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過了走邪路的“強盜頭子”之後,老子平平氣,覺得還應該說說走正路的人應該是什麽樣的。既然把走邪路的情狀羅列得不少,那麽,走正路的情狀也應該講述得比較完整。那就出現了這樣一段——
善建者不拔,
善抱者不脫,
子孫以祭祀不輟。
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修之於家,其德乃餘;
修之於鄉,其德乃長;
修之於邦,其德乃豐;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故以身觀身,
以家觀家,
以鄉觀鄉,
以邦觀邦,
以天下觀天下。
吾何以知天下然哉?
以此。
這確實夠全麵的了,從自身到家,到鄉,到邦,到天下,構成人生要麵對的全部係列,而且都以“德”貫穿。由此可見,老子的“道”和“德”都有不同的空間度量,最後才組合成“天下”的整體概念。由於“德”是“道”的實行者、守護者,因此在每一個不同的空間,都有“德”的身影。除了前麵講過的不少德行外,這裏又增加了一種德行,那就是設身處地、感同身受、推己及人。
現在可以把這完整的德行係列翻譯一下了——
善於建樹者,不可拔除。
善於保持者,不會脫落。
這種人,子孫會祭祀不輟。
這種人——
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修之於家,其德乃餘;
修之於鄉,其德乃長;
修之於邦,其德乃豐;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怎麽修?
以自身關照別人,
以自家關照別家,
以自鄉關照別鄉,
以自國關照別國,
以天下關照天下。
我為什麽能夠知道天下?
就是這個原因。
讀者們一定會發現,這個譯本很奇怪,其中有五句保留了原文,完全沒有翻譯。這就牽涉到我有關古典今譯的一個理念了。今譯不是注解,而是話語係統的轉換。但是,漢語的古今話語係統具有互融關係,古代也可以用白話文寫成佳作,例如《紅樓夢》。那麽,在現代的白話文係統中,也可以擁抱一下凝練而又不難理解的古典話語。例如,這一段的“身”、“家”、“鄉”、“邦”、“天下”這些概念與現代話語完全相同,而“真”、“餘”、“長”、“豐”、“普”這些詞也完全能以單字方式被現代讀者品味並接受,未必要說成“真實”、“有餘”、“尊長”、“豐盛”、“普遍”才算翻譯。同一種漢語的古今之譯,與兩種外語之間的翻譯並不相同,我在譯文中保留一些不譯的句子,也是古今之譯的一種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