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得到处跑,等回来就晚了。这不,寻思见你当面说。”“可也不能一封信都不回吧?”“回了万一露馅,咋办?玉玲,咱俩这事,不能让马叔和汪新知道,那样的话对你对我都不好。”
姚玉玲不解,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个男人的心思太深,她根本摸不透。贾金龙能言善辩,解释说,他来到工人大院,就从那个姓牛的手里把她抢走,马叔和汪新得怎么想他?她姚玉玲背后也少不了闲话,将来在大院跟邻居还怎么处?
姚玉玲觉得这话说得通,问该怎么办。贾金龙让姚玉玲再给他点时间,他会处理好。不过,他没想到,她和牛大力发展得这么快。
姚玉玲说:“那是他对我好!”贾金龙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我会对你更好,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玉玲,我一定会尽快处理好我这边的事,然后就把你接到哈城去,请你一定相信我。”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贾金龙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姚玉玲迷失心智。她沉默片刻说:“我饿了。”贾金龙眼带笑意地说:“走,吃完饭,带你去买几件漂亮衣服。”
姚玉玲脚踩两只船够累的,她打算放弃牛大力,因此看着他闹心。牛大力故意制造在街上偶遇,惹得姚玉玲很反感,认为他在跟踪自己。牛大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姚玉玲咋不理他,病都好了,啥时候做衣服去。
姚玉玲有过和汪新分手的经验,这事已驾轻就熟,她看着牛大力说:“大力,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你能懂我的意思吗?”牛大力忙问:“你不想结婚了?”
姚玉玲点点头说:“是的,真的不想结婚。”牛大力急了:“姚儿,这事儿咱都说好了,咋能说变就变呢?”
姚玉玲不高兴了,让牛大力不要逼她。牛大力哭丧着脸告诉姚玉玲,他不着急,她想啥时候结婚,就啥时候结,他等得起。姚玉玲冷着脸,想早点结束这场对话,让牛大力别等她,可以去找别人,她不想耽误他。牛大力绝望了,问道:“那我们今后咋整?算啥关系?”“同事呗。”姚玉玲说完,快步离开了。牛大力呆若木鸡,觉得活着没啥指望和盼头。
牛大力吃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幸好被邻居及时发现。大家破门而入后,老蔡和老吴抱着牛大力的胳膊,蔡小年按着他的头,汪永革站在一旁,问:“你是自己喝,还是灌你喝?”牛大力满嘴白沫子,绝望地说:“我不喝,我不想活了,让我死了得了!”汪永革焦急地说:“沈大夫,赶紧灌吧!别等了!”沈大夫皱眉头说:“慢点灌,别呛着他。”
众人七手八脚地死死按住牛大力,老陆把一个漏斗塞进他嘴里,汪永革提起水壶往漏斗里边灌水边说:“想吐了,就摇头!”灌了一会儿,牛大力使劲摇摇头。老陆拔出漏斗,沈大夫端过水盆,牛大力吐得天昏地暗。“沈大夫,还用灌吗?”汪永革问。沈大夫说:“得把药都吐干净了,灌!”
一轮轮灌水,一轮轮呕吐,牛大力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如同躺尸一动不动。
姚玉玲刚回到大院,老吴媳妇就紧张地对她说:“小姚,你可回来了!牛大力差点没命了。”
了解了事情经过,姚玉玲咬了咬牙,还是去看望了牛大力。见牛大力闭眼躺着,姚玉玲说:“牛大力,你别这样行吗?”牛大力虚弱地说:“是我自己吃错药了,不怪你。”“可是,别人都会以为,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别人是谁?告诉我,我去跟他掰扯。”“你没事就好,我走了。”说着,姚玉玲头也不回地走了。牛大力悲伤地望着她的背影,感觉眼前一阵发黑。
北方的冰,一度封了冬天的伤口。在一场暴风雪来临时,不需要理由。
院里差点闹出人命,姚玉玲虽不是罪魁祸首,但起码跟她有很大干系。几个管事的长辈齐聚姚玉玲家,想问清楚缘由。老蔡打头阵:“小姚,你俩到底是咋回事啊?”姚玉玲委屈地说:“我哪知道?”“你不知道,谁还能知道?你咋把他弄成这样了?”老吴显然对姚玉玲的一问三不知不太满意。姚玉玲哽咽着说:“我……你们都怪我干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怪你,怪谁?”老吴责备道。
老陆叹了口气问:“小姚,大家都知道你俩的事,不是处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处了?”姚玉玲赌气反问:“我不想处了,还不行吗?”老蔡和老吴跟牛大力处得久了,感情挺深,一起指责姚玉玲,感情不是买东西,说不买就不买了。姚玉玲脾气上来了,嚷道:“不喜欢了,还非得处不可吗?”老蔡不客气地说:“可是你把他刺激着了,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跟傻子一样,你得负责任!”
眼看场面僵持不下,汪永革说:“我说一句,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不清楚。老话讲,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小姚自己想办法。”姚玉玲辩解说:“我有什么办法?是他自己吃错药了,怎么能怪我?”“你还说跟你没关系?答应好了的事不干。你看大力,都可怜成啥样了!”老蔡说。“大力真要是有个好歹的,咱们可没完!”老吴发火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们都是一伙的,一起欺负我!”说着,姚玉玲抹起了眼泪。在她看来,她有选择爱和不爱的权利,谁都不能指责她。
老陆说:“你们都别说了。小姚,陆叔跟你说句话,这事不能全怪你,也不能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到底,你俩不是已经处对象了吗?眼下,他钻了牛角尖,不管你们将来怎么样,你都得好好安慰安慰他。”“老陆说得没错,行了,大家都回去,让小姚自己想想。”汪永革附和着。
众人散去,姚玉玲趴在桌上,委屈地哭了起来。她有自己的人生向往和追求,爱了就去追,不爱了就分手,她没有错。
迫于压力,姚玉玲还是去牛大力家探视了。牛大力靠在床头,朝着姚玉玲傻笑,姚玉玲有点愧疚地说:“牛大力,你别这样,行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得尊重我的选择。”牛大力说:“你说啥就是啥,我同意。”姚玉玲问:“那你同意我们分开了?”“你说啥就是啥,我同意。”牛大力重复了一遍。
“牛大力,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法活了!你放过我,行吗?我求求你了。”姚玉玲哀求道。牛大力愣愣地发呆,就是不说话。“你要是不解气,狠狠地骂我一顿也行。”过了好一会儿,牛大力才蹦出“我同意”几个字。姚玉玲说:“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姚玉玲想快点离开,这里的气氛让她窒息。她走到门口时,牛大力叫住了她:“姚儿,你别闹心了,我一定好好的。”姚玉玲点点头,等她的脚步走远,牛大力钻进被子里,被子颤抖着……
牛大力像是换了一个人,工作时不再爱说笑,老蔡很明显地感觉到牛大力的这种变化。老蔡聚精会神地驾驶着火车,牛大力坐在副驾驶位子瞭望,司炉工小龙往炉膛里添着煤,大家各司其职。牛大力觉得太压抑了,身体里像是有一座火山想要喷发,却找不到出口。过了一会儿,牛大力站起身说:“我干会儿。”说着,他夺过司炉工手里的铁锹。“大力,你这是要教徒弟?”老蔡问。牛大力说:“闷得慌,发发汗、透透气。”
炉火熊熊,牛大力使劲铲着煤,他越铲越快,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老蔡看在眼里,点点头说:“大力一出手,就是不一样,这气儿,立马就顶上来了。小龙,你得有你师傅这股牛劲儿。”“师傅,我给你擦把汗。”小龙说。
牛大力不说话,拼命地添着煤,跟疯了一样。老蔡看不下去了,阻止说:“大力,行了,别添了!”牛大力停住手里的铁锹,急促地喘着,他的泪水和汗水不断地滚落下来。小龙关切地问:“师傅,你眼睛熏着了?”牛大力沉默不语,望着熊熊炉火,眼泪小溪般流淌着。他的心像煤块一样,燃烧过后,变成一堆灰。
蒸汽机车喷着白烟,隆隆驶去。车厢里的人,只看见车窗外的雪落下来了。
下车归来,老蔡与老吴陪着牛大力,在他家喝一场。望着满腹心事的牛大力,老吴问:“到这个时候了,不会还放不下吧?为了那个小姚,就这么难过?”老蔡也跟着说:“不管为了谁,我是你叔,你得跟我讲明白!”牛大力闷声喝酒,就是不吭声,老吴急了:“大力,你想急死我们呀?赶紧说!”
牛大力语出惊人:“蔡叔、吴叔,我不想干了。”“为啥不干了?”老蔡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副司机的位置牛大力都心心念念多久了,咋能说放弃就放弃了?老吴更加不解,睁大眼睛盯着牛大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想出去做买卖。”牛大力给出了他的答案。
愣了片刻,老吴说:“大力,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牛大力说:“我很清醒。”“就你这脑瓜,做买卖,等着让人家骗吧!”“那可不一定,天底下,总有比我傻的人。”见老吴劝不动,老蔡说:“大力,你跟叔说说,干得好好的,为啥不想干了?你是副司机,等几年,我退休了,到时候你牛腚挪窝,往我那一坐,不就全妥了?”“蔡叔、吴叔,我想趁着年轻,出去闯**闯**。”“可是出去了,就回不来了!”老蔡真心为牛大力惋惜,这个年轻人,心眼实诚,一根筋,肯吃苦,肯卖力。
牛大力不吱声,听着老蔡与老吴不停地念叨。过了半晌,他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不过我真的想好了,你们就别劝我了。”这一次,牛大力是铁了心了,现在他只想勇往直前。
老吴摇着头叹气:“这是上了牛劲儿了!”老蔡语重心长:“大力,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千万得想好了。”牛大力听着,却无动于衷,默默地喝酒。老吴见牛大力这样,对老蔡说:“要不,咱们回去吧!让他自己清净清净,等睡一觉,说不定,就寻思明白了。”老蔡点点头,和老吴起身走了。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牛大力回想和姚玉玲在一起时,因为没钱闹出许多尴尬,凭着他当副司机这点工资,猴年马月能买得起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和落地收录机。别说娶姚玉玲,任何女人都不愿嫁给穷光蛋。
深夜,酒瓶子都喝倒了,牛大力却像是越来越清醒。他晃晃悠悠出了家门,一步一个踉跄地走到大院中央。牛大力想了想,高声说:“我亲爱的各位邻居们,你们都睡了吗?我牛大力今晚有话要讲!”
听到牛大力的声音,姚玉玲来到窗前,透过窗帘缝,朝外望去。天上飘起了雪花,牛大力头顶大雪,怅然若失,继续呼喊:“各位亲爱的邻居们,我牛大力,要跟你们说声再见了。”听见牛大力的喊叫,左邻右舍家的灯依次点亮。老蔡在屋里喊:“大力,大晚上的不睡觉,瞎嚷嚷啥?”老吴大声问:“谁在院里吵吵呢?大力,是你吗?齁冷的,别冻着了!”听着从各家窗口飘出来的声音,牛大力醉醺醺地说:“一肚子话,憋不住了,不倒出来不痛快!”
马魁撩开窗帘,看向院子。老吴睡眼惺忪,站在自家窗口,冲着牛大力喊:“大力,你先别讲了,回屋睡觉去,等酒劲儿消了,再讲也不晚。”
汪永革父子俩披着棉袄,凑在自家窗户前瞧着,汪永革看了一眼儿子,问:“汪新,大力这是咋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汪新说:“又喝大了吧。”
风卷雪花,寒气逼人,牛大力放声诉说过往:“自打我上班的第一天起,就在这院里安了家。这八年来,大家对我,像亲人一样,照顾我,也忍受着我的一堆臭毛病。我这人脑子直,心眼儿少,一身蛮力气,说话不会拐弯,要是哪句话、哪件事,得罪了各位,请你们不要记恨我。比如说,我偷过吴叔家的鸡,也跟汪新动过手,跟蔡小年斗过嘴,还有好多好多,多得酒喝干了,话还说不完。”
“这都是哪年的事了,提它干啥!”老吴说。“牛哥,家里人还磕磕碰碰呢,何况一个院里住着。吵完闹完,就过去了,咱们还是一家人。赶紧回屋睡觉去。”汪新喊。
“大力,有话儿明儿再说,这都几点了?”蔡小年站在窗户边,望了眼炕上的妻儿,看到妻儿也醒了,放开了嗓子。“大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别提了,赶紧睡觉去。”老陆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辞职!”牛大力此话一出,像是震碎了一地雪花。
汪新第一个跳出来反驳:“大力,你疯了?你辞职,要干啥?”牛大力说:“我打算去南方做买卖去,趁着年轻好时光,折腾折腾。”“大力,别胡说八道了。你这辈子都没去过南方,就你这脑子,干不了倒买倒卖这种事,赶紧回屋睡觉去。明儿醒了,啥都忘了。”“我就知道,这话一说出来,你们保准会笑话我,看不起我。不过,这都没啥,咱不会不怕,可以去学。我牛大力是笨了点儿,可是,我有一把子力气,我就不信,闯不出一片天地来,不信挣不到大钱!”
一脸好奇地趴在窗户边看的马燕,像是找到了知音,兴奋地喊:“说得好,牛哥,我支持你!”听到了马燕的话,汪新冲着她家喊:“燕子,你别瞎起哄,睡觉去!”“大力,别说胡话了。放着好好的饭碗不要,辞职去南方,亏你想得出来,你是喝傻了,还是冻傻了?赶紧睡觉去!”老吴以为牛大力撒酒疯,大声喝止。
马魁从屋里走出来,拎着一件棉袄,来到牛大力面前说:“大力,我来这院时候不长,咱爷俩没太打过交道。不过你这点事儿,我也看得明明白白。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挪挪窝,再这么下去,媳妇没娶上,人没了。”说着,马魁给牛大力披上了棉袄。
马魁看了一眼姚玉玲家,转头看着牛大力,又说:“想干什么就去干,你身上有股劲,汪新和小年都没有。”“马叔,没想到这院里最了解我的人是您。”牛大力异常感动。“谁都年轻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跟倔驴似的,不撞南墙不死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有离开这院子,你才能好。”“马叔,谢谢您!”说着,牛大力接着高声喊:“左邻右舍们,我今天把话都掏出来了,也掏干净了,大家就睁眼瞅着吧!看我牛大力再回来的时候,是破衣烂衫,还是腰包鼓鼓。最后,再次感谢大家,我牛大力这辈子,都会记得你们的好,记得你们的恩情,有机会一定报答。”
“记住了,不管走到哪儿,这里有你的家,不得劲儿就回来,没有人笑话你。”马魁嘱咐着。姚玉玲透过窗帘的缝隙,怔怔地看着雪中的牛大力,始终一言不发,她琢磨片刻,硬下心进了里屋。
冬日的最后一次雪,无声地下着。大雪在空中飘飘忽忽,坠入夜里,坠入梦中。
翌日,牛大力扛着一个大旅行袋来到宁阳火车站,跟着蜂拥的乘客挤上火车,他要去南方挣大钱。
蒸汽机车轰轰隆隆行驶着。马魁和汪新师徒坐在车上,耳旁回**着豫州刑警周盛伟的声音:“被害人是女性,叫卢小梅,今年三十二岁,本地人。被害人遭凶手勒颈造成窒息死亡,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火车停靠在豫州火车站,师徒俩下车后直奔豫州竹塘乡刑警队,周盛伟接待了他俩,将案情记录本递给马魁。马魁认真地翻看着,汪新在一旁望着一张张现场照片,问目击证人:“同志,您再跟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我每天晚上都去那片竹林子里锻炼。那天我一看下雨了,就提前往家走,半路上看见林子里头有个人,拿着铁锹跟地上挖着啥。”目击证人说着,眼里都是恐惧。
汪新问:“那个人的样子,您还记得吗?”目击证人说:“那天雨大,天太黑了,我赶着回家,啥也没瞅见,反正,个不太高,套着个雨衣,应该是个男的。”“您再想想,当时,周围还有别的啥没有?”目击证人摇摇头,再也想不出任何一处细节。
那片竹林,遮天蔽日,繁茂浓密,纵然只是微风阵阵,在初春的光景中,仍略显阴森。周盛伟带着马魁和汪新走了过来,他们在一个用警戒线圈起来的地方站住身。不远处,有几个行人在观望。
周盛伟指着一个大土坑说:“这就是案发现场,我们来的时候,地上只露出了一只手,是右手,依旧握拳,食指呈钩状……”
马魁和汪新望着大坑,听着周盛伟讲述当时的细节,汪新脑海里闪现着这样的画面:“雨中,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雨衣,挥舞着铁锹,大土坑渐渐被掩埋,一只手留在土坑外,那只手握着拳,食指呈钩状。”汪新越想越愤怒,说:“凶手是故意的,这明摆着是挑衅!”“通过种种迹象来看,凶手确实有这种心态。”周盛伟说。汪新愤然地说:“不抓住他,这辈子白当警察了!”
马魁不说话,围着案发现场走着,观察着。这时,被害人父亲搀着被害人母亲走了过来,周盛伟对马魁师徒说:“被害人的家属来了。”被害人母亲一见周盛伟,情绪激动地说:“我认得你,你是警察!”“我们过来复查现场。”“查清楚了吗?”“还没有。”周盛伟的答案显然不能让被害人的父母满意。
被害人父亲说:“翻来覆去地查,可什么都没查到,你们警察是吃白饭的?”被害人母亲跟着大声嚷嚷:“我们都听说了,这不是那个杀人犯第一次作案,他都杀了好几个人了。你们要是能早点把他抓住,我闺女能死吗?”
被害人父母开始对周盛伟、马魁进行言语攻击,引来了群众的围观。
“你们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可是,我们也在全力破案,希望你们再耐心等等。”周盛伟说。“耐心?我们已经足够耐心了!你就说,我们得等到猴年马月?不会等我们死了,都破不了案吧?我可怜的闺女呀!”说着,被害人母亲情绪失控,号啕大哭。
被害人父亲搂着老伴儿,悲愤地说:“你们是警察,是专门抓坏人的!现在,眼瞅着坏人杀人,你们却连人家的影儿都摸不着,你们还当什么警察?”他的话引起了群众的共鸣,人群中发出了这样那样的声音。“就是,弄得大家心慌慌的,晚上都不敢出门了!”“实在不行,就把警服脱了,省得丢人现眼!”“这年头,警察都这么蠢吗?”
群众的话让汪新面红耳赤,他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马魁高声说:“大家说得都没错,骂得好!作为人民警察,就应该给老百姓分忧,应该保护老百姓的安全,这是警察的职责,也是警察的义务!今天,我跟大家交个底,也算是一个承诺,不把杀人凶手抓获,我这身警服就不穿了!”
稳人心、护安康、匡正义,是警察的使命,是挺起的脊梁。
师徒俩一路沉默,回到小旅馆,汪新关上屋门,说:“师傅,我真没想到,您也有火顶脑门说胡话的时候。”“哪句是胡话?”马魁坐在**问。“说不破案,不穿警服。”“这不是胡话,是大实话!”“这案子确实闹心,可是也不能连警服都不穿了。”“说不穿就不穿,不信你可以监督我。”“别闹了,您回去该穿穿,我就当没听见,我打壶水去。”汪新说着,提起暖壶走了。
深夜,马魁回想起那个民宅内的现场,屋里遍地血迹,一个人的背影坐在桌前,他喝着酒。又想起目击证人讲述的竹林里那一幕,那掩埋尸体的动作,那特意留在外面的一只手……他仿佛能够看见,那个挥动铁锹的人,缓缓转头意味深长地冷笑。马魁心头一震,冷汗淋漓。
月上中天,心事重重。汪新想着什么,反反复复,难以入睡。
黑暗中,深夜里,案发现场,起风了,竹叶随风婆娑着。
回到姜队长办公室,马魁直截了当地说:“豫州那边目前能掌握的线索非常有限,这杀人犯不图财,不图色,动机不明。他作案随机性很强,这比一般的杀人犯更难对付,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个受害人是谁。”
姜队长沉吟着说:“目前,这个案子线索不明朗,只能先放一放,在新线索出现之前,你俩还是继续跟车。那个小胡还是有点嫩,有你们师徒俩在车上,我这心里才踏实。”
师徒俩点点头,可这个案子像是一个钉子,深深扎进他们的肉里。
汪新按部就班地在火车上巡视。一个车厢里,瘦弱不堪的包家顺精神恍惚、踉踉跄跄地走来,他一路哈欠连天,撞到挤在过道的乘客,连句道歉都没有,只顾着急匆匆地朝前走去,身后传来乘客骂骂咧咧的声音。
包家顺直奔厕所,把门锁好。他哆里哆嗦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针筒、勺子、纸包、打火机……过了瘾,包家顺神志不清地走出来,看到身前身后有人向他走来,像是要夹击他,吓得他拔腿就跑。
小胡在巡查车厢,突然听到前面有乘客喊:“你要干什么!别跳车!”小胡快速跑到事发处,只见两个乘客拽着包家顺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包家顺的半截身子已经探出车外,小胡赶紧冲上前,硬生生将包家顺拽了回来。
包家顺神情恍惚,突然疯狂喊叫:“救命啊!别杀我!我还钱!”小胡忙安抚包家顺,将他带到餐车做笔录。马魁和汪新等在餐车外,望着小胡在餐车里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小胡走过来把笔录交给他们,两人边看边琢磨。
小胡汇报说:“都问清楚了,他叫包家顺,安城人,说是有人要杀他。其实哪有人要杀他,要不是那两个乘客拽住他,他小命都没了。我看他呀,就是喝迷糊了。”汪新摇摇头说:“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师傅,去年年关,咱们不是也碰上过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吗?当时,他喊着有人要杀他,闹了个鸡飞狗跳,到头来是兜里揣着过年钱,怕被人偷了去,一直紧张着,再加上车里又闷又挤的,犯了精神病。估计这人也一样,兜里揣钱了。”
马魁没吱声,想了片刻,走进了餐车,坐在包家顺对面,打量着他。包家顺不自觉地躲避着马魁的目光,一副痴痴呆呆、神游太虚的模样。“把手伸过来。”马魁说。“你谁呀?干吗?”包家顺抗拒地问。见包家顺不配合,马魁不容分说,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包家顺试图挣脱,却被马魁死死按住,撸起他的袖子,胳膊上布满针眼儿。
“身上的东西,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们帮你拿出来?”马魁怒视着包家顺,一瞬间他像是清醒了一点,装傻充愣。汪新走过来要搜包家顺的身,他拼命躲闪。马魁和汪新摁牢了包家顺,让小胡来搜身。当小胡从包家顺身上搜出吸毒工具,包家顺眼中的绝望感再也掩饰不住,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看着桌上的吸毒工具,师徒几人长吸一口气。马魁朝汪新点了点头,汪新说:“小胡,你做笔录。”随后,汪新又对包家顺说:“包家顺,你赖不过去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己掂量。”包家顺点头如捣蒜:“我交代。”“为什么要跳车?”
“有人要杀我。”“胡说,那两个乘客根本不认识你,人家是去哈城走亲戚的。要不是人家拽住你,你命都没了。”听到小胡这么说,包家顺一脸茫然,神情萎靡。
马魁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泼了包家顺一脸水,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些,抹了一把脸说:“我是吸毒的,因为吸这东西欠了很多钱。刚才我以为是债主追债来了,怕他们要我的命。”汪新说:“那你就跳车?就算真是债主,也不能要你的命,你命没了,他们管谁要账去?”“也对。”“你这是吸毒过量,吸没了魂,看花了眼。甭管谁,一沾上这玩意儿,不是死就是残!”马魁给包家顺下了定论。
包家顺低下头发誓:“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碰毒品了。”汪新说:“你不碰了,不代表别人也不碰。在哪儿买的毒品?交易人是谁?你都要跟我们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就是买毒品的,没贩毒。”“贩没贩毒,全凭你一张嘴吗?”“我真没贩毒,我敢发誓,说了假话,我不得好死!”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能得个善终吗?吸毒违法,包庇毒贩可就是犯法了,这事儿你应该清楚吧?”汪新盯着包家顺问。包家顺沉默不语,顾虑重重。汪新继续下料,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实话实说,算是主动交代,要是顽抗到底,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亏吃了。”
包家顺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坦白比较好,交代说:“那个毒贩叫‘耗子’,每次需要毒品的时候,都是提前打电话约见面,然后从他那儿买。”汪新说:“一会儿等下车后,你给那个耗子去个电话。”“那些毒贩子都是看钱不看命的主,杀个人跟踩死只蚂蚁一样。我给你们磕个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要不这样,我把那人的电话给你们,你们自己打。”“我们打容易露馅。”“他也听不出你的声音来,再说了,我们有暗号。”
汪新义正词严地说:“包家顺,毒贩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他们害了多少人,你可能不清楚。不过,因为吸毒,给你自己带来的伤害,你一定心知肚明。换句话说,如果让你重活一回,你还会沾吗?”包家顺连连摇头:“肯定不会。”
“所以说,你清楚毒品给人们带来了多少伤害,它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让多少父母流干了眼泪,让多少人痛不欲生,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这一切,都跟你们脱不了干系!”“我说了,我没贩毒!”
“可是,你买了!要是没人买,毒贩还有生意可做吗?”马魁接过话来。包家顺低下头,汪新说:“包家顺,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也算给你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包家顺沉默不语,他的心理防线还没被打垮。汪新望向马魁,该师傅出马了。马魁沉思了一阵,对包家顺说:“小包,你说的我都理解,出了娘胎都是一条命,都是一个价儿,谁也不比谁金贵。你要是害怕,就算了,我们不为难你。”包家顺继续沉默着,马魁问:“娶媳妇了吗?”“娶了,又跑了。”“跑了还能再找,不算事。等回头把毒戒了,重新做个人,再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转个年,说不定还能生个大胖小子。对了,可别超生,一定要计划生育。”
包家顺听得笑起来:“想得还够远的。”马魁的一番话让包家顺很顺心,轻松了不少。只是那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像是奢望。“不想远点,哪还有奔头了。日子就得朝前看。行了,就到这儿吧!”说着,马魁又支使小胡:“小胡,给他倒杯水,饿了,就给他弄点吃的。”
当马魁起身欲走时,包家顺叫住了他,说了那句马魁最想听的话:“电话我打吧!”
师徒俩走出餐车,汪新说,他又学了一招,拿软和话挠犯人的心。马魁语重心长地说:“这话说对了一半,审犯人确实要攻心,不过你也得拿出真心来。这么说吧,我说的那些话,心里也是那么想的,确实盼着他能把毒戒了,能活成个人样来,这跟他能不能跟咱们合作没关系。人家说得明白,这是担着命的买卖,咱们总不能为了成全自己的事,让人家搭上命吧!他合作也好,不合作也罢,不能强求,咱们得体谅他。”汪新点点头:“有道理,我还是短练呀!”“知道短练,就是进步。说句老实话,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不如你。”“那是您没碰上好师傅。”“别转着弯地捧我,没用。”说完,马魁又一拍脑袋:“哟,差点把正事忘了!”
马魁所说的正事,是马上要路过傻二等候的车站,他风雨无阻地等着马魁。
列车缓缓驶过小站,马魁朝外挥着手,傻二站在站台上,朝马魁欢呼跳跃,工作人员时刻不忘伸手护着他。
一个报纸包从车窗里飞了出来,工作人员接住报纸包,傻二开心地喊着:“来家包饺子吃!妥妥地!”工作人员打开报纸包,里面是一个酱猪蹄。
傻二的身影早已望不见了,马魁仍然望着窗外,那是春天的世界,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汪新站在一旁,良久后说:“师傅,他让咱们去他家吃饺子。”马魁说:“那你去吃。”“人家好心好意请您吃饺子,就算去不成,总得回句话。”“是他想吃饺子了!话都听不明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饺子!”说着,马魁就走开了,汪新无语,却是一直紧跟着他。
到站下车,马魁和汪新远远地跟着包家顺。包家顺在街边一处电话亭旁停了下来,马魁和汪新带着两个便衣在不远处埋伏着。打完电话,包家顺走进一个胡同,他小心翼翼,有些紧张地四处观望。
耗子骑着自行车来了,从包家顺身边过去时,回头看了包家顺一眼。包家顺像没事人似的,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认识耗子。耗子一如从前,骑了一段路,然后掉转车头向包家顺骑来。来到近前,耗子问:“欠的钱都带来了?”包家顺点点头:“带来了。”“上哪儿发的财?”“想办法呗!”“这就对了,留住命,还愁挣不到钱?等钱来了,就能接着享福了,把钱给我吧。”“货带来了?”
耗子拍拍衣兜,面带诡异地说:“有了钱,你想啥来啥。”包家顺掏出一沓钱,递给耗子。耗子迅速接过钱,扫了一眼,揣进兜里。然后,他朝周围望了望,从车座底下掏出一个报纸包,就往包家顺手中塞。
包家顺不伸手,没有去接。耗子催促说:“拿着呀。”包家顺像是没听见,耗子顿觉不妙,他反应很快,立即蹿上自行车,准备逃跑。汪新、马魁像迅猛的豹子,立马扑上来将耗子擒获。
师徒俩在审讯室轮上“夹子”,耗子人如其名,很快就招了。耗子的上家叫三头强,他俩没见过面,一直都是电话联系。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线索,这案子就亮堂多了。耗子被抓,拖久了怕走漏风声。眼下,他俩得抓紧去深圳找三头强。
汪新还没来过深圳,南方的酷热对来自东北的小伙子而言,实在难以忍受。马魁和汪新提着旅行袋,随着客流走出深圳火车站。汪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这深圳火车站,看起来也不怎么样。”马魁说:“你再看看那边。”
顺着师傅说的方向,汪新望去,只见一排排红黄两色的出租车正等候着乘客。当地刑警陈志杰前来接站,他要替马魁拿行李,马魁婉言谢绝。陈志杰一愣,笑了笑问气候是不是不太习惯。汪新打趣说,比他们那边暖和多了。马魁看了汪新一眼说:“衣裳带多了吧?”“燕子让我多带两件,怕我冻着。”汪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太太很体贴。”陈志杰不明就里,多说了一嘴。马魁连忙说:“不是他太太,他没太太!”马魁的语气和神情,让陈志杰一脸茫然。
上了出租车,陈志杰坐副驾驶位,马魁和汪新坐在后面。出租车行驶中,汪新好奇地看着窗外,街道两旁林立的巨型广告牌扑面而来,有的写着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汪新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陈志杰解释说:“本来,这句话是有争议的,说要钱又要命,这不比资本家还恶毒吗?可是,小平同志去年来了后,对这句话给予了肯定,还说我们建立经济特区,实行开放政策,要更加明确一个指导思想,那就是不能收,而是放。”
“这事我知道,还说特区是个窗口,是技术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识的窗口,也是对外政策的窗口!”显然,汪新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说话时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门。马魁瞄了他一眼,暗讽说:“这是读了不少报。”汪新笑着回击:“跟您学的,报不离手!”
没想到,他俩的大嗓门让司机不满。司机用广东话说,他俩的声音太大了,耳朵快被震聋了。陈志杰忙解释给汪新和马魁听,汪新笑着说,他还没扯开嗓门呢。
下了出租车,入住小旅馆。陈志杰让他们先休息,然后出去吃饭。马魁是个急性子,说他们不累,还是先研究案情吧。主随客便,陈志杰没啥好说的。
仨人在**坐下,陈志杰说:“我们调查了那个电话号码的所在地,是广坪街上的一个电话亭。”马魁问:“管电话的有前科吗?”“那人姓王,本地人,没有前科。”“耗子说,他给那个号码打电话后,三头强晚上六点左右肯定会回话。这就是说,三头强每天会定时去那个电话亭,他住的地方离电话亭应该不会太远。”陈志杰完全同意马魁的说法。
几个人来到那个电话亭外,陈志杰嘱咐了管电话的王师傅几句。马魁对汪新说:“你叫耗子给电话亭打个电话。”汪新点点头:“好来个引蛇出洞!”不一会儿,耗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王师傅拿起电话接听:“宁阳耗子找三头强,要五十个皮包。”“我记住了。”王师傅说完挂断电话。
王师傅告诉马魁,那个人每天晚上六点左右都会来这儿,问有没有人给他打过电话,要是有,他就会给来电话的人回话。马魁问那人的相貌特征,王师傅说,就是一般人,高矮胖瘦跟他差不多,听口音是本地人,好像是做皮包生意的。
马魁叮嘱王师傅,那人来了,就如实跟他说五十个皮包的事。等那人走了,他出来活动活动,给这边一个信号。王师傅好奇,问那人犯什么事了。马魁说,他卖的皮包质量不行。
傍晚,落日缓缓地向地平线沉了下去。马魁和汪新隐蔽在电话亭附近,不时有人过来拨打着电话。汪新看了看手表,说:“六点十五,该来了。”马魁默默地看着电话亭,没有吱声。
三头强走了过来,他来到电话亭外跟王师傅聊着。王师傅递过一个纸条,三头强望着纸条,从兜里掏出个小本,翻看着拿起电话拨打。电话接通后,三头强说:“耗子,你要的五十个皮包没问题,只是这回的皮子是头层牛皮,质量好,用起来就是不一样,一分钱一分货,加一成。”耗子回答:“价钱好说。”“我就爱听这话,耐心等着,我会尽快发货。”三头强说完,挂断了电话。
三头强交了话费走了。王师傅捡拾着地上的垃圾。师徒俩确定了王师傅给出的信号,马魁起身就要走上前,这一次汪新保持着冷静,阻止说:“等一会儿,小心黄雀在后。”“长记性了。”马魁满意地笑了。
深圳的夜,色彩斑斓,五光十色。在某一处,有着眼睛看不穿的黑暗。
富强旅馆是一座两层小楼。三头强朝周围望了望,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过了好久,他才走进富强旅馆。尾随而至的马魁和汪新来到旅店前台,前台服务员十分热情地说:“二位老板,欢迎光临!不好意思,店里就剩一个标准间了,你们看行吗?”马魁说:“生意真不错。”前台服务员说:“南来北往的,都往这儿扎,生意想不好都不行。”
在师傅与前台交谈时,汪新朝一楼走廊望了一眼,琢磨片刻,朝楼梯跑去。前台冲他嚷着:“靓仔!你不能随便上去,要登记!”马魁给汪新使眼色,又对前台和颜悦色地说:“不得看看环境嘛!”“嗨呀,看吧,看吧!”
汪新上了二楼,在拐角处,他慢慢探出头,望向走廊。走廊里没人,他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了三头强从走廊厕所里走了出来,汪新连忙缩回身。三头强扫视了一圈,走到212房间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达到了目的,师徒俩来到旅馆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汪新说:“怪不得叫三头强,那小子挺滑,进屋前还上了趟厕所,探探尾巴。”马魁警惕地问:“你没被他发现吧?”“师傅,我跟您学了这么久,要是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有脸见您吗?”“但愿这辈子,你都能留住这张脸。”
汪新告诉师傅,这家伙住在212房间。马魁故意问下一步怎么办。汪新没多想,随口说上去抓他。马魁站住瞪起眼,汪新笑着说:“开个玩笑,咱们得看他上哪儿取货,跟谁联系,又是怎么把货发走的。我还知道,您没跟店里的人亮出身份,没直接查,就是怕他们是一伙的。”马魁点点头:“妥了,你可以出师了。”“又想赶我走,呵,这辈子您老人家可都没戏了!”
马魁让汪新留守监视,自己去找陈志杰。马魁在电话亭拨通电话,陈志杰不在家,他决定亲自走一趟。马魁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在城市里穿梭。
汪新一直盯着富强旅馆,看着进进出出的行人,不住地抬头看向212房间的窗户。一会儿,窗户打开了,三头强站在窗口,点燃了一根烟。三头强边抽烟边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把烟掐灭扔出窗外,然后关上窗子。
深圳闹市的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地摊,吆喝声此起彼伏。马魁在陈志杰妻子的带领下,寻找在这条街上摆摊的陈志杰。人群拥挤,陈志杰妻子不时提醒着马魁注意小偷。二人挤来挤去,来到一个地摊前。只见陈志杰坐在那里摇着扇子,地摊上摆着帽子、袜子等小商品。
陈志杰一看到马魁,立刻站了起来,问:“马叔,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不等马魁说什么,陈志杰的妻子忙说:“人家有急事找你!”一听是急事,陈志杰把摊子交给妻子,和马魁往街角走去。陈志杰迫不及待地问:“有新线索了?”
“穿上警服是警察,脱了警服,就成买卖人了?”马魁纯属好奇,警察摆摊在他看来有点匪夷所思。陈志杰感叹说:“白天上班,晚上抽空摆个摊,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多赚点钱,真不行。”“你们都这么干?”“想干就可以干,主要是我老婆干,我打个替手。”“你们可真行。”“时间就是金钱,得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要不就是浪费时间。”
马魁沉默了一会儿,回归正题,说:“我们已经查到了,三头强住在富强旅馆212房间,汪新正守着呢!下一步,就看他上哪儿取货,会不会还有上家。”陈志杰说:“太好了,您这就叫马到成功。”“今晚,我和汪新盯一宿,明天白天,就得靠你们了。”“行,我明天一早,就带人过去接班。”“你要尽快查清楚,富强旅馆老板的身份。”“没问题,我明早一上班就办。”
和陈志杰分开后,马魁走着走着,突然站住身,扭头望向喧闹的地摊,看了许久,想了很多。
重新和汪新会合,马魁立即问:“没事吧,有啥情况?”汪新说:“一直在屋猫着呢。您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这深圳就是不一样,到处都是新鲜事儿。”马魁不无感慨地说。汪新好奇地问:“说来听听。”“你打破脑袋都想不到,那个陈志杰下了班,摆摊做买卖去了。”“这有啥可稀奇的,这是深圳,是开放的窗口。师傅,我觉得您得开放开放了。”“你叫我也去做买卖?”“您可以不做,但是,您不能不让别人做。”
马魁一听,就听懂了汪新意有所指,脸色一沉,瞪着他,汪新缓和一笑:“就事说事,我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没别的意思。”马魁说:“就算你有别的意思,也不好使!”“那是,谁敢惹您?我还不想找死。”
师徒俩在嘴上,谁也没有饶过谁。夜越来越深,212房间的灯熄灭了。
师徒俩带着一身疲倦,回到了小旅馆。马魁睡了一觉,猛然惊醒后,冲着汪新就问:“几点了?”汪新说:“不到四点半。”“不是让你四点叫我吗?”“看您睡得香,没舍得叫您。”“什么叫舍不得,咱们是在工作!”“心疼您吧,还得挨着骂,里外不讨好。”“等我洗把脸,咱俩吃点饭就赶过去。”
汪新心想,做警察这行,别说扛打了,扛饿这一块,就得顶上去。都不记得多少回忘记吃了,不是不饿,是时间让他们忘记了。
传来几下敲门声,是陈志杰来了。他说,从早上交班开始,三头强一直没出过门。他们有个同事跟富强旅馆的老板是同学,对老板知根知底,保证他没问题。老板也知道了这个事,说一定全力配合警方。三头强真名叫罗家强,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就常驻富强旅馆,212房间都被他包了。罗家强出手大方,对皮包生意很在行。
马魁让陈志杰跟老板说,要留意来找罗家强的人。陈志杰说,他问过了,老板说从来没有人来旅馆找过罗家强。陈志杰建议,晚上由他们派人蹲守,马魁他们大老远跑来,连轴干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马魁婉言谢绝,这案子是他们立的,更是他们分内的事,他们必须蹲守。陈志杰说,要是实在太累了,就歇歇,这边能派出人手来。
等陈志杰离开后,师徒俩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傍晚时分,三头强去了电话亭,见到王师傅轻声问:“有人找我吗?”王师傅摇摇头。三头强叹了口气,说今天喝西北风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王师傅闲聊,马魁和汪新在隐蔽处盯着三头强。
“我就纳闷了,三头强接到电话,怎么不发货?”汪新说。马魁说:“可能是怕发早了,不安全。”“这贩毒的是真贼。”
正说着,三头强走了。马魁示意汪新:“你在前面,别跟得太紧。”汪新点点头,跟随而去。
到了夜里,马魁又蹲守在了富强旅馆外。汪新背着包走过来,马魁问:“都买什么了?”汪新说:“弄点小零食,困了嘎巴嘎巴嘴。”“你可得把包看好了,我的口粮都在里面。”“这事还用您嘱咐?我要是连包都看不住,还……”
汪新话还没说完,一辆摩托车驶来,后座那人一把拽走汪新的包,摩托车朝前驶去。汪新觉得倒霉透顶了,他迟愣片刻,撒腿就追。马魁刚要说话,又闭上嘴。摩托车飞驰远去,汪新望尘莫及。
汪新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站住身,急促地喘着,望着马魁说:“您先别训我,等我缓缓气。”“我不训你,就想让你把刚才的那半句话说完了。”“哪半句?”“你说你要是连包都看不住,还什么?”“还能出师吗?这回好,老老实实做您徒弟,接着跟您学。”“你这人,就是不经夸,给你点好脸色儿,尾巴就能支到天上去。”“您说得对,我错了。”“主要是这事传出去丢人。”“那就别传出去,我丢了人,您脸上不也没光。”“你说得在理,那就先压着。等我退休了,出本笑话集,或许卖得不错,还能畅销呢!”
汪新被损得无话可说,一脸无奈,只好盯着212房间的窗户生闷气。夜色如墨,街上几乎没了行人,212房间的灯熄灭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开花了。春风吹着,温柔的晴天,家家户户的饭菜冒着香气。人间烟火味,最是平常心。
院子内,老吴媳妇在喂鸡,老蔡媳妇站在公用水池子旁刷鞋,姚玉玲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到晾衣绳前晾晒衣服。老吴媳妇特意走到姚玉玲跟前,说:“小姚,你这衣服都是在哪儿买的?真好看,真洋气。”姚玉玲淡淡地说:“商店买的。”
老蔡媳妇也聚过来,摇摇头说:“咱们这儿的商店里,哪有你这么时髦的衣服?”
“我也没说在咱们这儿商店里买呀。”说这话时,姚玉玲是骄傲的。老吴媳妇纳闷地问:“那是在哪儿买的?”姚玉玲说:“外地买的。”“哈城?”老吴媳妇一猜一个准,见姚玉玲笑了,她又说:“等有机会,也给我捎两件回来。”
听到老吴媳妇这么说,老蔡媳妇眉开眼笑地冲着她说:“看把你浪的。”老吴媳妇说:“再不浪浪,就成老太婆了。”谈笑间,传来了牛大力的声音:“哈喽!哈喽!”
院子里的一双双眼睛好奇地望去,只见牛大力提着牛皮包,从外走了过来。牛大力留着长发,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穿着花衬衫、牛仔裤、运动鞋,一副时髦的打扮。老蔡媳妇揉了揉眼睛,不敢相认。老蔡媳妇问了一嗓子:“请问你找谁呀?”
牛大力没吱声,看着姚玉玲咧嘴一笑。姚玉玲迟愣片刻问:“牛大力?”牛大力笑了,做了个“OK”的手势。牛大力摘掉了墨镜。老蔡媳妇惊讶地问:“大力,你咋成这副模样了?”“生意人嘛,当然得有个生意样啦!”牛大力的广式普通话腔调足足的。
牛大力回来了,大家伙儿都在看稀奇,亲切又陌生,觉得他像是改变了,又觉得他一切都没有变。对于牛大力自己来讲,他是真的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姚玉玲那颗炙热的心。
牛大力带着姚玉玲,到了一家相对高档的饭店,饭店装修得很好,他估计能入姚玉玲的眼。俩人刚进门,服务员就迎过来问:“你们好,请问有预订吗?”牛大力用蹩脚的广东普通话说:“还用预订?最好的包间给我空出一个啦。”“请问你们有多少人?”服务员又问。“就我们两个啦。”牛大力装模作样地说。
服务员一听,就俩人要整一个包间,这不是烧包吗?见服务员有些犹豫,姚玉玲说:“咱们随便找一张桌就行。”“外面好吵啦,耳朵受不了啦,钱不是问题的啦。”牛大力的腔调听得姚玉玲都想笑了。牛大力拍了拍腰包,服务员也没有再为他省钱的心,说:“请跟我来。”
如愿整了一个大包间,点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姚玉玲直咂舌,问牛大力咋点了这么多菜。牛大力拿腔带调地说:“好久没请你吃饭的啦,得给你好好补补的啦。”姚玉玲实在受不了,嗔怪说:“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你说直,当然可以直的啦。”“你还闹?”
服务员上完最后一道菜,说:“菜上齐了,请慢用。”牛大力摆了摆手,服务员走了出去。牛大力望着一桌子菜品,说:“四个小菜,八个大菜,这叫四平八稳。”姚玉玲的管教果真有效,牛大力恢复了原来的腔调。
姚玉玲好奇地问,财大气粗呀,这是发了多少财?牛大力嘿嘿一笑,没多少,也就吃得起这些东西。他提议喝点酒,姚玉玲想了想说,少来点也行。两杯下肚,闲聊了一阵儿,牛大力又动起了心思,问道:“姚儿,你还一个人呢?”姚玉玲沉默片刻,反问:“怎么了?”牛大力忙说:“没啥,我就是问问。”
牛大力咋想的,姚玉玲门儿清。爱情很短,日子很长。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姚玉玲将生活和爱情看得很清楚,一句话,她很现实。
知道牛大力在做生意,姚玉玲叮嘱说:“做买卖要专心,更要小心,别让人骗了。”牛大力牛烘烘地说:“谁敢骗我?在南方地面儿上,就我这个头,是横着膀子晃,他们看见我都躲着走。”“做买卖讲究个亲和力,有了亲和力才会有人气,人气来了,还愁钱不来吗?”“姚儿,你还懂做买卖的事?”“听别人说的。”“姚儿,你放心吧!我这儿都挺顺利的,等再干个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牛大力迟疑了一下,生涩地说:“钱挣够了,回来娶媳妇。” “祝你成功。”姚玉玲笑着说,擎起酒杯,与牛大力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