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來得輕柔,不若冬雨那般會打濕人的衣裳,讓你覺得冰寒刺骨,而像一麵綿密的水幕,悠悠灑落在屋頂和石子路上。暖意融融,雨一停,一切很快又會恢複幹燥。即便看不見,你也能聞到青草與綠葉那清新芬芳的氣息彌漫在這座城市之中。
“再說一遍。”伊爾莎·布勞克曼坐在唱歌茶壺的老位子上說,“我很喜歡那個故事。”
於是弗蘭克又說了一次肖邦和他的《雨滴》的故事。他說的時候,她便托著腮,靜靜凝視窗前的雨幕。他告訴她,肖邦與愛人一同去了西班牙的馬約卡島,那時他身體不適,需要陽光。但到了那兒後,天氣卻差得不得了。兩人在修道院租了間能俯瞰橄欖園的小室,肖邦等了好幾個星期,等著鋼琴送達,心底益發寂寞。弗蘭克解釋說,對他而言,《雨滴》也同樣講述了一個故事——聆聽的時候,他可以看見雨水落在屋頂上,看見橄欖園,還有一座種植著檸檬樹的小小花園。他起初聽見輕柔的雨聲,滴滴答答,隨後大雨滂沱,你的所聽、所感,無一不是雨聲,然後又是那窸窣的水滴聲,滴答、滴答,直到最後一顆雨珠落地,如此溫柔、如此確切,你幾乎無法想象以後還會再落下一滴雨。“不過它同時也是一首情歌,”他說,“起碼我是這麽認為的。”
“為什麽,弗蘭克?”
“因為它是一首關於等待的曲子,在一個幽微的小空間裏默默等待。”
“你會這樣等你愛的人嗎?”
“我會。”他回答,“你呢?”
“會,”她說,“我會。”
這段時間內,雨勢不曾減小,猶如肖邦的《雨滴》。點點雨滴打在窗上,循著玻璃蜿蜒而下,終至不見。
之後,兩人信步來到公園湖邊。這兒幾乎不見其他人的蹤影,伊爾莎付了錢給船夫,弗蘭克解開天鵝船的纜繩,踏到船裏,這回站得穩穩的。他伸手要扶伊爾莎。她跟著上了船,靠著椅背坐下,弗蘭克將身子往前探,兩人的重量便可恰到好處地分配在這小船內。他拿起一支槳,她拿過另一支,兩人協力將小船劃至湖中央,沒有人開口,沒有人出聲。湖水灰藍,映著天光與樹影,雨點灑落,眼力所及盡是一圈圈漣漪。他們在船上坐了良久,隻是看著綿綿雨絲,嘴角含笑,她握著一支槳,他握著另一支。到了此刻,兩人的頭發都已濕透,如塑料膜般貼在頭皮上,她大衣的肩部看上去也不再是綠色,而是黑色。但他們依然留在湖心,直到雲層消散,夕陽探出頭來,而身旁所有的一切,每一片樹葉、每一棵青草,還有遠方的每一個屋頂,都如寶石般晶瑩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