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奥回到拉乌旅馆时,文森特已经醒了,正倚着墙坐在**,手中的烟斗缓缓地冒着青烟。
窗外一片漆黑,小屋里的煤油灯,此刻或许是整个奥威尔唯一的光源。
提奥呆呆地站在房门口,与**的文森特四目相交。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烟草燃烧的声音。
“没想到吧?”文森特嬉皮笑脸地说,“我居然活过来了。”
提奥笑了,他拖过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文森特的对面。
“我的命硬着呢,老弟。”文森特干笑了几声,紧接着咳了几下。
提奥掏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叠好,塞回上衣口袋。他是从加歇医生家里一路跑着过来的。
“怎么去了那么久?”文森特叼着烟斗问,“和那老狐狸都聊了些什么?”
“我问他,那枪是不是他开的。”
“啥?”文森特被呛得直咳嗽,“老弟……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吧?”
“他也是这么说的。”
“正常人都会这么说吧。”文森特揉了揉眼角,“虽然那老狐狸算不上正常人,但是,让他杀人?”
“我确实很愚蠢。”提奥说,“不过,我现在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了。”
“谁?”
“我。”
文森特愣了愣,本想调侃几句的,但最终没说出口。提奥忧伤的眼神告诉他,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哪来的这种念头?”
“从加歇医生家出来后,我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别这么说,你一直都在为我着想……”
“不……我从来没想过,你最害怕的是什么。你并不害怕贫穷,也不害怕孤独,更不害怕失败;你最怕的,是成为我的负担。”
提奥的话仿佛打开了文森特的泪腺开关,他转动着眼珠,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跑出来。他清楚地知道,绝不能把最后一点力气用在哭鼻子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画向日葵吗?”
“为什么?”
“蜀葵属于斯科特,睡莲属于莫奈,而向日葵……属于文森特·梵高。”文森特像在自言自语,“那都是因为你,知道吗老弟?”
“我?”
“还记得在津德尔特的日子吗?”文森特望向窗外,“我走到哪儿你都跟着,简直就是个小跟屁虫。印象中,我们和邻居家的兄弟完全不一样,我们几乎从不吵架。我几乎每天晚上祷告时,都会感谢上帝赐予我这么一个弟弟。”
他的眼珠向上翻了翻,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锁在眼眶里。
“我和父母的关系向来不好,我一直都是那个叛逆的坏小子。幸亏有你在,你总能给所有人带来欢乐。人人都爱你,提奥,你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向日葵。”
若非文森特提起,提奥早就忘了,“向日葵”是他童年时的绰号,全家人都这么称呼他。
“总有一天,全法国,甚至全欧洲的人都会看到我的向日葵,而他们看到的其实是你啊。这是我们兄弟俩之间的暗号。”
提奥掏出手帕,在眼睛上按了按,同时吸了吸鼻子。
男人的眼泪就和他们的性**一样,一瞬间就过去了。
文森特看着提奥将手帕叠好,重新塞回上衣口袋后,他说:“提奥,如果你想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千万别因为我而责怪自己,好吗?”
提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看了文森特一眼,什么都没说。
多年的兄弟情谊,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提奥,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文森特的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现在,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不会骗你。”
《向日葵》(Sunflowers),1887
亲爱的提奥:
男人和女人可以合二为一,也就是说,他们能成为一个整体,而不是分开的两半。我对这一点笃信不疑。
……
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