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比!”
文森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所有人同时朝他吼的方向望了过去——一个身穿红裙、身材苗条的女孩正朝门口走去。文森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背影——她迷人的腰。
“盖比?”
他又叫了一遍,声音比第一遍小,用了疑问的语气。
红衣女孩第一遍就已经听见了,她停下了脚步,但没有马上转过来。等他叫第二遍后,她半转过身子,看着文森特,眼神和他们进门时老鸨的眼神一模一样,正上下打量着文森特。
“您叫我吗,先生?”
先生?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文森特心想。
“你认错人了吧?”老鸨的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可能认错!文森特心想。
“你不认识我了,盖比?”
女孩并没有摇头,她眯起眼睛盯着文森特的脸,正在回忆中努力搜索他的名字。
“你肯定认错了,”老鸨像是松了口气,“她不叫盖比。”
“那你叫什么?”
“我叫瑞秋,很高兴认识您。”
红衣女子大方地伸出右手,手上戴着黑色的蕾丝手套。
“瑞秋?”虽然没搞清状况,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
“她是盖比,对吗?”文森特转向高更。
“谁?”
“盖比!盖比啊!”
“盖比?巴黎的那个?”
文森特的目光又回到了红衣女子身上:“你怎么在这儿?”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点蠢——问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妓院,简直太蠢了。
女孩果然眉头微蹙,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从脸上闪过。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她将手从文森特的手中抽了出来,“我要失陪了,外面有辆马车正在等我。”
她依次朝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文森特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直在重复:绝对是盖比!绝对他妈的是盖比……
他向高更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高更这时已经把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无所谓姑娘”揽在了怀里。
“她就是盖比,对吗?”
“什么盖比?我可不认识什么盖比。宝贝儿,你叫什么?”
高更此刻眼里只有怀里这个女孩,他仿佛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像只正在**的老猫,一个劲儿地往姑娘身上蹭,而那个姑娘呢,她倒是一如既往地无所谓——像个雕在柱子上的浮雕,面无表情地任由他瞎蹭。
“傻站在那儿干吗?你如果喜欢,就去把她追回来啊。”高更这话显然是在对文森特说,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怀里的那尊“雕塑”。
“我劝你别去招惹那个姑娘。”老鸨挡在了他的面前。
文森特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铃鼓的老板娘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连语气都一样。
他伸手将老鸨扒到了一旁,她虽然胖,但却很轻,就像是装了一裙子的空气,推起来软绵绵的。
文森特大跨步地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老鸨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管她是瑞秋还是盖比,既然撞见了,就绝不会轻易放跑她。至于抓住她以后要怎么办,他也没想好。
当他冲出门口时,盖比,或者说瑞秋,已经坐上了一辆豪华马车。
文森特瞥了一眼正要挥动马鞭的车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拉开车门,跳进了车厢。
“你干吗?”瑞秋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不要怕!盖……瑞秋小姐。”文森特举起双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怎么回事?”马车夫从驾驶座跳了下来,他手里紧紧攥着马鞭,死死地盯着文森特,就等瑞秋一声令下。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瑞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转过头对车夫说,“没事,他说他有几句话要说。”
“可是……”
“驾车吧,胡安。”
“小姐!”
“去吧,没事的。”
车夫狠狠地瞪了文森特一眼,关上车门,走出了他俩的视线。
“驾!”马车缓缓地跑了起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文森特问。
“去我男朋友家。”瑞秋毫不避讳地说,“所以,有什么话,就请赶紧说吧,我猜我的男友应该不想见到我的车里有别的男人……你应该也没兴趣见他吧?”
长长的睫毛,绿色的眼睛,褐色的头发。文森特敢用性命担保,这个瑞秋绝对就是盖比!
面对他的目光,瑞秋丝毫没有闪躲。
她笑了笑:“这该不会又是一个‘你和我前女友很像’的老套搭讪方式吧?”
“不是像,你就是。”
“那你和我中间,一定有一个撞到脑袋了。”
文森特像个侦探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找到哪怕一丝破绽。
“和我说说你的盖比吧,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瑞秋微笑着说。
文森特咬了咬嘴唇:“她是个阿尔勒女孩……”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遇见她是在蒙马特高地的公墓里,说来好笑,她以为我是个跟踪狂,而我以为她是个鬼魂。”
瑞秋依然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你这样的……”
“我是说,她的性格。”
“她很开朗,总是在笑,永远无忧无虑的……”
“这点我们就完全不像……对不起,你继续。”
文森特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仿佛他把演讲稿都抄在了手心上。
“说实话,我很担心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的状况很糟。”
“遍体鳞伤”“身无分文”,这两个词又出现在文森特的脑海中,但他没说出口。
“她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说打算回老家,回阿尔勒。”他补充道,“结果我居然在妓院里遇到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该死。”
“她知道你爱着她吗?”
瑞秋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文森特,目光直接将他射穿。
“爱?不不不……我,我确实有点担心她,但,但那不是爱情……”
瑞秋忽然伸出手,把手指搭在他的脸颊上:“你们这个年纪的男人都一个样,浑身上下就嘴硬。”
文森特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他感觉头晕目眩。
……
当他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车夫在座位上喊:“小姐,要进去吗?”
文森特望向窗外,马车停在一个庄园的铁门外,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庄园。
“我自己走进去吧。”瑞秋不等车夫开门就自己钻了出去,转头对车夫说,“胡安,送这位先生回刚才的……地方。”
“等等!”文森特忽然想起什么,扒着车窗大叫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瑞秋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时庄园里跑出来个男佣,打开了那道巨大的铁门。瑞秋朝文森特眨了眨眼睛,径直走了进去。
文森特透过车窗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那深不见底的庄园,忽然有种失落感顺着喉咙往上爬,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眼前这个姑娘,即使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她。
“她不知道……”
文森特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爱着她。”?
《粉色的桃树》(The Pink Peach Tree),1888
亲爱的提奥:
新的一个月又开始了。虽然距你上次寄钱还不到一个月,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请你再寄来一些。用不着一次100法郎这么多,只需要寄来一点钱,够我撑到你把剩下的钱寄给我就好。
在经济压力之下,我会暂时忘了自己的原则,心想,我也来试着画些讨好顾客的东西吧,结果糟透了。
我用心作画,却招来泰斯提格的不满和愤怒,他对我画中的优点视而不见,直言不讳地要求我画“卖得出去”的画。
但我认为,实实在在地用双手劳动,才是最靠得住的“手艺”。
我只希望,你在听我说的时候,不会去想“卖”画的事情,而是在想“怎么画画”。
你永远的
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