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更在10月23日抵达阿尔勒火车站,和文森特来时乘的是同一班车。去车站接他时,文森特差点没认出他。
那个“大嘴鸟”依旧戴着那顶红色的贝雷帽,但颜色已经发紫,像是一顶步入老年的贝雷帽。他的脸色看起来比那顶贝雷帽更加憔悴,眼圈凹陷,鼻子显得比以前更大了,仿佛一个在海上漂流了1年的遇难者。
天晓得他这大半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在见到他之前,文森特心里多少有些埋怨,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出尔反尔,说好的事情一拖再拖不算,最后还花了提奥一大笔钱。
但当文森特见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时,反而心生同情。
“我的天,你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可笑的是,这句话并不是从文森特嘴里说出来的,而是高更对文森特说的第一句话。文森特都被问蒙了。
说这话时,高更正盯着墙上那幅《向日葵》出神。
从火车站到黄色小屋只有30步的距离,两人除了见面时打了个招呼,一路上什么都没说。而高更一进屋就被墙上那幅《向日葵》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幅画前。
两个男人就这样并排站着,面对着墙上的《向日葵》。
文森特的目光在画和高更的脸上来回移动,高更的嘴唇微微颤抖,眼里似乎泛着泪,仿佛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初恋。
“你觉得怎么样?”文森特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更并没有回答,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喘气。
“你哪里不舒服吗?”文森特问。
高更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两眼依旧盯着那幅画:“你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谁?我?”文森特被问蒙了,“你指哪方面?”
高更咽了口口水:“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转过脸,看着文森特,眼里充满了羡慕、嫉妒和疑惑。
“做到什么?”
“才几个月不见,你居然……居然已经能画到这种程度了!”
文森特看了看墙上那幅《向日葵》:“还不错,不是吗?”
“不错?”高更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你是怎么想到,画向日葵的?”
文森特耸了耸肩,还没开口,高更又抢着问道:“是到了这里以后想到的题材吗?”
“或许是吧。”文森特若有所思地用手搓了搓下巴。
“看来,来阿尔勒是来对了……”
“这儿确实是个好地方,适合创作。”文森特看着那幅向日葵,“事实上,在这儿除了画画,也确实没别的事可干,这点你很快就会发现。”
看高更不作声,文森特开口问道:“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房间?”
高更没有理他。
“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把它挂到你的房间。”
高更总算长长地呼了口气,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哀叹。
“恭喜你,文森特。”他伸出手,同文森特握在一起,“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个人标识了。”
“你能看得出来?”文森特惊讶地看着高更。
“那当然。”高更说,“个人标识这种东西,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他用力捏了捏文森特的手。
“恭喜你!”
……
那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文森特带高更去午夜咖啡馆吃了顿晚餐,并把他介绍给了他俩的房东吉努夫人。
高更是个擅长讨女人欢心的人,一整晚逗得吉努夫人花枝乱颤。他开的那些玩笑低俗且下流,连文森特听着都情不自禁地摇头,心想这些话要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估计会被吉努夫人赶出去。高更开这些玩笑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不光让吉努夫人笑得前俯后仰,连约瑟夫都在一旁跟着傻乐。
……
酒足饭饱之后,高更边剔牙边朝文森特使了个眼色:“怎么样?接下来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去找点乐子?”高更色眯眯地笑着。
“这小破镇能有什么乐子可找?”
“别装蒜,你懂我意思。”
“懂是懂……”文森特点了点头,“可是你行吗?你看起来快累死了。”
“当然行!”高更拍了拍自己的裤裆,“我离‘不行’的年纪还早着呢!”
……
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
文森特再一次遇见了盖比。
《向日葵》(Sunflowers),1888
亲爱的妹妹:
……
我今天去了大碗岛写生,就是修拉那幅《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的取景地。
严格地说,那里其实不能算“岛”,就是塞纳河上露出水面的一个土丘,不过任何岛不都是露出水面的土丘嘛。我也搞不清巴黎人为什么把那儿叫大碗岛,可能那儿的形状比较像个碗吧。
今天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个奇迹—这件事使我对色彩的运用产生了新的理解,我想,这或许会是一次重大的突破。
等着吧,当你看到我的新画就会理解我在说什么了,等着吧!
……
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