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非洲(精裝)

第四章 旺陽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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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去內羅畢的土著醫院看望旺陽蓋裏。

因為我的土地上有太多佃農家庭,一年到頭都有病人在醫院裏,所以我是醫院的常客了,與舍監和看護的關係都很融洽。我從沒見過有人像舍監那樣抹那麽厚的粉,在白色的頭巾下麵,她的大方臉看上去就像那種能擰開的俄羅斯木頭套娃,然後裏麵有另一個娃娃,娃娃裏麵又有一個娃娃,店裏售賣的這種娃娃叫“卡婷卡”。她是個和藹又能幹的舍監,就像你想象中的“卡婷卡”一樣。星期四是她們清潔通風的日子,病房裏所有的床都被搬到空地上。在醫院裏,這是快樂的一天。院子裏視野極好,前景是幹燥的亞提平原,遠處是東尼奧·薩布克藍山和綿長的穆阿山。看到我家的基庫尤老婦人們躺在**蓋著白床單,感覺很怪異,就像看到疲憊的老騾子或是其他耐勞的馱畜躺在那裏一樣。她們在此情此景下還朝我笑,但那是一種苦笑,要是老騾子會笑的話,就是這樣的表情,因為土著們害怕醫院。

我第一次在醫院裏看到旺陽蓋裏時,他劇烈地戰栗著,被摧毀得那麽徹底,以至於我覺得最好讓他去死。他害怕一切,我在他身邊時他一直在哭泣,求我把他帶回農場。他在繃帶下麵震動顫抖。

我再過來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我發現他已經平靜且安定下來,有尊嚴地和我見了麵。無論如何,他很高興見到我,看護告訴我,他一直在焦躁地等著我來,因為今天他可以通過嘴裏的一根管子吐出單詞,從而果斷地告訴我,他一天前已經在醫生手上死了一次,幾天後還要再死一次。

旺陽蓋裏的主治醫生曾經去過法國戰場,修補過很多人的臉,他為旺陽蓋裏費盡心力,手術做得十分成功。他放進了一個金屬箍架做下頜骨用,然後把它擰進了臉部剩餘的骨頭裏,他扯起少量撕裂的肉把它們縫合在了一起,給旺陽蓋裏充當下巴。旺陽蓋裏告訴我,醫生甚至從他的肩膀上取了一點皮膚來拚接。治療的最後,繃帶被拆開,孩子的臉變了好多,看上去很詭異,因為沒有下巴,像隻蜥蜴的頭。但他能正常吃飯和講話了,隻不過這起意外之後,他講話有點口齒不清。所有治療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我去看望旺陽蓋裏時,他經常找我要糖吃,於是我常用一點紙包上幾勺糖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