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心、異物及其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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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張外醒得很早。昨晚他忘記拉窗簾,半夜裏下起了雪,雪片大,無風,靜謐地積攢。天還未亮,窗外的景物就已大白於天下。亮白的雪光毫無阻礙地透過窗玻璃,張外就睜開了眼。他一骨碌爬起來,跳到窗前,入眼如置身雲海。索性推開窗,讓雪花飄入,同時進來的,還有清涼澄澈的空氣。

張外貪婪地吸了一大口,憋了會兒,猛地張開口鼻,把肺裏熱烘烘的濁汙呼出。

張外鎖好門,踏著碎瓊亂玉前行。他不忍踩新棉絮似的雪,踏著碎磚塊,跳棋般躍到小路上。他穿行在胡同中,一位老人站在自家門口,舒伸著腿腳,一條毛打了綹的狗翹起後腿兒,把尿撒在輪胎上,一縷熱氣騰起。拐過彎兒,就是一爿雜貨鋪,紅磚砌的房子,低矮簡陋,原本是居民搭建的小房,儲煤用的,因為臨近一所中學,被房東略加改裝租了出去。

半截鐵皮煙囪正吐著煙,看來老周也起來了。

張外敲了敲小窗。窗被拉開,一個花白腦袋探出來。

“張記者,這麽早?快進來,外頭冷。”

“周師傅早,”張外把腳在台階上刮了刮,進了屋。“一下雪就睡不著了,正好起來溜達溜達。”

“老規矩,薄脆蔥花辣椒醬一個雞蛋,不放香菜。”老周嘴裏嘟噥著,舀了麵糊,撒在鐺上,刮板轉個圈,麵糊呈現圓餅的形狀。

張外愛吃老周的煎餅,起早了當早餐,起晚了就當中餐,多加個雞蛋能頂到吃晚飯。學生們也愛吃老周的煎餅,因此他的生意還不壞。

“我再給你盛勺粥,”老周把熱騰騰的煎餅遞給張外,“剛熬得的,大餷粥,香著呢。”

張外端著紙杯吸溜吸溜地喝粥,“真是香。”喝兩口,咬一口煎餅。

“大記者,你們就不能給報道報道?”

“報道啥?”

“高考唄,唉。”老周歎了口氣,接著說,“昨天我閨女來信了,她不想上學了,想回北京跟我做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