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心、異物及其他

【死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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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誰都知道我們是忠哥的死黨,大院裏的人說,“瞧著吧,我把這話撂這兒,張林忠遲早得吃槍子兒。”不過他們也就是在背後說說,當著我們的麵,這些人的嘴就跟被老娘們兒縫上了一樣嚴實。

為這事兒我們沒少挨爹媽的揍,舍不得動手的就罵,沒啥新鮮的,中心思想就是讓我們別跟忠哥一塊兒混。

“小兔崽子,你怎麽不跟好孩子玩?你怎麽非跟張林忠玩兒?你想跟著他吃槍子兒?”

滲透是有效的。這個隊伍開始縮水。有一天我們正坐在牆頭抽煙晃悠腿兒,瞧見周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在牆根兒下站定,仰起頭,衝忠哥說,“我爹剛才揍我了,忠哥,我爹說,再瞅見我跟你一起玩就打折我腿。”然後他就那麽一直仰著頭,好像等著忠哥跳下來去把他爹的腿打折了似的。

其實我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那張小狐狸臉被濃蔭蓋住了,樹葉一晃,光斑就在他臉上遊移,像個快被淹死的、使勁把腦袋探出水麵的小可憐兒。

忠哥抬起頭,嘬了口煙,慢慢吐出,雙目平視,望著遠處的煙囪,沒說話。也可能是正在想自己該說些什麽。可我們不用想,費那個腦子幹嘛,對這麽容易屈服的叛徒,吐他一腦袋瓜子皮是這時候最應該做的,吐完再補一句,“滾蛋。”或者,“滾你媽蛋。”

我們就是這麽幹的。周雷在牆根兒下躲閃著瓜子皮,尤其是那些被太陽一照,拖著一條亮晶晶唾液的瓜子皮。不過他躲得一點兒也不高明,好像真瘸了似的。原來他可是我們中間最靈活的一個。

“再吐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忠哥說話了,他歪著頭,衝坐在自己左邊的楊棟說。楊棟剛剛在嘴裏蓄了一大口唾液,正吸著氣,瞄著周雷的腦袋呢。被忠哥一嚇,隻好咽回,估計裏頭還有瓜子皮呢,要不他幹嘛咽得那麽費勁,肯定劃著嗓子了。瞧他那德性我們都想樂,可誰也沒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