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202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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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黛特扶马克坐下,然后去了厨房。对她而言,到这里来也很难受。克拉拉的身影深深印在每块瓷砖、每套碟叉上,甚至印在了乱糟糟的桌子上。她确定朋友的冰箱里一定有些可以吃的东西。她打开冰箱,蹲下来看还有什么。里面有两个小餐盒,她拿出来一个,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奥黛特知道不能让马克进厨房来,于是她把饭菜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

“葬礼后大家都会去我们那儿,我准备了很好的膳食服务,相信克拉拉也会很欣赏的。你也会来的,对不对?”

马克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们待一段时间。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重新安排一下,然后……打扫干净……”

马克明白奥黛特所说的“打扫干净”是什么意思。清空冰箱、清理厨房,让属于克拉拉的一切都消失。他知道这些事自己一样也做不了,因此又点了点头。他只提了一点异议。

“我去住宾馆,今晚收拾一下就去。”

“去你昨天住的宾馆吗?”

“是的。”

“能告诉我是哪家吗?”

“赛场酒店。”

“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我们这儿。你知道的。”

“好的。”

奥黛特把马克一个人留下,心里并不十分舒服。她不知道马克是不是那种倾向于自杀的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试图了解过这个男人。他选择生活在克拉拉的羽翼下,像地球的卫星月亮那样生活着,似乎还很高兴。以至于要想了解他,你必须先了解克拉拉。马克的生活就像是克拉拉生活的一个分支,可能还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在妻子的庇护下所获得的安宁,尽人皆知,而且他们对这种完完全全的臣服一直感到惊讶。奥黛特有时会思考他们两人的关系,并对此感到嫉妒。她安慰自己说,这种她和丈夫之间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是出于他们没有孩子的缘故。她感谢上帝赐给她孩子,正是因为有了孩子,她就永远不会体会这种决然的孤独。她又看了看马克,似乎他吃东西都难以下咽。如果他们有孩子,或许他能从这种痛苦中恢复得更快一些。他会强迫自己这样,因为孩子的事比任何其他事情都重要。另外,马克或许会通过再婚来恢复状态。仅仅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会生气,这让她自己也有些惊讶。她知道,现在想到自己的朋友或许已被丈夫背叛,这很荒谬,但她还是忍不住朝马克投去憎恶的一瞥。她相信,五六个月后马克就会告诉他们,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就要结婚。他会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卫星。他就是那种没有女人在身边就活不下去的男人。这两天,他甚至不能自己填饱肚子。这样下去,他还能活多久?

完全顾不上其他人为他安排的计划,马克竭力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是他不得不扛到肩上的重担。他已经开始盼望能去酒店睡上一觉了。他想逃离这个公寓,逃离克拉拉的气息,逃离这些让他想起克拉拉的面孔,尤其是他自己。最能让他想起克拉拉的便是他自己。克拉拉是他多年来一直披在身上的毯子,现在她不在了,只留他瑟瑟发抖。很多个夜晚,他们面对面地躺在被子里,常常会聊起多年以后彼此会不会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的话题。两人都会说,不可能。马克总会说得更大声些。之后他们便会睡去,为着他们的永恒之爱沉醉不已。马克看着自己,记起了那些夜晚。他看着公寓里的其他女人:他的朋友们。他再次想到了那句“不可能”,而后便遇到了奥黛特那凌厉的目光。

* * *

这边母亲在医院里扯着嗓门大声尖叫着,生怕大家听不到,那边菲尔达不停地为由她们引起的不便向人们道歉。她很清楚骨折到底有多痛,因为她的两个胳膊都断过。然而,她也知道根本没必要那么喊。当然,奈斯比太太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痛楚。她特别擅长夸大所有的不适和情绪,而且总能设法让别人不辞辛劳地围着她转。当她终于不再喊了,菲尔达猜,一定是医生在手术前将她麻醉了。

几小时后,医生走出手术室,满头大汗。奈斯比太太是他遇到过的最难缠的一个病人。和菲尔达说话之前,他先深吸了一口气。“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他说,“呃,刚才麻醉起来很费劲。要知道,她摔倒的时候髋骨并没断。她之所以摔倒,是因为骨头无法承受重量而自己断了。”菲尔达听着,一副她完全能听明白的神情。“我们已经为她安上了假肢。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两三天内就开始理疗。这对保持她的行走能力非常重要。奈斯比太太的痛觉阈限很低……”听到这儿,菲尔达有意地哼了一下鼻子,尽可能适宜地笑了。她的痛觉阈限很低?或者该说,她的夸张阈限很高吧。她心里想。不过她没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医生。医生莞尔一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因此,即便她像刚才那样喊叫,您也必须让她走动起来。”菲尔达用力点点头,表示“一定会这样做”。她继续思考着和母亲在一起时自己可能会遭的罪。她完全清楚,她们正站在一条路的路口,而这条路通向的是奈斯比太太生命的终点。菲尔达也顾不上还站在面前的医生,她闭上眼睛,祈求能得到真主的帮助。或许她需要再多做些瑜伽,那是她近期才开始的。没有某种精神上的支撑,她是无法应对这种重负的。她知道绝大多数老人髋骨摔坏后一年内就会死去。这叫作栓子,会导致心力衰竭。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有些人摔了髋骨后还活了好多年,在内心深处,她相信母亲是不会有心力衰竭的,而且,迄今为止,除了她想象出来的那些疾病外,她不是活得很健康吗?

母亲自打菲尔达记事起就一直“病着”。奈斯比太太有晕厥的习惯。她不晕厥的时候,则在抗抑郁药物的作用下死睡。那种叫西番莲的药物是她最好的朋友,而酒精含量百分之八十五的柠檬花露水则是她的第二个挚友。每当孩子们有一点儿不听话,她就威胁说要跳窗自杀。若是想不露声色些,她便重重地倒在厨房地面的瓷砖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被放大了。她的快乐、痛苦、紧张、疼痛,尤其是她的疼痛。她痛得那么厉害,如同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胳膊、腿儿。然而即便是有这些所谓的疼痛,这些年做的检查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大病。实际上,她比很多同龄人都健康。

手术完几天后,奈斯比太太呻吟着,脑袋剧烈地左右摇晃,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就这样,出了院。和每次发生这种事时一样,她每隔两分钟就禁不住要喊女儿的名字,这让菲尔达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她这辈子已经不再陌生的绝望感。待她把母亲弄到那个狭小的电梯里,带她上楼进了公寓,又是另一番情景了。菲尔达心里确信母亲会发脾气的。母亲出院前,她在家里花了些时间备出她的房间,而且还让希南也准备好了。希南自打小时候就认识奈斯比太太——比三十五年前娶菲尔达的时间都要久——他知道奈斯比太太的所有习惯,就像熟悉的亲生母亲那样。他这位岳母,那时候就以时常晕倒而出名。和街区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他知道要是奈斯比大婶(那时对年长的妇女是这么称呼的)晕倒在街上,就会赶紧去告诉菲尔达。而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是,每次他在门口看到菲尔达,就会心跳加速,结巴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可怜的菲尔达只得自己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像这样等菲尔达找到母亲时,她都会看到,街角卖水果的小贩、熟食店的男人或是杂货店的女人已经在用奈斯比太太随身带在包里的柠檬花露水搓她的手腕,帮她恢复意识了。母亲苏醒后,菲尔达会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扶着她走回家。她知道,街上所有人——包括那些帮奈斯比太太恢复意识的人——都在背后嘲笑她们,只有希南是个例外。

希南跟家里人说要娶菲尔达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将会遭遇什么。兄弟们问他:“你确定吗?”他们指的是奈斯比太太,不是菲尔达。整个街区的人都非常喜欢菲尔达,这个可怜的姑娘从小就如圣女一般,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漂亮。她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妻子和儿媳。然而,整个街区没有人想和奈斯比太太攀亲家。萨尼耶太太竭力劝儿子改变主意,说娶菲尔达会影响到整个家庭,但是希南就是不听。最后,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和希南一起去跟菲尔达家提亲。不幸的是,菲尔达的父亲没能活着看到这幸福的一天。他年纪轻轻就得脑溢血死了,很多人说这都是不幸娶了奈斯比太太的缘故。

希南家按照习俗上门提亲的那一天,是奈斯比太太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从那天开始直到举行婚礼,她一次也没有晕倒过。她根本不知疲倦,虽然大事小事都由她操持,却从没听她喊过累。对此,周围邻居都拍手称好,与此同时他们也有点惊讶。“婚礼能带来奇迹”,祖先们这么说,或许他们是对的。可惜菲尔达一嫁出去,一切又和从前一样了。奈斯比太太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累,她不知道该睡哪张床,西番莲药也永远没个够。邻居们在婚礼后来她家道喜的时候,她抱怨起一个人打扫整个房子有多辛苦、儿子有多难缠、菲尔达早就把她忘了,等等。就这样,希南开始了和妻子还有丈母娘的婚姻生活。

现在,当菲尔达跟他说,母亲要和他们住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麻烦的时候,他甚至都没什么反应。和奈斯比太太住一起,什么时候容易过?现在他为什么要期盼容易点呢?这对他来说无所谓。另外,他知道妻子会输的。在此之前,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奈斯比太太住在别处。没错,她有时会在他们家住两天,夏天会和他们一起去度假,希南对这些日子没有一点儿好的回忆,他们夫妻俩几乎都要崩溃了。但他们之所以能轻松地应付过去,是因为他们知道她很快就会回自己的地方住了。这次不一样了,她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但是希南已经老了,不想再管了。他快六十岁了。不上班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电视或阅读。不过,一想到菲尔达那么多可贵的时间都要和她妈一起度过,就让人不安。

奈斯比太太刚被接回家的时候,她感到非常累,甚至没力气去责骂希南不去医院看她。她脸色非常差,身体生平第一次表现出真正的虚弱。看到这一切,菲尔达第一次开始相信母亲确实很痛苦。她为母亲安排的房间虽然小,但很干净整洁。她还把一台小电视机放到其中一个抽屉柜上,并让希南调出母亲喜欢看的频道。卫生间就在隔壁,所以去厕所不成问题。在医院里,他们已经向奈斯比太太示范过怎么从**坐起来,怎么用步行器。重要的是,她要努力站起来,在理疗师的帮助下恢复行走能力。菲尔达已经让希南买了他们能买到的最好的步行器,她也把步行器放到了母亲房间的角落里。她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奈斯比太太康复,然后尽快让她回家。

结果一切都是徒劳。奈斯比太太刚来没几个小时,他们就意识到,情况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即便她真要去厕所,也没办法让她相信其实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自己走到厕所去。她已经在医院度过了整个恢复期,医生也跟她说回到家后就可以站立和走路。医生还建议她不要害怕走路。实际上,立即开始行走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尽管如此,奈斯比太太还是不停地哭喊,说这些她都做不来。连坐都坐不起来,怎么能站起来走路呢?她祈求他们再给她一两天时间,等不疼了再说。过了一会儿后,菲尔达让希南去客厅忙他自己的事了。两个人都在这里太浪费时间了,而且,她也不想让他们两个人都疯掉。

希南坐在电视机对面的安乐椅上,尽量不去理会小卧室里传出的喊叫声。不管把音量调得多高,他都仍然能听到丈母娘房间里的噪声。他开始后悔把客厅的门拆掉了。随后,呻吟声慢慢变小了。妻子关上了小卧室的门。从那以后,就她一个人在那扇关闭的房门后孤军奋战,哄母亲不要再喊了。

菲尔达曾以为,在理疗师的帮助下,母亲会开始改变想法,慢慢再走动起来,然而奈斯比太太第一天就给理疗师泼了冷水。她躺在**的时候,甚至都不让理疗师碰她的腿,更别说站立和行走了。因为母亲经常叫喊,菲尔达感到难为情,跑去邻居们那儿道歉。大家都反映,她母亲在家里所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也没听到,好让她的痛苦减少几分。整整一周过去了,奈斯比太太仍不停地哼哼着,喊叫着,说她的疼痛一点儿也没减轻,还以更高的嗓门央求着菲尔达,完全不顾菲尔达之前提醒她说整栋楼都能听到她喊叫的事实。“你想要了我的命吗?我都要疼晕过去了。求你了,再等一段时间吧,亲爱的。”她说,还故意用了“亲爱的”这个她从来不用的词。菲尔达确信母亲要晕过去了。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的,但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想晕,就一定会晕倒。最后她认输了,同意暂时不让奈斯比太太下床行走,她还想,母亲这次或许真的很疼。菲尔达把情况向理疗师说了一下,理疗师极力表示她一点儿也不同意菲尔达所说的:“不得不说,如果现在不让她走动,以后即便她想走也不可能了。您想暂缓的话就暂缓吧,但我们不得不尽快让她的双腿动起来。”菲尔达知道理疗师想说什么。她想说,要是菲尔达不想她母亲一辈子躺在**,就必须用尽浑身解数让她站起来。然而,理疗师不知道她母亲的首要问题是:如果她自己不想站起来,就没人能让她站起来。另外,菲尔达也需要休息。过去的一周里,他们家的所有生活习惯都发生了变化,母亲的造访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就这样,他们暂时放弃了。

她每天扶母亲上两次厕所,端便盆去厕所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晚上入睡后,奈斯比太太还要喊她一两次,不是因为她要用便盆,就是她需要再吃几片止疼药。每次她一喊“菲尔达”,希南也会跟着醒来,随后夫妻俩谁都无法再睡着。而等希南再次入睡,就又要起**班了,因此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睡眠不足也引发了菲尔达的偏头痛,她已经习惯一边忍着脑袋里的阵阵疼痛,一边做家务了。与此同时,来看望母亲的人进进出出的,从来没断过,而菲尔达总想拿最好的自制点心来招待客人,于是,她所有的空余时间就都花在了在厨房做点心上。不过,她还是做得和以前一样好。

菲尔达喜欢尝试各种食谱,在家里做各种吃的,也喜欢看人们品尝她手艺时的各种表情。她年轻时就这样,总是亲手给丈夫和孩子烤生日蛋糕,从来不会在超市买烤好的烧鸡,也从没用过外面卖的番茄酱。她总是在阳台上晒各种浆果,而且会晒嫩茄子。这是跟马伊德太太学的。她来自安泰普市,那是土耳其东部一座美丽的城市。有时希南出差去安纳托利亚(1)的各个城市,也会带上她。他们一起出差时,总会受邀出席当地人摆的酒宴,菲尔达随后便会带食谱回来,一到家就十分认真地试做起来。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做同一种菜,直到真正掌握为止。由此她成了切尔克斯烤鸡、棕榈烘肉卷和扁豆菜的大师。不过她从来都吃得不多,这也是五十八岁的她只有五十公斤的原因。同样,也没有特别的食物能宽慰她,饮料倒可以。每当她感觉不舒服、情绪低落或颓唐时,总会给自己做一杯沙露普茶,这是一种由野生兰草根做成的饮料,欧瑜说尝起来和印度拉茶一样。然后她会在上面撒些肉桂粉来安抚神经。希南觉得很奇怪,即使是大热天,她也能喝下这么热的饮料,但他完全了解妻子和这种饮料之间神圣的关系,所以对此从来不置一词。

现在,在经过两周和母亲不断纠缠以及所有那些额外的家务之余,她终于能找些时间坐下来休息一下了。她母亲也一定因有那么多人来探望而累坏了,现在正酣睡着。菲尔达这阵子一直想喝沙露普茶,于是她为自己做了一杯泡沫丰富的沙露普茶。第一口尤其妙不可言。她巧妙地舔去沾在上嘴唇的肉桂粉,把这层味道添加到味蕾上已有的那部分,内心深处再次温暖起来。好在伊斯坦布尔炎热而潮湿的夏天过后,冬天就不远了。她喜欢听到加热器发出的蒸汽声,这种声音总会让她振作起来。看到奈斯比太太能酣睡,菲尔达很高兴,因为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接欧瑜的电话了。这一周她已经和女儿通过话了,告诉了欧瑜她外婆的情况,但她省略了细节,留待下一次细说。她知道,再过一两分钟电话就会响。在此之前,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沙露普茶,这样就可以尽享那有限的与女儿共度的时间了。她忘了修无绳电话,于是只能在走廊里接固定电话,旁边就是母亲的房间。如果她不想让铃声吵醒母亲,就要在电话响第二声的时候快速抓起话筒。她搬了个椅子去走廊,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按住话筒等着。铃一响,她就接了起来。

“妈妈?”

“宝贝,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重要的是,你还好吗?那疯婆娘怎么样?”

“谢天谢地,她听不到你说话。和往常一样,你这外婆,除了呻吟还能干什么?现在她睡着呢,所以我不能大声说话。不过你能听见我说话,是不是?我要小声点。她不让我们关门,说一关门屋里太憋闷。以前决定拆客厅和厨房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一点,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她耳朵特别灵,什么都听得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问,简直难以置信。‘谁打电话了?她说什么了?’‘你怎么那么说呢?’”

“这么说,腿不好使了,脑子倒好用得很嘛。”

“没错,她把理疗师都逼疯了,最后人家不得不冲她嚷嚷,说她像个婴儿似的。她不知道还有更糟的呢,那得是怎样的一个婴儿啊!”

“她现在下床吗?”

“开玩笑!我可让她害惨了。她总喊疼,疼得受不了。我没办法,孩子,我让理疗师暂时先别来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喘口气。没办法。或许她真的很疼。不知道该不该逼她,她已经很老了。”

“妈妈!当然要这样!必须逼她,不然你就得一直照顾她。”

“不要这么说,孩子,她是我的妈妈,我能怎么办?不过别担心,我会让她练习走路的,最终她也得这么做。”

如果不是奈斯比太太选择在这个时候插话,她们可能还会再说一会儿。

“菲尔达!你是在跟欧瑜说话吗?”

“是的,妈妈。(看,她什么都听到了。)”

“我也想和小外孙女说说话,她怎么不给外婆打电话呢?”

自己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一件事就这样被打断了,这让菲尔达不是很高兴,但她还是把电话线拉到母亲房间,把听筒递了过去。此时,如果有整整一坛子沙露普茶,她一定会全部喝光。奈斯比太太也闻到了香味儿,她用手捂住听筒,对菲尔达喊道:“能不能来杯沙露普茶?”就这样,最后成了母亲在电话里和外孙女叽叽喳喳的,而菲尔达还要再去煮些她最喜欢的沙露普茶来。

(1) 又名小亚细亚半岛,是亚洲西南部的一个半岛。现全境属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