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

二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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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班,我拿了幾根大木頭、小半口袋沙子灰,還有鋸、鑿子、錘子、瓦刀,去到那姓俞的家,進門坐下來就對他說:

“你犯不上和房管站置氣!生氣等於氣自己。對不?別以為他們跟你認真,其實你開不開窗戶,跟他們有嘛關係?隻要你不認真,沒有認真的事——這些都別說了!今兒我把家夥、材料全捎來,放在這兒,明天我歇班,幫你把窗戶開了!”

誰料他馬上伸出一隻瘦瘦的手直搖,攔著我說:

“不,我不開了!”

“你又何必固執?這小屋矮,又不透氣,伏天還不把你蒸熟了?”我笑,勸他。

“不——”

“為什麽?”我有點兒不高興,覺得這人有點兒不識路子。

“不——”他隻說這一個字。

我瞅他一眼。他瘦得暴出筋來的細脖子,支撐著梨核似的小腦袋,還是饞嘴啃過的梨核,沒剩下多少肉。厚厚的眼鏡片,好比汽水瓶的瓶底,把他眼睛放大得像馬眼。這眼直怔怔、沒有任何內容地看著我,對我這誠心誠意、一廂情願來幫助他的人,也沒有半點兒感激之意。

我真想罵他。當然,我不會罵,話裏也就不免夾些棱角:

“告你,我是臨時工,不是房管站的人,沒責任更沒義務給你修房。今兒來,純粹自願,看你困難,幫你一把。再有……你是壓縮戶,我猜,多半是狗崽子吧!別生氣,我也是,咱們同類,算有點兒狗氣相通,我才來的,早知你就會說這個‘不’字,我不該動熱腸子!”

人與人之間,有各種鎖,各種鑰匙,一把鎖一把鑰匙,碰對了就開。他馬上衝動起來。這人衝動時好怪,兩隻手晃來晃去,好像不知放在哪兒才好,跟著放在我雙肩上,摁我坐下,開口把底兒告訴我:

“原先我是打算開個窗戶的,後來我發現,這房子隔街是‘清理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