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回來了。我叫了聲“媽”,就跑進小屋。母親跟進來,“你眼睛怎麽腫了?他打你了?”
“沒有。爹沒打我。”
“剩下的糖呢?”
“爹拿著呢。我再也不吃日本人的糖了。”說完我就再無顧忌地哭了起來。母親把我摟在懷裏,撫摸著我後背,我一個勁兒地哭,都快沒氣兒了。
爹早就去上班了,晚上隻有我和母親在家,真好,我可以跟她睡。
“日本人的糖有毒嗎?”我問母親。
“沒有。”
“那我為什麽不能吃呢?”
“你爹不讓你吃是吧。”
“沒說不讓我吃,”我想了想,爹還真沒說不讓我吃,“他就說讓我吐出來。”
“混蛋。”
“你是說我爹嗎?”
“嗯。就是你爹,他是個混賬王八蛋。”
“你不是告訴我不罵人嗎?媽,你別罵我爹。”
“好的冬兒,不罵了。”母親一下下地拍著我,剛才我哭累了,腦袋裏越來越黑,越來越沉。
“要是還有糖,你該吃就吃,糖裏有讓你長高長大的營養。”
“日本人的糖……”
“糖就是糖,不分中國人的還是日本人的,糖就是糖。”
這是在我睡著前,聽見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日本女人在我的夢裏哭,我問她,“你不是日本人嗎?爹說你們老是殺中國人,那你為什麽還哭呢?”
她的頭一直搖啊搖的,像個撥浪鼓,眼淚甩得到處都是,可就是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