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尾狗(2021)

嫪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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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蓋帽和校長撞門而入,但他們看到的最後景象隻是半片枯瘦的屁股和小半個紫茄子,然後一聲沉重的悶響震動了生者的耳膜。

跟我媽一樣,葛紅苗是個寡婦。她的丈夫是一個懦弱的男人,在一所市級重點中學當曆史教師。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尾聲的某個淩晨突然醒來,他悄悄從熟睡的妻女身邊爬起,披衣穿鞋,踮著腳尖溜出家門。他笨拙地翻過學校的鐵門,把一張事先寫好的大字報貼到學校門口的黑板上。一個底層知識分子的才華在這張慘白的紙上最後一次彰顯。

這首打油詩是獻給他的校長的,醫院的老人們還有人記得,但隻是零星殘缺的幾句,後來我在劉老頭溫暖的鍋爐房裏聽他講述了這個故事,這老頭的記憶力驚人,他接過我的鋼筆,把這首失傳已久的詩工工整整地默寫在處方紙上:

教委高層太顢頇,選個校長是貪官。

投機舞弊侵公帑,不為解惑隻為錢。

爾欲安居先送禮,他占廣廈三四間。

一言堂裏無民主,衙內頭上罩巨傘。

**一根嫪毐棒,長信擅討趙姬歡。

如此校風焉能正,鴻儒手癢也弄權。

如果說劉老頭的記憶力令我驚詫,那他的文化水平就讓我咋舌了。我捏著處方紙讀著劉滿月他爸的遺作,我這個醫學院畢業生居然被一個燒鍋爐的老人勘誤四次。

“小丁,這兩個字念man han,不是滿須。”

“不是‘努’,這個字念tang,就是國庫裏的錢,庫銀曰帑。”

“嘿嘿我知道你就得念錯,這倆字可不念‘謬毒’,念lao ai。是個人名。”

丟人丟大了,在這個神秘的老頭麵前,我是如此無知。假如不是太想了解我死去的未來嶽父的經曆(怪異的稱呼,雖然那位中學教師已駕鶴西遊多年,我卻隻能稱這個死人為未來嶽父),我會先急著問劉老頭為什麽這麽有學問,簡直太他媽的有學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