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我母親歎息，細算算，豆兒的爺爺若是30年代生人，而今應是快九十歲的人了。
母親說：豆兒這孩子和你們不一樣……怪讓人心疼的。你知道你和成子是兄弟，豆兒是兄弟媳婦兒，她看在你的麵子上把我們接待得盡心，其實她是把我們……
她說：唉，怪讓人心疼的，心裏難受得慌，算了，不叨叨了。
我姥姥也是九十多歲的人了，快一百歲了，不肯搬進城裏，一直住在萊州鄉下的一個小村莊。母親每年除了和我住上幾個月，還會去到姥姥身邊伺候好幾個月，她們姊妹幾個輪換。
都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了，那裏條件一般，怕老太太們遭罪，我數次說想花錢雇個盡心的護工，她總是拒絕，說自己的娘，還是自己照顧比較放心。
姥姥早已老糊塗了，能清醒認人的時候不多，經常不認識小姨小舅，但這個大女兒卻總記著。母親每次來找我住時，都會一下飛機就打電話回去報平安，說姥姥隻要知道她坐飛機，就不吃不喝地等著，非要等到平安落地的消息才不擔心了。
母親說，姥姥早就不記得我了，所以她不讓我回去看姥姥。
她的解釋是：萬一你去了，姥姥忽然想起你來了，認出你來了，一高興過了頭，會提前走了的。
她說：想想就讓人心慌……九十多歲的人了，每天都當最後一天在過，說走就走了。
她說：所以，你們都不懂豆兒……隻有我懂她。
她說：你知道為什麽豆兒和成子不舍得租房子嗎？你知道為什麽他們一直住在茶舍的閣樓上嗎？你知道為什麽豆兒這麽多年一個化妝品都沒有，一件體麵衣服都不買嗎？
她說：你自以為寫過他們的好幾個故事，對他們很了解，可你隻知道從你的角度去理解他們，認為他們是不在乎物質，享受二人世界清貧之樂……你其實並不懂豆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