时,老陆安慰汪永革说,听着汪新嗓门挺亮,应该没啥事儿。
毕竟是医生,沈大夫神情凝重地问马魁那个小偷在哪儿。沈大夫这一问,提醒了汪新,他看着蜷缩在**的弱弱,走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推到门窗口。沈大夫望着弱弱问他在哪儿染上的,怎么染上的。弱弱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汪新一看他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弱弱冷冷地看着汪新,半晌挤出一句话:“要死一起死!”弱弱话音刚落,汪新愤怒地踹了他一脚,沈大夫赶紧阻止。
弱弱被踹倒在地,他拍了拍屁股,若无其事地回到**。
“你们别害怕,这个病也没那么容易传染。你们要相信医学,一定要坚定信心!”沈大夫看了看汪新,又望着马魁安慰道。
汪永革也紧着安慰汪新,汪新本来就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让父亲别担心。老陆对马魁说了些宽慰的话,让他放心,马健都安排好了,大家轮流照顾他。马魁心事重重地说着感谢的话,让大伙儿都回去,别耽误工作。
汪永革忧心忡忡地望着汪新,不知道说啥好,待了一会儿,也无奈地转身离开。见大家都走了,汪新刚要拉上窗帘,马燕出现在窗前问:“汪新,你没事吧?”汪新笑着说:“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吗?”马燕探头往屋里看:“我爸呢?”
马魁坐在病**,望着马燕。马燕看了看上锁的门,疑惑地问:“怎么还被锁起来了?那是个什么病?”汪新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他出去后慢慢讲给她。马燕哪见过这阵仗,焦急地让汪新现在就给她说清楚。汪新说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没法儿讲。马魁忍不住了,把汪新推到一旁,对闺女说:“我这儿没事儿,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出去了。这段日子,马健就交给你了。”
马燕望着父亲说:“爸,您跟我说实话!”马魁张张嘴,没说出话来,他猛地背过身去,抑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汪新和弱弱吃惊地望着马魁……
马燕的眼泪夺眶而出,汪新安慰说他们真没事。马燕哽咽着说:“爸,我这就回家,我会照顾好马健的。”过了片刻,马魁转过身来说:“你有这句话,就还是我闺女,赶紧走吧!”
马燕泪眼婆娑地望向汪新,马魁一把拉上了窗帘。
寒夜,风不止,除了风声,隔离病房的走廊静得出奇。
马魁神色阴郁地坐在**,看着报纸。弱弱蜷在**,假装睡觉。汪新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拽起来,吼道:“别睡了!”
弱弱被拽到地上,阴狠地看着汪新。“你这个病到底咋得的?”汪新瞪着他问。“怕了?”弱弱冷笑着问汪新。汪新紧攥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少他妈废话!老实交代!”“说了你也不懂。”弱弱毫不示弱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到**。汪新又要上前,被马魁大声喝住:“汪新!够了!你弄死他,也没用。”
汪新沉默片刻,走到自己床前倒身靠在**,闭上了眼睛。
次日,三个护士穿着防护服来到了仓库病房,给马魁、汪新、弱弱抽血。
时隔几日,三个穿着防护服的护士推着护士车再次从外走进隔离病房,汪新坐起身问前几日的化验结果。护士长告诉他,化验结果还没出来,需要再次抽血化验。马魁疑惑不解地问,为啥还要抽血。护士长有些不耐烦地说,她们也不愿意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他们好。
汪新沉不住气了,问护士长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护士长告诉汪新,她们也不清楚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北京的专家都来了,正在会诊中,让他们放心。
马魁听完护士长的话,无奈地挽起袖子让护士长抽血。一个护士走到弱弱面前,他很不情愿地伸出满是伤疤的胳膊,让护士抽了血。他胳膊上的那些伤疤,马魁一一看在眼里……
姚玉玲彻夜难眠,起身在灯下写信……一大清早,她就到了邮筒前,把信塞进邮筒。信邮寄出去了,心也随着去了。
人似秋鸿来有信。姚玉玲天天盼望着来信,盼望的日子真是煎熬。这天,铁路工人大院外响起清脆的车铃声,邮递员推着自行车给邻居们发信,姚玉玲站在一旁,轻声地问:“同志,请问,有姚玉玲的信吗?”邮递员摇摇头:“没有。”
牛大力收到了信,很是开心。他瞥见姚玉玲满脸失望,好奇地走过去问:“你等谁的信啊?”姚玉玲说:“我表哥。”“表哥?没听你说过。”“谁家没几个远房亲戚,反正跟你也搭不着边,还能都告诉你?”“不能这么说,你表哥就是我表哥,你是找他有啥事吗?我也能给你办。”“你办不了,别问了。”
姚玉玲边说边进了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牛大力关在了外面。姚玉玲越冷漠,牛大力的猜测就越多,想得也越多。
日日夜夜,日子轮回。马燕蹲在炕上铺着被褥,马健从外屋走了进来,她问:“都洗干净了?”
马健点点头,马燕又说:“睡觉吧!”说着,马燕给他盖好被子,反复嘱咐:“好好睡,姐出去了。”
“姐,咱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姐也不知道,这样,等他来电话了,姐问问。”
“我都想他了。”
弟弟的话,让马燕鼻子一酸,她摸了摸马健的头说:“要是想一个人,就边想边睡,这样梦里就能梦见他了。”
“真的?那我试试。”说着,马健闭上了眼睛。
“姐拍你睡,一会儿就睡着了。”马燕拍着马健,拍着拍着,她的眼泪滚落下来。
此时,医院的病房内,马魁、汪新和弱弱躺在各自的**,弱弱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折腾。“你能不能消停点?”汪新生气地说。弱弱不搭理他,照旧翻身。
马魁说:“人家就翻翻身,也碍着你事儿了?”
“怎么你俩成一伙的了?”说着,汪新裹着被子,背过身去,只听马魁又说:“弱弱,你甭搭理他,睡你的。”
夜已深,弱弱睡着了,打着鼾声,他的被子翻到一旁。马魁从**爬起身,望着弱弱,汪新说:“这小子,睁眼折腾人,闭眼闹腾人,跟他在一块儿,就是不病死,也得让他磨死!”
马魁站起身,走到弱弱身旁,他发现,弱弱穿着外衣睡觉。衣服前边被撕坏了一大块,他把被撕的口子抻了抻,然后给弱弱盖好被子。汪新不解地望着马魁。猛然间,弱弱惊醒了,一拳打在马魁脸上。马魁摸了摸嘴,看了看手,弱弱也清醒过来,一下子愣住了。
汪新气不过,恶狠狠地说:“小崽子,好心好意给你盖被子,还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汪新就要起身下床,弱弱立马做出防守状。马魁瞧着汪新,说:“你消停点!”然后又转向弱弱:“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多不舒服啊!”“跟你有啥关系?”弱弱一副浑不吝的样子。“师傅,这小子好赖不分!”“关你啥事,睡觉!”马魁说着,上了自己的床,翻身睡去。
汪新瞪了弱弱一眼,也躺下了。弱弱躺下,他默默地望着马魁,内心有所触动。
翌日,医院病房外一个穿着隔离服的护士在喷洒消毒液。稍后,病房门开了,医生和护士穿着防护服,推着小车站在门外喊:“开饭了。”汪新从护士手里接过三个饭盒,马魁问:“护士,有针线吗?”
“干啥?”护士立即警惕起来。马魁笑了笑说:“缝衣服呗!还能干啥?”
护士说:“一会儿给你拿。”
“今天有没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医生问。汪新摇摇头,问道:“请问,有信儿了吗?”医生说:“没有。”
“那到底得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快放出来了。”
“我们没病了?”
“你们的血液样本送到北京化验了,结果还没出来。北京那边的专家要求亲自给你们做个系统检查,所以你们马上要离开这里去北京,大家准备一下吧!”医生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一听说要去北京,汪新愣怔了:“还得去北京?你先别锁门!”他的话音伴随着锁门声,他无奈地喊着:“我问你话呢!”只是,再也没有回音。
外面彻底安静了,风都像是静止了。
汪新端着三个饭盒走到床前,望着马魁说:“师傅,他们要带咱们去北京!”
“我耳朵好使。”说着,马魁接过一个饭盒。
“师傅,这事闹大了!咱不会真染上了吧?”到了这一刻,汪新才开始真正地担心起来。
“能死在北京,挺好!”弱弱似乎有点兴奋,他伸手拿饭盒,被汪新一把打掉,饭菜撒了一地。
汪新气急了,嚷道:“都是你害的!”说着,汪新正要上前揍弱弱,马魁一把将他拽走,看着他说:“你打死弱弱,病就好了?”
弱弱若无其事地捡拾着地上的饭菜,放回到饭盒里。马魁把自己的饭盒递给他说:“吃我这份。”
弱弱看了马魁一眼,大大咧咧地接过去,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看着弱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汪新气得发抖。
“弱弱,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要不要帮你通知一下?”马魁问。
“死了。”两个字说出口,弱弱红了眼圈。马魁一声长叹,是心酸,也是怜悯。
马魁坐在**,缝补着弱弱的衣服。汪新靠在**看着报纸说:“还给他缝衣服,惯的!”马魁没说话,弱弱在一边看着。马魁闻了闻衣服,弱弱问:“啥味儿?”“汗馊味,车厢味,消毒水味,尘土味,各种路上的味儿。”马魁说。“就是没人味儿!”汪新补了一句。
马魁补好了衣服,递给弱弱,收拾着针线。弱弱把衣服穿上,半晌挤出一句:“谢谢您!”“终于说了句人话!”汪新给了弱弱一个白眼。
夜晚,明月挂窗口,月华似水流。
三个人躺在**,各想心事,都在失眠,床如热锅,煎得他们翻来覆去。马魁问汪新:“你也睡不着了?”汪新担心地问:“师傅,您说咱们能得病吗?”“想交代后事,赶紧说,别到时候来不及。”
汪新沉默片刻,感慨道:“说句掏心话,自打我套上这身警服那天起,就把命穿在外面了。老天爷开眼,能活到退休;老天爷眼一闭,就提前归位了。这些事,我早想好了,临到眼前,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觉得有点亏。”马魁问:“哪儿亏呀?”“没娶媳妇,没给老汪家续香火。”“这都是你自找的,活该。” “对,都怪我没本事,迈不过那道坎儿。”马魁听得出来,汪新话中有话。
马魁瞪着汪新,汪新接着说:“您别拿老虎眼瞪我,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还哪儿亏?”“再就是……还没来得及孝顺我爸,孝顺您。”“我这儿你就省省,用不着。”“师傅,我有两件事没弄明白,要是就这么糊涂着走了,那下辈子准投胎成糊涂虫了。”“说吧!我听着。”
汪新好奇地问:“先说眼前的,这小子,把病传染给咱们了,你怎么还对他这么上心?”马魁叹气说:“他没爹没娘的,能活到这个岁数,不容易,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你看他干巴瘦的,就一层皮包着骨头架子,晃**晃**都得晃散了。你没看见,他都穿着衣服睡觉?像他这样的孩子,从小到大到处流浪。走到哪儿,倒头就睡;一遇到情况,撒腿就跑。现在这样,他能吃顿饱饭,能睡个好觉,就算他这一生中的好日子了。”
马魁的一番话,直击弱弱的内心。他闭着眼睛,眼睛里渗出泪水,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这么体谅他。
过了许久,马魁都以为汪新睡着了,他却又问:“师傅,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您对我爸没好脸子,跟我也是一阵好一阵坏的。工作上,您对我没的说,可是一说到我和马燕的事,就没好脸子。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这事的根在哪儿?要是我惹着您了,您骂也好、打也好,尽管冲我来就完事了,不会跟我爸较劲。不过,您要是对我爸有意见,那您为什么收我做徒弟,还教我这么多本事?想来想去,越想越乱,都搅成一团乱麻了,我捋不清楚。师傅,您趁我还活着,给我个明白,这样的话,我也算没白活。”
听汪新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马魁心有所动,心想也应该和汪新说说当年的事儿了。尽管过去了十年,仍历历在目。
当时,小偷冲进餐车,马魁追进去,小偷又冲进厨房关上门。马魁发现餐车的墙上挂着列车长的衣服。马魁用力踹门,可是厨房门从里面锁上了。他用力踹门砸门,终于破门而入,厨房里空无一人,而窗户却被抬了起来。
马魁看到一个人影,在厨房尽头闪过,便消失了。他趴到窗口,探头张望,发现远处铁轨旁,躺着一个人……为此,他付出了十年光阴。十年牢狱,十年的人生如同游戏,心结难解,悲痛难逝。
回想起来,马魁心潮起伏,那过往的岁月,让他淡定不起来。因为那个十年,他满腔热血一瞬凝固,他所有的向往全落了空。
马魁讲完,他和汪新之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汪新问起那个人,马魁毫不犹豫地回答:“汪永革。”
汪新难以置信,再三追问能确定那人影是他父亲吗?马魁斩钉截铁地说,能确定。汪新心里充满疑惑和不理解,问道:“这没道理呀!要是我爸真的看见了是那小偷自己跳车摔死的,他没理由不给您作证。”马魁说:“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当年,你俩有过节?”“跟亲兄弟差不多。”“所以这些年来,您一直恨着他,恨他见死不救,恨他害您蹲了十年冤狱?”“倒也谈不上恨。我就是整不明白,这么些年了,他为啥就不能给我句话。哪怕他说瞅我不顺眼,就想让我蹲大狱,我都认了,可是他就是不吐口。”
汪新真是想不明白,又问:“到底为啥?”马魁掏心窝子说:“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就多说两句。汪新,你是个好警察,是个好苗子,看着你从一毛头小子,一天天成熟起来,能独当一面,我也替你高兴,我算没白收你这个徒弟。不过,你跟马燕的事儿,不成!我心再大,也不能答应马燕管汪永革叫爸,你明白吗?”汪新发誓说:“师傅,这次我要是死不了,一定把这事儿整清楚。”马魁点点头说:“行,等你整明白了,到我坟头跟我念叨念叨,要不然我见了阎王也不踏实。”
这时,一直在旁听的弱弱,插了一句:“叔,您蹲过监狱?”马魁点点头。弱弱又望着汪新说:“我听明白了,你爸不是玩意儿,看着自己兄弟遇难,却见死不救!”“你小子说啥?有你什么事儿?”说着,汪新就要动手,马魁连忙阻拦,说:“这孩子的话不中听,但是说得没错。汪新,一码归一码,只要你爸能当面锣对面鼓把当年的事跟我捋清楚,你和马燕好我不拦着。说这些也晚了,马上要跟阎王爷报到了,死不瞑目啊!”
弱弱突然说:“叔,你死不了,我没得艾滋病,我骗你们的。”“你说的是真的?”马魁激动地问。弱弱点点头说:“真的。”汪新欣喜若狂,跳起来冲到窗口使劲拍打,大声喊着医生、护士,马魁劝他别喊了,人家早下班了,明天再说。
随后,马魁又问弱弱:“弱弱,你为啥要编这个病?”弱弱说:“我不想坐牢,也不敢出去,只有这个病,才能在医院待着。”“为啥不敢出去?”“我一出去,我老大肯定饶不了我,非弄死我不可。”
马魁过去撸起弱弱的袖子,看着上面都是伤疤,问:“这都是你老大打的?”弱弱点点头说:“是的,叔。”“孩子,你放心,等我们出去,一定把你老大那帮人一锅端了。但是你得配合我,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弱弱点着头,马魁真心对他好,他相信马魁的话。这一夜,他们睡了一个安稳觉。
次日,装备齐全的医生护士走进病房,汪新迫不及待地说:“医生,这小子没病,瞎编的,赶紧放我们出去!”医生狐疑地看着汪新,弱弱接话说:“我真没病,我骗你们的。”医生郑重其事地说:“这种事能闹着玩?你说没病就没病!那得专家说了算!车给你们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请你们配合。”
医生的态度不容商量,汪新望着马魁问:“师傅,现在咋办?”马魁说:“听医生的,这也是人家的工作,正好还能免费去趟北京。”
这时,汪永革、老陆、老蔡、老吴还有沈大夫来了。他们拎着大包小包,里面放着暖壶、洗脸盆啥的,来为马魁和汪新送行。
汪新一见到汪永革,连忙说:“爸,您来得正好,赶紧去找一下院长,我们根本没病,这小子胡编骗人的。”汪永革一听,又惊又喜。“找谁都没用,到北京再说吧!”医生说。弱弱反驳说:“我真没得病,我从收音机里听来的这个病,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早干吗去了?这会儿说已经晚了,有话留到北京说去。”医生说着,就让两个护士架起弱弱,把他往车上拽。
正当弱弱拼命挣扎时,一个声音传来:“把他松开吧!”走过来的正是院长,他说:“刚刚接到北京的电话,化验结果出来了,所有人HIV阴性。”汪新忙问:“啥意思?”院长说:“就是没事儿的意思,用不着去北京了。”马魁笑着说:“我还寻思着,能免费去趟北京。”
气氛越来越轻松,在场的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冬夜,大院里静悄悄的。牛大力从家门走了出来,小心地朝周围望了望,向姚玉玲家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敲开了门,看到了戴着口罩的姚玉玲,关切地问:“你这是咋了,病了?”姚玉玲警惕地说:“你别过来,离远点。你是不是去医院看过汪新?”牛大力一头雾水地问:“咋了?”“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都听说了,他得了不干净的病,会传染!现在,你可能也被传染了,你快走。”说着,姚玉玲就要关门,被牛大力挡住,说:“汪新抓的那孩子,压根儿就没病,吓唬人呢!”
姚玉玲说:“他说没病就没病?万一真有病,故意隐瞒呢?”牛大力解释说:“大夫说了,就算真有病,也没那么容易传染,要么通过血液,要么那啥!”“那啥是啥?”“就是……男女睡觉。”“不要脸。”
牛大力让姚玉玲把口罩摘了,去他屋里一趟,给她一个惊喜。姚玉玲将信将疑,架不住牛大力的忽悠和好奇心的驱使,跟着牛大力去了他家。
一进屋牛大力就关上房门,上了门闩,拉严窗帘,姚玉玲紧张起来,忙说:“你别锁门。”牛大力神秘地说:“好事不能被人看见,走,去里屋。”“我不去,你把门打开!”“你就进去看一眼,行吗?”
“牛大力,你可别动歪心思!”姚玉玲的眼睛里充满了防备。牛大力委屈地说:“我是那样的人?”姚玉玲犹豫了一下,走到里屋门外,朝屋里望去,地上用床单罩着一个东西。姚玉玲走进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牛大力满怀期待地说:“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姚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姚玉玲沉默片刻,掀开床单,一台落地收录机出现了,她问:“这是花了多少钱买的?”牛大力问:“喜欢吗?”看到姚玉玲点头,牛大力激动得语无伦次:“你这一点头,多少钱都值了。来,咱听听动静。”说着,牛大力插上收录机电源,姚玉玲抚摸着落地收录机,打开收音机,《我的中国心》的歌声传来。
听完歌,牛大力又说:“放个歌听听,里面有磁带。”姚玉玲按下播放键,是张蔷的《路灯下的小姑娘》,牛大力跟着强劲的节奏摇晃着身子,问姚玉玲:“怎么样,好听吧?”姚玉玲说:“这声音,听着有点杂。”
“刚出壳的核桃,搓搓就光溜了。来,录个音试试。”牛大力说着,拿出里面的磁带,把一盘空白带放进带仓,说:“可以录了。”姚玉玲问:“录什么?”牛大力洒脱地说:“想说就说,想唱就唱,你随便来。”
牛大力按下录音键,姚玉玲惊呼一声:“呀,这就开始录了?”“下面,欢迎姚玉玲同志,给大家表演个节目。”牛大力情绪激昂,兴头十足。姚玉玲想了想说:“嗯,这样吧,我就跳段舞?”牛大力提醒说:“跳舞录不上。”“那唱首歌?可是没有伴奏。”
牛大力让姚玉玲说一段,就说说落地收录机,这可是个好东西。于是,姚玉玲清了清嗓子:“落地收录机是个好东西,它能当收音机用,能当播音机用,还能当录音机用,有了它,生活会增添更多的乐趣。”“都有哪些乐趣?”牛大力在一旁配合着。姚玉玲字正腔圆地说:“例如吃完饭,听着美妙的歌曲,跳一段舞蹈,既有助消化,又陶冶情操。想唱歌的时候,把歌声录下来,会成为永久的纪念。”
“姚儿,我今晚吃得有点撑,你教我跳舞吧!”牛大力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他按下播音键,《路灯下的小姑娘》的歌声传来,他说:“来,姚儿,你跳,我跟着学。最近特流行的那个叫迪斯科。”
姚玉玲随着歌声跳起迪斯科,牛大力也跟着跳起舞来,他跳得很笨拙。姚玉玲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牛大力一看跳舞能使她开心,跳得更加卖力了,他的身体扭曲夸张,看着越发好笑。
姚玉玲和牛大力围着落地收录机跳着舞,这是牛大力难得的独享开心时光,多少次,他梦寐以求。
突然间,落地收录机冒起一股白烟,紧接着火星四溅,转瞬没了动静。姚玉玲受到了惊吓,躲闪时撞进了牛大力的怀里。牛大力愣了片刻,趁机猛地抱紧了姚玉玲。
夜色让人迷乱,过了好大一会儿,姚玉玲轻声地说:“我都喘不过气来了。”牛大力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掌,说:“姚儿,你等我再研究研究,我保证,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姚玉玲恢复了理智说:“别费心思了。”“这有啥?为了你,我不怕费心思。姚儿,我现在是买不起新落地收录机,这是一台坏了的,我自己攒的,可我一定会努力的,早晚有一天,你要啥,我给你买啥。”
夜色蛊惑人心,牛大力的话让姚玉玲动了感情,她的眼睛湿润了。牛大力趁热打铁地说:“姚儿,你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儿里,搁在心窝儿里!”姚玉玲挣扎说:“我得跟我妈商量商量。”男人的甜言蜜语,是女人的软肋。姚玉玲在这一刻,多少也有点动摇。
“你妈那边,我跟她说去,她肯定会同意的。”说着,牛大力再次拥抱住了姚玉玲,她没有拒绝,他的眼睛炽热如火,她被烧灼着,脑子近乎空白。“那可不一定。”姚玉玲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哎,我陪你做身新衣裳去吧!衣裳做好了,咱拍一套相片去。”牛大力兴奋异常,开始了他的幸福规划。
翌日,牛大力骑着自行车,驮着姚玉玲从铁路大院里出来。突然,他来了一个急刹车,姚玉玲吓得惊声尖叫,赶紧抱紧他。不远处,恰好贾金龙走了过来,他循着姚玉玲的尖叫声,恰好看到这一幕。姚玉玲搂着牛大力的腰,嗔怪着说:“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牛大力乐呵呵地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什么感觉?”“小鸟抱老牛。”牛大力话音一落,姚玉玲就捶了他一拳,只听牛大力说:“再使点劲。”姚玉玲娇嗔:“讨厌!”
两个人像极了打情骂俏,被贾金龙看在眼里,问道:“哟,你们这是去哪儿?”姚玉玲瞟了贾金龙一眼,没有吭声。牛大力盯着贾金龙,说:“是你呀!马叔和汪新的朋友。”“好记性。”贾金龙笑着说,一副潇洒大方的样子。“我跟没过门的媳妇去做身新衣裳去。”牛大力挺直了腰板。“那得祝福你们。”贾金龙说着,笑意更深长,他的眼神扫过姚玉玲。“多谢了,你是去找马叔和汪新?他俩都在家呢。”“不光是找他俩,主要是来看望一个挂在心里、日思夜想的朋友。”贾金龙说完,大有深意地看着姚玉玲。她听出了话外音,低下头去。
牛大力问道:“女的?”贾金龙笑而不语,牛大力说:“不说了,我们去买布去了,等结婚那天,你要是能赶上,喝我们的喜酒。”“行,能赶上的话,一定来。”说罢,贾金龙朝前走去。
从贾金龙出现,姚玉玲就低着头,直到她再次坐上后座,才抬起头来,望着贾金龙离开的方向,她的心有点乱。
骑了一段路,姚玉玲叫牛大力停车,说她的胃疼得不行,要回宿舍休息。牛大力想送姚玉玲去医院,她说家里有药,吃过躺一躺就能好。牛大力没辙,只好掉转自行车往回骑。姚玉玲望着远处的贾金龙,心里有了想法。
回到宿舍,姚玉玲皱着眉头靠在**,牛大力坐在一旁,关切地问:“姚儿,你好点了?”
姚玉玲有气无力地说:“还是不太舒服。”
“那咋办?”
“刚吃了药,哪儿那么快好?你先回去。”
“行,你好好养着。等好了,咱再做衣服去。”
“不着急,衣服啥时候都能做。”
等牛大力离开,姚玉玲彻底恢复了冷静。她已做出选择,不容妥协。
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五彩斑斓。根据弱弱提供的线索,马魁、汪新带着四个地方派出所民警冲进小胡同里的一间民宅。那个老贼正在和四个手下热火朝天地喝酒划拳,被冲进来的马魁等人迅速擒获。
汪新立了功,汪永革高兴地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他红光满面地拧开一瓶酒,说:“行!儿子,这又破了一个大案子,犒劳犒劳你!”
“爸,我来倒酒。”汪新说着,从汪永革的手里接过酒瓶子,给他和自己满上。
“一会儿,还有酸菜棒骨,锅上炖着呢!还欠点火候,咱先吃着。”
“爸,我敬您。”
父子俩碰杯,边吃边喝。“这老贼逮住了,那小贼咋处理?”汪永革问。
汪新说:“您说那个弱弱?依法处理,不过他认罪态度倒是挺好,发誓要重新做人,这也多亏了我师傅,把他感化了。”
“这老马,还是有两下子,姜还是老的辣,往后,你多学着点。”汪新点点头,又给汪永革斟满酒。
汪新想借这个机会,让父亲说说师傅耿耿于怀的那件往事,于是问道:“爸,在医院的时候,师傅跟我说了一些你俩当年的事儿。”听了儿子的话,汪永革的酒杯放到嘴边,顿了一顿,一口喝掉了。之后,他才轻声问:“是吗,说啥了?”
“当时,我和师傅都觉得死到临头了,好些平时说不出来的话,也都说开了。”
汪永革夹菜吃菜,看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汪新看着他,希望得到回复。汪永革打岔说:“你去厨房看看锅去,别潽出来。”汪新明白父亲的心思,他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爸,当年,我师傅在车上抓人的时候,您是不是也在车上?”
汪永革沉吟良久,汪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汪永革没有回答,反问:“他是不是跟你说,我看见他没杀人,是那小偷自己摔死的?”“那您到底看没看见?”汪新急了,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我要看见了,能不给他作证?我跟他也没仇没恨的,那天我根本没在车上,他看错了。”
汪新还想说什么,汪永革直接打断道:“这事儿,你别打听了,都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
汪新不甘地说:“可是我师傅过不去。”
“他就是认死理,你跟他处了这几年,他啥脾气,你应该有数。现在,老马的案子,该平反也平反了,恢复了警籍,又当回了刑警,领导也信任他、重视他,挺好。你在他手底下,好好干,本事学到手是自己的,其他的事儿,别想那么多,想多了也没用。”汪永革不想和儿子继续这个话题,瞧着儿子还是一副要纠缠的意思,他找借口说:“我去厨房看看棒骨去,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看着父亲进了厨房,汪新抿了一口酒,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说不通,堵得慌。
厨房砂锅里的棒骨酸菜咕嘟咕嘟冒着泡。汪永革站在一边,拿勺子搅了几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起风了,雪花飞舞。
大地清寒,一片一片雪花覆盖着它的身体,给它盖被子,给它一个冬天的温暖。
雪停的时候,姚玉玲如约来到了河边,看到了等候已久的贾金龙,他热情地迎了上来,说:“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姚玉玲冷冷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边吃边说,行吗?”
“不说清楚,吃不消停。”
“不都说了,我来宁阳,是惦记一个挂在心里的、日思夜想的朋友。”
“你的朋友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个?”
“你上次去哈城,我的一片心意,你还看不出来?”
“后来呢,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