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者不知所終(2021)

就像魚找到了水——寫給不可名狀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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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錄像機,JVC的。從此我再沒進過五一廣場那家錄像廳。可我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直到現在我的鼻孔裏還飄浮著錄像廳裏的氣味——汗臭味、漚濕的球鞋味、劣質的烤煙味、疲勞工作的機器散發出的嗆人的烘烤塑料味,還有男人褲襠裏濃烈的次氯酸氣味。

我就是在那兒認識了周潤發、劉德華、萬梓良,認識了張曼玉、葉玉卿和利智。我記住利智是因為那女人在一個不知何名的片子裏晃來晃去的一對豪乳,那時我在黑暗中用極其輕柔的動作拉開了褲子拉鏈,極力向後仰,裝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在這之前我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楊科,他的左腿蹬著前排的座椅,左手夾著煙搭在膝蓋上,整個身子蜷縮在座椅裏,好像一張引而不發的弓。

走出錄像廳,我揉了揉眼,把墨鏡戴上。楊科問:“你剛才哆嗦什麽?”

“冷,”我說,“空調開得太足了,吹得我渾身發冷。”

“利智那兒可真大,”楊科兩手抱肩,“比葉子楣的還大。”

我跨上自行車,襠部與車座的接觸讓我很不舒服,抬了抬屁股,那裏冰涼、黏稠。我右腳使勁兒一蹬,車滑出老遠,陽光穿透肥大的梧桐葉篩下來,細碎的陰影在路麵上晃來晃去。我突然感到頭暈目眩,一股股的惡心爬到了喉嚨口,隻好趴在車把上,這個姿勢可以把胃折疊起來。我緊蹬幾下,聽到楊科在我身後喊:“等等我,你他媽騎那麽快幹嗎!”

吃完晚飯,我爸好說歹說地拉著我下了盤棋。他是個臭棋簍子,我一個“臥槽馬”連使八百回他都不長記性。世界上最沒勁的事情就是陪他下棋,沒有之一,我有時候不得不讓他一盤兩盤的,他就特別美,搖著蒲扇說:“兒子,你這棋藝可是退步了。”那口氣跟象棋大師似的,我也不好意思戳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