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回到小黄屋时,高更已经带着那个年轻的妓女回来了。事实上,整个小镇都知道他回来了,他闹出的动静简直像是在进行一台无麻药的截肢手术。
他俩的房间仅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壁,床头顶着床头的那种。文森特躺在自己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盖比,他确信瑞秋就是盖比,即使她看起来毫无破绽。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晚上一有空就会跑去“二号”,也不找姑娘,就坐着东张西望。谁都知道他在找瑞秋,也知道瑞秋不想见他,除了他。
妓院开门做生意,当然不会欢迎他这种“只看不买”的顾客,几次被轰出去后,他就进了黑名单。于是他便开始在妓院门口徘徊,直到把当晚上班的每个姑娘都认了个遍,才失望地回家睡觉。
高更有时也会跟他一起去,但他的目的性则要强得多。而且他每次去都会找不同的对象,久而久之,“二号”所有的姑娘都成了他的猎物——当然除了瑞秋以外。后来,高更就对那儿失去了兴趣。
关于瑞秋和盖比是不是同一个人,高更一开始矢口否认,后来又改口说自己记不清盖比长什么样了。然而文森特却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高更其实根本不认识盖比,那些所谓的“和她的过往”都是他道听途说,并且添油加醋编出来的。或者说,文森特更希望那是他编的——盖比在他嘴里简直一文不值,他可不想为这种事跟高更打起来。
每当和高更一起去“二号”时,文森特才会被允许进入,但依旧谁都不找。老鸨看他那么痴情(她们管这种盯着一个姑娘的嫖客叫“痴心汉”),便开始劝起他来。
“她来这儿差不多1年吧。”老鸨坐在吧台旁,百无聊赖地用手杵着脑袋。
文森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和盖比失踪的时间基本吻合,但老鸨接下来的话又朝他泼了一盆冷水。
“从她的口音听不出是哪儿人,问她也总是神秘兮兮的不说,但绝对不是阿尔勒人。”
“为什么?”
老鸨翻了个白眼:“没有人会在自己老家干这行,这不等于断了后路吗?”
“哦……嗯……那她多大?”
“不知道,看起来20岁出头?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满嘴瞎话。”
老鸨看了看身旁,生怕被人听到。
“瑞秋来这儿没多久,就有了好几个固定客人,几乎全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老鸨说,“很快她又通过这帮人认识了安德鲁少爷。”
“安德鲁少爷?”
“你不知道吗?哦,不过也难怪,你不是本地人。安德鲁少爷是这里首富的独子,典型的败家子,但出手阔气,认识瑞秋没多久就送了一套宅子给她。”
“宅子?”文森特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庄园。
“可不是吗,他迷她迷得要死!有一次有几个红帽兵调戏了她几句,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对面的小巷里,还上了报纸呢!”
“这新闻我好像看到过。”
“没错,就是那事儿,行凶的那几个意大利流氓就是安德鲁少爷雇的。所以我才一直劝你,别去招惹她。”
“她既然有这种人撑腰,为什么还要来这儿上班?”
“她才不是来上班的呢!”
“那……她来干吗?”
“她是来收钱的!”老鸨似笑非笑地说,“几个月前,她拿着一大笔钱,说要入股。”老鸨挑起一边的眉毛,“所以说,我现在其实是在为她打工。”
“这是她的店?”
“几个月前还是我的,不过你要是我,也一定会卖的。”
“她给了你很多钱?”
“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但即使她不给这么多钱,我也还是会卖的。”
“为什么?”
“我一个老太婆,怎么惹得起她背后那些大人物?”她压低声音,“连镇上的警察局局长也是她的客人,不过自从认识安德鲁少爷之后,她就不接客了。”
“既然如此,你干吗还不退休?”
“退休?干吗退休?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干别的。”她整理了一下插在头发上的羽毛头饰,像只骄傲的肥鸡,“况且她给的报酬也很不错,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里,文森特感到很无奈。不是那种看到一栋豪宅询价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的无奈,而是那种错过最后一班渡船的无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老鸨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变化,捏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所以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她和你我根本就不是一类人。虽然她曾经干过这行,但你和她依旧相差1万英里。”
她捏着文森特的手,盯着他的眼睛:
“即使我从没在你身上赚到过一分钱,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的尸体出现在对面的巷子里。”?
《画家的椅子》(Van Gogh’s Chair),1888
亲爱的提奥: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我不会再给铃鼓咖啡馆画画了。私下里对你说,我认为老板娘刚刚堕了胎。总而言之,她这样的状态,我也无法责怪她。
我觉得她能在两个月内好起来,然后她很可能会感激我没有去打扰她。等她好了,如果还是冷血地拒绝归还我的画,或者以任何方式伤害我,我不会对她客气的。但我想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毕竟,我很了解她,而且仍然信任她。
如果她保得住咖啡馆,那么从纯商业的角度出发,我不会怪她选择了骗人而不是被骗。如果成功意味着要让我吃点苦头,那好吧,她可以这样做。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伤害我的感情。倘若她像人们说的那样卑劣,那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
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