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你墳前跳舞唱歌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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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洞口時我就後悔了,我想回去,回他的辦公室,把那包愚蠢的香煙拿回來,揉碎,弄爛,扔掉。可是飛機尖利的呼嘯聲、大氣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和急速膨脹的火藥衝破金屬的爆響滯澀了我的腳步,它們居然沒有阻止我,隻是猶豫了我,還沒強大到可以摧毀我的念頭。驀地,一隻手迅疾地伸過來,如同一個倏忽而至的浪頭,將我席卷入一片黑暗。

他的手,他的浪頭,是他席卷了我。

他挽住我的胳膊,往深處走,不是挽,是掐,手指已經沒入了我的皮膚,可我全無痛感。就這麽無知無覺地隨他走。在微弱的光線下,他的影子在洞壁上碩大無朋,在洞頂彎下來,我的影子部分與他的影子融合了,宛如暗夜的海水無聲無息地溯壁而上,向某個不可測的所在延伸。

“你怎麽了?你傻了嗎?……想在炮火裏沐浴?”

僵死的我適時醒來,他壓低了嗓音,這三句話隻有我和我們的影子能聽到。我辨析著其中的語氣——“你怎麽了?你傻了嗎?”——這裏有親人才有的嗔怪,有擔憂、後怕以及微微的怒。“想在炮火裏沐浴?”——沐浴就沐浴吧,不是有句話叫“浴火重生”嗎?他掩飾了前兩句中流露出的嗔怪和擔憂,注入了輕鬆,可那是故作輕鬆,我知道的。

馴鷹的人初捉到鷹,會拿塊黑布蒙在籠子上,如此鷹就會安靜下來。我不是鷹,可一進入黑暗,我也安靜了下來,唯有心跳敲擊著我的胸肋。我沒有回答,我的嘴唇在抖。他恍悟般地鬆開了我的胳膊,那個巨大的影子解除了和我的融合,出現了一道縫隙。可我,我的肢體靈動了,我的手在幽暗中準確地捉到了他的手,那隻涼涼的手。它猶疑了一瞬,便回應我了,它反捉了我的手,嵌合。

“那煙很香,差點兒把我抽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