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尾狗(2021)

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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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舅媽從肩膀上抱下來,抬起大腿,把她在膝蓋上放了放,然後跟抱孩子似的斜著抱,我說:“請組織驗收,這個,就是我那地主老丈人留下的寶貝。”

也不知是哪一年,也不知是從什麽地方,姥爺帶回一個肮髒的男孩。這個男孩可能三歲,也可能四歲,反正男孩已能直立行走,兼能說一口人言。姥爺把男孩領到姥姥麵前:“叫娘,以後她就是你親娘。”

我姥姥從炕沿上下來,彎下腰,把額頭頂在男孩的小腦門上。

男孩毫無征兆地咧開嘴笑,姥姥伸過手去摸男孩的頭,卻摸了個空—男孩收攏笑容,狐疑地盯著眼前這個陌生女人,一轉身跑開了。

在我的想象中,這就是姥姥第一次和我舅舅見麵的情形。

姥姥說過:“你舅舅小時候別提多懂事了。”

姥爺補充說:“誰也看不出你舅舅是我抱來的,跟你姥姥親生的沒兩樣。”

“那你從哪兒把我舅舅抱來的?”我問。

“從野地裏撿來的,”姥姥替姥爺回答,“那年月走不了三裏地就能聽見一個小娃娃在草裏哭,你舅舅是哭得最響的一個。”一旁的姥爺微笑著點頭。

“我能撿到一個弟弟嗎?”有個弟弟是件很威風的事,我也想有個弟弟跟在我屁股後頭,就像我跟在我哥屁股後頭一樣。

“能啊,說不定哪天你就撿到一個小娃娃。”姥爺說。

“那我就讓他叫我哥,”我捏著一隻拳頭,杵到姥爺鼻子前說,“不叫我就揍他。”

四歲的我對姥姥的話深信不疑,我穿行在一片半人多高的荒草地裏,支棱著耳朵,我朝一個個遙遠的地方跑去,撥開一片草叢,可我從來沒有發現一個娃娃,但我似乎真的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很快我就厭倦了,同樣是在野地裏,姥爺撿了一個孩子,我卻連個兔子也沒碰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