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

三 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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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對這人有興趣。由於他的畫?神經質?他給人一種“不必提防感”——這是人與人之間最難得的。

可是,隻和人家接觸一次,怎好無緣無故再去打擾?我曾經想借茬修理房子去串門,但不久我就離開了房管站。原因是站裏提出要我“轉正”,大概看中我肯幹活。臨時工被“轉正”,真是叫上帝吻腦門了。我一聽,馬上從房管站辭職,不幹了。人家都罵我傻、蠢、怪,猜不透我,其實很簡單,我認為臨時工是我們社會上的吉卜賽人,到處遊**,沒人管,最自由。我受不了各種“正規”約束。這樣,我也沒借口到那姓俞的家去了。

凡事有無意,一切都仿佛來得自然而然。

我給老婆買吸奶器,到處買不到,轉來轉去,忽然雲彩上來了。一起風,大雨點就砸下來。我剛要鑽進一個門洞躲雨,裏邊嗬斥道:“別在這兒,走!”一看牌子,竟是“清理指揮部”,嚇我一跳,更不安全的地界!哎——我突然發現,對麵不就是那姓俞的家嗎?我跑去敲門,正巧他在。我倆說話的當兒,外邊的雨狂了,正像天上的銀河決了口子,一條大河掉下來了。

他還那樣。眼鏡、黃臉、細脖、瘦手。

我告他,我現在到罐頭廠洗魚;他說,他還在軋鋼三廠看倉庫。其實我頭一次就知道他看倉庫,我並不驚訝。真正畫畫的,未必在畫畫那些部門和單位,幹什麽和能幹什麽,向來是兩碼事。

人生從來不是對號入座的——我在自己的詩裏寫過這句,還挺自鳴得意,因為常常碰到這句。

我扭臉看那窗,目光沒有浸進原先那恬淡的風景裏,而是即刻被一種純淨的夜色所融化。窗子裏換了景物!他重新畫了,換成了黑黑而透明的夜空,隻有一些疏疏落落又光禿禿的樹枝;清冷的、微藍的月光隱約分出這些枝丫的遠近層次;似乎有幾顆遙遠的星星,在樹枝間閃著微弱黯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