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者

40 毒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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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语:

我没有兴趣杀人,我只是希望不要出纰漏。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恐惧,你的恐惧源自眼睛。如果没有眼睛了,谁还能看到微表情?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吗?知道什么叫趋利避害吗?

By福坤

实验室里的危机

姜老师觉得,任支的方案从逻辑上来讲是非常缜密的。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任支给专案组成员群发了一封邮件,正文中附着只有内网才能访问的链接,指向《侦查结果汇总和下一步工作计划》。这是一个真的工作文档链接,只不过在其中一幅图像文件里植入了一小段代码。这段代码的作用,是追溯获取这份文档的IP地址及路径。换句话说,如果顺利的话,可以一举抓获隐藏在最后的那个黑客地址,就算他用了防追踪手段而查不到他所使用的真实IP地址,也可以找到究竟是哪一台内网电脑被攻破了。这样一来,只需要安静地等待鱼儿上钩就好了。

当然,这个计划有一个核心破绽,就是无法确定福坤对个人通信终端的读取能力,如果他具备高级别的读取权限,那么情况就非常可怕了。想到顾三山的手机,姜老师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他通过实验室的门禁,把所有灯都打开,目光从这些摄像头和工作站上逐一扫过,似乎在审视和寻找着潜伏的敌人。打开保险柜后,他找到了当时的中标文件和施工合同,赫然发现整套实验室的设备采购和集成施工,乙方果然是坤睿科技。

姜老师觉得有点蹊跷,这个几百万的项目,即使在3年前,也不应该是坤睿科技用总公司的名义来承接啊!对他们来说,这个项目的规模太小了。他进入自己的办公间,打开电脑开始查询3年前各个高校差不多规模的项目中标公告。光滑的地面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大概用了30分钟的时间,姜老师发现,3年前坤睿科技直接中标的实验室项目大概可以分成三类:

(1)国家级或教育部级重点实验室,这些大概是因为行政级别高,可以理解;

(2)航空、航天类院校的实验室,这些项目是特殊行业,又多金;

(3)理工院校中的某些实验室,这一类实验室的项目多为军工科研,涉密且不缺钱,所以也成了坤睿科技直接承接的项目。

这些充分印证了姜老师的想法和疑点,自己的微反应实验室无论从级别、行业还是预算规模来讲,都不具备上述特点。

难道……正在他凝神深思的时候,突然桌子上的台灯灯泡“啪”的一声炸裂了,吓了他一跳。似乎有些荧光灯的粉末散布到空气中,他的眼睛很不舒服。姜老师赶紧捂住口鼻,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挥手驱散了空气中的残留粉末。

他感觉眼睛里有点涩涩的,很不舒服。

姜老师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常用眼药水瓶,仰起头从绿色的小瓶中给自己的双眼滴了几滴眼药水,再闭上眼睛转动眼球,便感受好了很多。

他闭上眼睛,大脑中不断闪现着白天福坤“问候”自己的时候那张面孔。“哦,对了,任支给的任务……”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电脑屏幕的闪光和地板的反光还是有点刺眼,再加上一整天的思考和深夜工作,让他觉得眼睛隐隐作痛。

时间不早了,明天下午还有课要上,姜老师使劲儿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复又睁大眼睛,登录自己的邮箱,看到了任支发来的那封邮件,目前还是未读状态。他笑了笑,关掉电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离开之前,他再次审视了一下遍布于实验室的摄像头,目光停下来凝视着最大的那个,似乎想看穿后面是否藏着福坤或者是谁的脸。也许是盯得太久了,眼睛有些发痒。

姜老师出事了

阳光已经从前面那栋楼的玻璃上反射进了卫生间,如果直视的话,会感到眼睛生疼。

华生刚刚洗漱完,去**拉起肖依的手,她闭着眼睛坐起,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发,然后就坐在那里又没动静了。华生放开她的手,悄悄凑过去,在她锁骨上轻轻一吻,然后顺势沿着白皙的脖颈向上一路吻上去,猛地把肖依扑倒。肖依这才咯咯地笑起来,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华生。可惜,此时的华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腰如游泳圈的家伙了,所以肖依变换了几次动作,也没有从他的控制中逃离出去。肖依突然不动了,睁大眼睛看着得意的华生,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华生在自己身体上或撩拨或疼爱地亲吻,身体微微扭动着配合他,这次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贴得更紧密。

两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电话铃却突然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没有停下的意思,而且好像间隔越来越短,持续时间越来越长,仿佛一定要把华生从肖依身上拉开。

华生停下来,充满怨念地看着床头柜上又是震动又是尖叫的手机,肖依捂着嘴笑,忙推他去接电话,自己也就翻身起床。

华生无奈,没好气地过去接起电话,没过几秒,他的身体猛然停在原地。肖依看他神色,知道不对劲儿,赶紧凑上去,拉起他的手,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华生只说了一句“姜老师出事了”,便匆匆奔出房门。

在赶往医院的车上,华生接到了戴猛的电话,说的是同样一件事,姜老师现在正在医院眼科急诊接受抢救。

华生赶到医院的时候,姜老师正在接受紧急救治,李支和戴猛等人正围着医生打听情况。

目前确认的信息是姜老师的眼睛被细菌感染,感染源为绿脓假单胞菌。由于感染源浓度极大,目前情况非常危急。

据李支说,姜老师一早起床发现自己的眼睛疼得厉害,不断地流眼泪,一照镜子发现双眼红肿得厉害,而且还有一些绿色的分泌物。尽管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症状,但他联想到昨天的几种古怪情形,立刻判断事有蹊跷,便立刻打电话报警称被人投毒,然后到医院检查。

化验结果显示,他的眼睛里感染的菌群总量超标几十万倍,绝不是一般性的传染病。由于眼睑表面被大量微粒划伤,细菌的繁殖速度非常快,经过一夜已经形成角膜溃疡,病情非常危险。

任支按照李支的命令,立刻派人前往他学校里的实验室,目前正在实验室里寻找可疑的物证。

医生急着去参加急救,匆匆走向急救室。目送医生走进急救室后,李支走到一边,和在现场牵头勘查的任支通电话,询问那边的情况。戴猛不便在这个时候打扰李支,忙问华生是怎么回事,华生便把昨天询问福坤的情况向戴猛说了。除了那个四人计划因为保密需要而没有提及之外,福坤的种种表现,以及他最后特别提到姜老师的蹊跷之处,华生都详细讲了一遍,戴猛听得也很细致。

李支打完电话,过来跟两人说:“现场发现一个绿色眼药水瓶,里面还残留着高浓度绿脓假单胞菌**。目前可以确定,这是有人故意投放的细菌!”

戴猛和华生都很惊诧,他们的表情告诉李支,对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完全不敢相信。

华生说的是:“竟然是真的!”

戴猛说的是:“为什么?”

李支声音低沉,缓缓道:“现场的入口和出口,没有强行进入痕迹。实验室内外的监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拍到了姜老师进入、滞留和离开的过程。但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眼药水瓶上,只发现了姜老师一个人的两个新鲜指纹,地板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新鲜鞋底痕迹。实验室的出入通道门把手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很明显,这是不合常理的,实验室里有那么多员工和学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指纹和痕迹。所以,可以确定有人潜入过,在那瓶眼药水里投放了细菌,并在离开之前把所有痕迹仔细地打扫干净。”

戴猛喃喃道:“所有这些竟然没有监控记录。”

华生却道:“不可能吧,那实验室我去过,光是进门的扫描式门禁系统,没有已经识别并存储的生理数据支持,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啊!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

李支点头,点得很深,愁眉不展,鼻孔中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戴猛看得懂李支的忧虑,拉着两人走到角落,看四下无人,悄声道:“我觉得,应该不是普通的内部罪案。”

李支摇摇头,沉默良久方道:“任支也说,这种安防级别的实验室,一般是内部的人才能实施这场犯罪。但如果是内部犯罪,修改监控是可以的,但没必要抹去指纹和痕迹,因为所有内部人员的痕迹都是合理存在的,没必要擦除。”

华生的音量尽管很低,但声音已经尖得变了形:“负责门禁和监控的系统,是不是有可以被利用的漏洞?这件事,难道和电网那个案子不像吗?案子发生在刚刚找福坤谈过话的当天晚上,福坤又特别说了几句跟姜老师相关的话。姜老师还说过,他的实验室……”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也是坤睿中的标!”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上前来跟李支汇报道:“目前的急救工作已经完成,我们给患者实施了基础的清创和消炎,但是患者双眼被感染较为严重,需要住院继续治疗,否则可能双目失明。主要的原因是感染源含菌总数超标严重,恰好眼角膜表面又有非常微小的创口。在经过一夜睡眠之后,温暖、封闭、湿润的环境,让细菌从伤口处大面积入侵,形成角膜溃疡。”

戴猛关切地问道:“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可以治疗完毕,会造成永久性伤害吗?”

医生轻轻摇了摇头,解释说:“这种细菌其实本来没什么太大危害,我们周围几乎无处不在,对健康人群几乎没有影响,只对抵抗力弱的人群有伤害。但是,它非常喜欢伤口,再加上这个吓人的菌群数量,如果再晚来半天,恐怕就不可治愈了。后期我们会尽量保证眼球清洁无菌,以防止复发。如果控制得不好,可能会造成全角膜坏死穿孔,眼球内容物脱出。那个时候,恐怕……”

医生没有说完,便停下噤了声,因为他看到戴猛和华生的身体开始发抖,李支也皱紧双眉,拳头捏得发了青。

医生很难体会这三个人此刻的感受。

投毒的人这一招太过狠毒了!

对于一个研究微反应的人来讲,如果失去了视力,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办法观察、思考和分析,也就意味着他前半生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后半生再也没有机会从事这项热爱的事业。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不但是生理上的破坏,更是对他前半生所有心血的毁灭,以及对后半生希望的摧毁。恐怕,无论多么坚强的人也无法承受。

强烈的恨意在华生的内心中流淌,他恨不得此刻立时找到行凶作案的人,冲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他甚至一瞬间有了要绞断那人颈椎的冲动。全身的能量冲击着心脏,让华生感受到愤怒、委屈和心疼无处搁置。他暗中咬紧牙关,开始思考他酝酿了很久的计划。

戴猛年纪更长一些,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恭谨地向医生请教道:“我们能做什么?”

医生回道:“让病患安心留在我们这里治疗就好。其他的,也没有需要你们做的事情。第一阶段的三天,不要来探视,因为需要病人安静地休息,彻底灭除感染源,然后看病患角膜和眼球的最终受伤程度,设计治疗修复方案。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恢复如初。”

讲完这些话,医生笑了一下,戴猛和李支都对医生的工作表示感谢,并又嘱托了好多,希望医院用最好的条件和最优的方案来治疗,需要钱、人或者其他的帮助,随时告知。接下来的时间,就只能期待好结果出现了。华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室外的明媚阳光出神,心思在想些什么,连戴猛和李支两人走到身边都没有做出反应。

还是李支开口叫他:“华生,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吧。任支在那里等我们。”

华生仿佛惊醒一样,看到李支和戴猛,才赶紧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紧随二人身后,驱车赶往那间他曾经去过的实验室。

犯罪心理画像

任支这边正在收队。

他在监控里看到过姜老师翻看标书的记录,便争得了校方和实验室副主任的允许,打开保险柜,将其中的资料作为证据进行勘验和查阅。很快,当年坤睿集团中标实验室项目的合同就被找到。当鲜红的公章映入任支眼帘的时候,他第一次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并在脑海中将此前每个案子的相关部分联系在了一起。再谨慎的人,遇到这么多线索和疑点同时指向,也禁不住会形成一个判断方向。

李支问道:“有没有可能通过追查细菌液的来源,找到大致的侦查方向?”

任支汇报道:“已经询问过法医和相关的病理专家,这种细菌非常普通,几乎无处不在,并不是管制性或限制性的物品,甚至不需要购买,任何人和机构愿意的话,都有可能大量培养,对器材和环境的要求也不高,没有办法追踪来源。”

这件事情做得太阴狠了。几个人心里都如同被压了一座大山,沉重而阴暗。在华生心里,这座阴沉的大山内部,岩浆在不停地涌动,炎热的气浪和赤红的熔岩在慢慢地向火山口逼近。

回到支队之后,李支和任支立即在九楼会议室召集各个方面汇报情况,研判案情。

除了痕迹、物证的信息之外,技侦部门和实验室的网络管理员一同提交了针对实验室服务器的监测结果。在负责管理安防监控的服务器日志中发现,昨天曾有根用户登录的记录。理论上,根用户可以操控服务器做任何事情。由于这台服务器是间接接入互联网的,在追查根用户登录所使用的IP地址时竟然发现,IP地址来自新几内亚的一台图书馆公用服务器。这是黑客常用的掩饰手法,目的是增加追踪的路径和难度,目前来看,很难找到真正的黑客隐藏地点。

又是一个中断的线索,不由得让人感受到沮丧,只是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戴猛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责道:“特别惭愧,最近没有跟进这个案子。现在姜老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心里非常难过。”他的这句话,让华生心里一紧,眼睛开始湿润。华生若无其事地揉了揉眼睛,继续听戴猛讲道,“我想从我的角度讲一下看法。投毒这样的犯罪,嫌疑人的行为模式往往都非常谨慎,他们有着非常强烈的内在情绪冲动,但表面上却可能平淡无奇,甚至低调内敛。投毒的行凶模式和用刀棍进行袭击,其本质是一样凶狠,只是多了一层控制和策略,他们的大脑想问题会想得更多、更细。年龄方面,一般是成年人阶段,有预谋的投毒就更加偏向高龄人群。投毒犯罪基本上会在前期花大量时间进行策划,重点是他们基本上都会做好反侦察措施,在选取毒物和投放方式上,会预测到警方的侦查方向而进行反复斟酌,甚至会想好在被调查阶段的应对措施。像细菌投毒这样的极端案例,还可以推测出嫌疑人的受教育水平甚至所学专业。简单说,这个案件的嫌疑人,思虑缜密,自我情绪控制能力极佳,善于行为策略部署,正如他可以将监控信息和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那样,不留破绽。但是,他的内心其实易情绪化,只是长期压抑的成长环境让他学会了自我调节和控制的方法。如果不是特别刺中他内心深处隐秘的痛处,很难让他做出冒险的举动。”

戴猛每说一句,这些特征便一点一滴地流入华生的心里。

戴猛继续道:“这个嫌疑人,和我们前面并案侦查的那个主嫌疑人,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是两种行为模式。两者都容易产生情绪,一个会非常明显地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到被害者身上,对他们进行生理折磨和杀害;另一个却藏得深,行事严谨。”

华生听到这里,终于问出了自己思虑很久的问题:“那么,究竟为什么他会对姜老师下手呢?是什么,刺中了那个人内心的什么痛处?”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华生开始发力

接二连三的案件发生,一件比一件让人觉得危险,仿佛阴冷的牙齿已经隐隐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波涛中闪烁着微芒,冰冷的水里透着血腥的味道,越来越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着他的身体,让他越陷越深。

但是,偏偏所有案件都没有留下任何有效证据,连线索都是断断续续的。

深陷黑暗的人除了静默地屏住呼吸,竖起每一根寒毛仔细聆听之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挪动一步,甚至不敢随意做出任何一个没有意义的动作。

道馆里,华生和肖依已经湿透了道服。

打了12个回合的车轮战,华生大口喘着粗气坐在墙边的垫子上,连肖依递过来的水都顾不上喝。肖依用袖子擦擦他头发上的汗滴,关切地问道:“今天怎么练得这么狠?不要命啦!”

华生呼吸还不匀,只能笑笑,继续努力地呼吸着空气。

肖依盘起腿坐在他对面,假装正色道:“我告诉你哦,你的命可是我的,不能给我用坏了。要不然我找谁去?听见没有。明天不能再这么过量训练了啊!今天你都练了3个小时了!”

华生依旧笑笑,喝了一小口水,呼吸总算平复下来了,刮了一下肖依的鼻子,笑道:“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我这么努力训练,也不表扬一下,不然能进步得飞快吗?”

肖依反问他:“你进步那么快干什么?现在我都快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想造反?啊?没看见你刚才那个‘拿背’的动作吗,多快!我就没见过Tony叔被别人拿过背,他可是棕带啊!你一个小蓝带……”尽管语气是轻蔑,眼神里却满是骄傲。

华生又笑笑,箍过她的头在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回道:“那还不是你**得好!”

肖依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眼睛忙往四下看看,好在没人注意,便大咧咧拍了一下华生的肩膀,道:“这还差不多!走啦,洗澡,换衣服,回家!”

望着肖依的背影,华生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竟然产生了恋恋不舍的感觉。可是,姜老师的遭遇却始终笼罩着他的大脑,仿佛乌云密布。他努力没有让自己在这种压抑中沉浸下去,强行打起精神哈哈地笑了一声,站起来跟上肖依的脚步,从后面拉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握得很紧。他想尽可能多享受一点这种美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