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你墳前跳舞唱歌

十二

字體:16+-

洞挖好了,爹沒事可幹了。母親去學校教課,爹和我在家。我看著爹的臉慢慢陰下來,像塊青磚,還浸了水。

爹坐在雞窩旁抽煙,一旁的石頭上放著一個煙盒,那煙盒很好看,上麵畫著一個手指夾著煙的女人,穿著旗袍,微微笑著。她的手指很白,像母親的手,但要比她的胖一點兒。這個煙沒見爹抽過,不過我從龍伯的小鋪裏看到過。我喜歡看煙盒上的畫。可我最喜歡的是有個坐著的胖娃娃的,胖胳膊胖腿,穿著個紅兜兜,朝天豎著個小辮子,字我不認識,問龍伯,龍伯說,“這仨字念‘大嬰孩’。”

“嬰孩就是娃娃嗎?”我問。

“對,就是娃娃。”

“那娃娃也抽煙嗎?”有一次我把爹卷好的煙卷塞進嘴裏,被爹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爹說,“等你長大了想抽再抽。”

“娃娃不能抽煙。”龍伯說,“那隻是個商標。”

“商標是什麽?”

“商標啊……”龍伯撓了撓他的光頭,其實他還有一點兒頭發,左邊有一撮花白的,龍伯總是用手當梳子,梳上去,蓋住光腦頂,可根本蓋不住。“就好像是人的臉,商標就是東西的臉,你一看它的‘臉’就認出來啦。買東西的時候方便。”

我有點兒明白了,母親的臉最好認了,她的臉是我們這個半山區最好看的。爹也好認,他的跛腿就是他的“商標”,龍伯更好認,他的光頭和那一綹頭發,我呢,我好認嗎?

可能我還小,還不用認呢,除了龍伯,我也沒別的朋友。不過等我上了學,就有好多朋友了。

小雞們越長越大,我越來越難追上它們了。長大了就不好玩了。本來它們多好看呐,毛茸茸的,像一堆滾來滾去的小毛球,我捧起過它們中的每一隻,它們笨呼呼的樣子爹說像我剛會走的時候,張開翅膀的樣子像我張開的胳膊。我喜歡拿臉蹭它們的絨毛,又滑又暖,我還能用鼻尖感覺到它們小心髒的跳動。見它們掙紮,我就趕緊鬆開手,我的手越來越有勁兒,我怕我把它們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