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露问,你跟踪我?
他语无伦次,我,我我……
你想晓得藏娇的金屋在哪是吧?来,跟我走,满足你的好奇心。
叶露说着领头往前走。
他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叶露回头道,怕别人见了影响不好是吧?我都不怕你还怕?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只好跟在后面了。还好,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走,没人在意他们。叶露领着他进了进了一幢老式公寓楼,在一个阴暗的楼道里,打开了一扇不锈钢安全门。门刚开,一条小小的棕色贵宾犬就欢叫着跑过来,一纵身跳进了叶露怀里。叶露眉开眼笑,边抚摸它边迭声地叫着,靓仔乖,靓仔想我了吧?
顾晓秋小心翼翼地跨进门去,换上拖鞋,然后轻轻地掩上门。浓郁的化妆品气味包围了他。在叶露忙着给靓仔喂食的当口,他默默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这是一套一室一厅加厨卫的小户型公寓,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他瞟了卫生间一眼,又瞟了卧室一眼,一转背,遇到了叶露知根知底的眼神。
你可以停止使用你的想象力了。他不会来这里的,他那张脸,莲城人民都认得。我可以更明确地告诉你,这里没有任何男人留下的痕迹,你,是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进入这个房间的男人。叶露说着,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这有些出乎意料,却也令他自在了一些。
他在沙发上坐下,捧着那杯茶,喃喃道,不是传说送了套房子给你么?我以为……
叶露反问,送给你,你敢住不?传说什么不说啊。这是我自己租的房。
他噢了一声,心想,不敢住,并不能说明不敢收。
叶露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面色阴沉下来,一时默默不语。
他想想,解释道,其实,刚才我不是有意跟踪你,刚好看到你也下楼来,就想跟你说说清楚……是这样,我猜出了你设置的答案,进入了你的QQ空间,并且,也看了那篇日志。也不是刻意要打探你的隐私,我确实是太好奇了,对不起……我晓得,那其实就是写的你自己,你的遭遇让我很难受,你不应该遭受那些事。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叶露咬一下嘴唇说,我不介意,我也没心思跟你讨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顾晓秋点头,那就好,你不是有话说么,我洗耳恭听。
叶露将虚掩的门碰上,在他身边坐下,拿出一支笔拨弄着,拢拢头发,欲言又止。
她顾虑什么呢?难道比他还顾虑么?他可做梦都没想到,会坐在她的房间,她的身边。他的心底,隐隐地闪过冒险与犯忌的快感。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双手捧着茶杯,吹着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鼻子里闻到的,却是她的体香。他沉默着,他以他的沉默鼓励她把话说出来。
她清清喉,开始跟他说话了。她首先说明,她是把他当死党了才跟他说的。噢不要敏感,死党就是极好极铁的朋友,类似闺蜜胜似闺蜜的那种。当然他晓得这话的意思的。她接着告诉他,在约他喝茶的前两天,她也被人约去茶楼喝了一通茶的。电话约她的是女人,自称是小学同学,到茶楼一看,却是几个男人。她问他们是谁,那些人却说她不必知道,老板心里有数的。那些人请她找老板游说,把环城路的改造工程给他们做,说也该给他们一条生路了。还要她尽快办,办好了大家都好,办不好,那就难说了。他们不由分说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她的包就走掉了。她当然不会替他们背书,她从来不跟老板游说什么的,她晓得她跟老板之间,越纯粹越好。但不跟老板说,天知道那些人还会有啥后续动作。无奈之中,她只好向老板作了汇报。老板听后大发雷霆,说她太不谨慎,随便就被人约到了茶楼,还说她自己惹的事要她自己处理,他不管。她想过,报警,或把卡交给纪委,都行不通的,只会把麻烦闹大。她焦虑,担心,害怕会出什么事。所以,她只好找他讨主意,怎么办?她现在是心乱如麻,有病乱投医了。
顾晓秋愤慨起来,这些人简直黑社会,太混账了!要拿工程自己投标嘛!
叶露道,其实我也多少理解一点他们吧,都要吃饭,拿不到工程,公司就会垮台。可他们竞争不过那个人的,每次招标,那个人公司的标的总是压到最低,所以他总能夺标。这些人拚不过他,只好出烂招了。
顾晓秋立马听明白说谁了,那个人不光有背景,还有手段,只要他想要,没有夺不到的标。用最低标的夺标之后,他可以再从别的方面得到补偿。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他问,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日志里的S吧?
叶露点点头。
顾晓秋想想说,要不,你找找他,叫他让一步?他少吃一口,大家都安稳。
叶露摇头,我不会找他,他也不会让步的,我不会再干与虎谋皮的事。
顾晓秋说,那,你现在只有想办法还掉这张卡,摆脱干系了。
叶露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晓秋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那些人也不过是想借你给老板施加压力,拿到工程而已,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他们也晓得你是什么人。还有老板那里,说是不管,还是会管的吧,他人还没走嘛。
叶露长叹一口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想求你两件事,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
顾晓秋拍拍胸,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谁让我们成了朋友呢?
叶露说,你也不用紧张,不需要你担当什么风险。一是假如这事万一扯出麻纱来了,有必要的话想请你出面,证明这张卡是他们强行给的,我没有收受占有的主观意愿。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查看卡里有多少钱,更不会动用它;二是我可能出去两天,你帮我照顾一下靓仔,天气冷了,我不想把它寄养到宠物店去。
顾晓秋头皮麻了一下,但他还是说,好吧。
6
顾晓秋提着那个塑料的宠物笼子,还有半袋狗粮,把靓仔带回家,放在阳台上。他盛了一碗狗粮,还有一碗水,搁在地上,然后把笼门打开。但是靓仔伸出头来嗅了嗅,又缩回去了。它好像很害怕,他逗了它半天,它也不肯出来。他想等它饿了,就会出来吃的吧。
但他第二天早晨一看,靓仔依然蜷缩在笼子里,狗粮和水都一点没动。他伸手摸一下它,说,嗨靓仔,你还蛮有骨气嘛,不吃这嗟来之食?靓仔两只黑宝石似的小眼睛看了看他,一动不动,很冷漠的样子。
只好任它去了。
他没料到,它会带来一场风波。
午餐照例是在机关食堂吃的,他懒得回家,更懒得做饭。刚放下饭碗,准备去办公室午休,前妻邓小婉的电话来了:顾晓秋,你给我回来一下!口气很严厉。
他有些烦,有啥事就说,我懒得回。
邓小婉愈发的高调了:我要当面跟你说!
他说,你这不是折腾我吗跑来跑去的。
邓小婉说,我就是要折腾折腾你,不折腾一下你尾巴会翘天上去了!
他还想反驳,但她已挂了电话。
不得已,他只好回家一趟了。
他跟邓小婉是别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半年就离了。回想起来也有点可笑,离婚的直接原因,不过是邓小婉在同学聚会上的一句牢骚,说结婚后才晓得他当个科长还是副的,否则决不会答应他。他感到她当众给了他一巴掌,羞辱难当,立马就发飙了,说,反正没有孩子,你现在反悔也不晚,不就是换张纸的事么?邓小婉一点不示弱,好啊,不换掉那张纸是王八蛋!话说到这一步,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谁怕谁呢?俩人就把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其实,邓小婉人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就是脾气躁一点,又仗着自己在步行街开着服装店,收入比他高得多,就飞扬跋扈一些。邓小婉搬走了,把这套两房一厅的房子留给了他。离婚后,邓小婉的脾气变好了些,过段时间就会带点吃的或穿的来看看他,似乎有复合的意思。她一直保留着这套房的钥匙,他也没有要她交出来。一来二去,他也有点动心了,人反正还是要个家,有个伴的,如果她继续对他好点,就复婚算了。邓小婉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越来越好,直到某天晚上,好得在**等着他了。他们过起了不是夫妻的夫妻生活。可能是饥渴过久吧,那天晚上他简直是酣畅淋漓,天旋地转,过瘾得不得了,感激之情也就油然而生。早上醒来,他搂着邓小婉问,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呢,是不是想复婚?只要她一点头,他想就水到渠成,复婚在望了。他可以肯定,邓小婉来找他,就是想要复婚的。可不曾想邓小婉还端着架子,嘴不饶人,说,我是怕你忍不住了会找小姐,带回病来呢!他立即像只被人扎了一针的气球,对她的一点好感全泄露光了。他跟她真不是一路人,复婚的念头也被他掐死在心里,从此不提。但邓小婉还是时不时地来看他,时不时地跟他做一回爱。可那是什么**呢,没有爱,只有做,做完的那一瞬间,总是十分的沮丧,十分的空虚,十分的厌恶,厌恶对方,也厌恶自己。每次都跟自己说,下次坚决不做了,可当下次来临,又习惯性地做了,同时又习惯性地开始对自己的谴责。当某种男女关系使得你既看不起对方,也看不起自己的时候,它就已失去存在的意义了。他想索回邓小婉手中的房钥匙,却说不出口,因为买这套房时,邓小婉出了五万块钱的,他现在还没办法还清她。无奈,这种尴尬的关系就这么延续下来了。
顾晓秋一推开家门,邓小婉就冲他说,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他莫明其妙,反问,你什么意思?
邓小婉指着阳台说,那条贵宾犬哪来的?
顾晓秋这才明白惹事的是靓仔,便说,是朋友寄养在这的。
邓小婉说,是女朋友吧?
顾晓秋不想说谎,又不想回答她,便到阳台去了。靓仔还是没吃没喝,听见他们说话,躲到笼子深处去了,全身蜷成一团,只把两只眼睛盯着外面。他将它掏出来抱在怀里,抚了抚它的脑袋,它的身子温温的软软的,抱着很舒服。
邓小婉走到他跟前,不依不饶地,你说,它是谁的?
顾晓秋白她一眼,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邓小婉叫道,不认识你也得说!跟你什么关系?
顾晓秋说,什么关系都跟你没关系!
邓小婉噎住,脸都涨红了,指着地面说,这房子我有份,就跟我有关系!我晓得这人跟你关系不一般,不然,会寄养到宠物店,不会放在这儿。听好了,有我没它,有它没我,你现在就把它还回去!还不了就放到宠物店去。
顾晓秋冷笑道,跟一只狗争风吃醋,有意思啊?
我就要,就是有意思,你要养它才没意思呢!邓小婉说着从他怀里夺过靓仔往笼子里一塞,啪地将笼门关上,提着就要走。
顾晓秋火了,你给我放下,不放下别怪我不客气了!
邓小婉不理他,往门口去了。顾晓秋急眼了,几步奔过去,左手抓住她的衣领往后一扯,右手就将狗笼夺了过来。邓小婉转身争夺,他顺手推了她一把。邓小婉便坐在地上大叫起来,好啊姓顾的,你有长进了,你居然为一条狗敢打我了,你会遭报应的!
顾晓秋将狗笼重新安放在阳台上,把笼门打开。然后转身把邓小婉从地上拉起来说,你就不要撒泼了,我哪里敢打你?把你的精力留着做生意去吧。
邓小婉擦擦眼睛,你说,是不是真的有相好的了?
顾晓秋不胜厌烦,我哪有什么相好,我这样无权又无钱的人,哪个看得上?
邓小婉问,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顾晓秋朝门外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你让我脑壳疼!我得休息休息,一会就要上班了。
好吧,你就凉拌吧,别后悔!邓小婉鼻子一哼,转身走了,用力一带门,砰一声响,震得整幢楼都在颤抖。
顾晓秋长吁了一口气,反锁上门,拿来一条毛毯,倒在沙发上歇息。若是因为靓仔而摆脱了邓小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他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太阳已西斜,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忙给科长去了一电话,说自己不舒服在家休息。再到阳台上一看,靓仔仍蜷伏在笼子里,还是没吃食。
他只好给叶露打了电话,告诉她靓仔的情况。叶露便让他把靓仔抱出来,将手机贴近靓仔的耳朵。叶露好听的声音对靓仔说,靓仔乖,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饭,妈妈很快回来接你,好吗?靓仔乖,靓仔吃饭饭……靓仔听得一愣一愣,圆溜溜的眼珠闪闪发亮。他把靓仔放到地上,它果然不再回笼子里去,而是抽了抽鼻子,走到了狗粮跟前。叶露接着对他说,顾科长真的麻烦你了,靓仔会吃饭的,它只是有点认生,放心吧,真的很谢谢你。
两天不见,叶露的声音听起来又遥远,又亲切。
收起手机,顾晓秋发现靓仔在埋头吃食了,嚼得格格响,小小的短尾巴轻轻地摇着。金黄的阳光覆盖在它棕色的身子上,它乖乖憨憨的样子,就像是从动画片里跑出来的。
7
四天了,还不见叶露来接靓仔回去。
她在外面做啥呢?顾晓秋欲电话询问,转念一想,她也许是悄悄陪老板到哪里玩去了呢。她不就是这么个身份吗?她到哪去了,跟你鸟相干。你帮她养着宠物,甚至因为宠物而跟你的前妻吵架,她却在外面快活呢。越想越郁闷,便断了联系的心思,回家也不多理靓仔。
但是奇怪的是,靓仔主动地理他了,似乎,它晓得他在生气,需要安慰似的。它无声地走到他身边,友好地嗅嗅他的鞋,又嘴巴蹭了蹭他的腿。他伸手摸它毛茸茸的头,它就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他的手掌,舔得他心里发软。但他心情并没好起来,他莫名地想到,此时此刻,老板可能也像他抚摸靓仔一样在抚摸叶露吧,从本质上来说,叶露也不过是讨老板欢心的宠物而已。
他立时有些恶心,脚一翘就将靓仔推开了。
这天下午,他刚进办公楼,就看到老板带着几个人迎面走来,才想可能冤枉叶露了,她并没跟老板在一起。老板面色发青,像没有看到他,但出于礼貌还是得打个招呼的。于是他趋前一步,欲招呼,却忽然被旁边那个跟随的人拉开了,还被推了一把。接着那人就抓住了老板的胳膊,一直将老板护送到停在门口的一辆三菱越野车上。
车开走了,楼前却聚拢起越来越多的人。大家议论纷纷,惊讶不已,又都有些喜形于色。原来,所谓的老板上调,只是放的烟幕弹,是双规的前奏曲呢!如今的纪委真是越来越有办案水平了!呀呀,老板真的是高危职业呢,还是做个普通干部好啊。可是呢,人在机关,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除了当官,除了当更高的官,还有什么念想呢?呵呵,你可以赚钱啊玩女人啊。切,你这不是绕回来了么,做了老板这么样的官,不就啥都有了么?钱啊女人啊,人家送上门来,你挡都挡不住呢。
顾晓秋听得一脑壳浆糊,想到叶露,便摸出手机来打。
手机里却有一个不是叶露的女人告诉他: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关机得真是时候啊。她早就知道老板会有今天吧?她之所以找你做朋友,求你必要时为她作证,其实是她在为自己善后吧?仅此而已,岂有他哉。你不会以为她想与你有啥暧昧情愫的,你不会那么傻瓜,更不会自作多情。
整个下午顾晓秋都无心做事,打开电脑文档,只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宋体字像蚂蚁在爬。科长特别兴奋,时不时地找他说老板的事,说老板起先还是比较聪明的,一般只收过年过节的礼,后来可能也是挡不住了吧。还说老板的情人绝不止叶露一个,还伸出指头来数,似乎老板的一切早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心神不定地点头应付着,一言不发。
科长又说,扯起一根藤,肯定会牵出几个瓜的,此时此刻,叶露只怕也被纪委控制了呢,老板的事,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顾晓秋心里晃**了一下。
科长忽然又说,小顾,你那个叫叶上一滴露的网友是不是就是叶露啊?你可别羊肉没吃到惹一身骚!
顾晓秋脑壳嗡地一声大了,急忙否认,叶上一滴露是我网上瞎逛碰上的,肯定跟她不是同一个人,我哪敢惹老板的人呢!
科长就笑了,你急什么呀,跟你玩笑呢,你我还不了解,给你个胆子也不敢的!
晚餐是在食堂吃的。除了他顾晓秋,几乎所有用餐的人都在津津乐道地议论着老板的事。而叶露的名字不时跳将出来,落入他的耳中,令他有种莫名的刺疼感。一些狐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面庞,像羽毛撩过,也让他痒痒的难耐。他埋头扒完一碗饭,就匆匆地离开了。
他想早点回家,想看看靓仔。
走到离家不远的街口,他接了一个电话。一个沙哑的男性喉咙问,你是顾晓秋吧?他说我是,你是哪位?那人却挂了。他还在纳闷,就有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男人堵住了他,高个子搀住他的胳膊,说,顾科长,想跟你说件事,请跟我来。天色已晚,他意识到来者不善,便随他们上了旁边的茶楼。
一进包房,门就被关上了。
他被推进靠窗的座位,高个子紧挨他坐着。
他问:你们是什么人?
高个子说,你不需要晓得,只需要回答,你跟叶露是什么关系?
他背脊上一凉,颤声道,同事关系,在一幢楼里上班。
高个子说,不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吧?
他说,就是一般的同事,而且不在一个部门,来往很少。
高个子摆摆手,算了,不跟你绕圈了,你说,叶露在哪里?
他一愣,说,我哪晓得,你们打电话找她啊?
高个子道,她关机了,但最后一个跟她通话的是你。你老实交代吧,你们说了些什么?她跑到哪去了?
他想想说,她只说外出几天,把狗寄养在我那,没说去哪。
矮个子过来推了他一把,还说是一般关系,宠物都委托给你了!你狗胆不小嘛,敢跟老板的人勾勾搭搭。
他反驳了一句,谁勾搭了?你敢勾搭她么?
高个子把脸色放缓和了,好吧,老板的事你也应当晓得了,我们找你也没别的事,就是想你把从叶露那得到的信息都说出来,譬如她得了什么好处,人藏在了哪里。希望你痛快点,有啥说啥,说完就可以走人。如果你不配合,只好转移地方了。我们不会动粗,只要用一个四百瓦的灯泡照着你,派人轮流陪着你聊天,让你睡不成觉,上不成班了,你就会说了的。你看有必要走这个程序么?
他咬了咬牙说,她得了好处怎会跟我说?她有病啊?我确实只是受她所托,帮她养养宠物狗而已,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到我家阳台去看,狗狗就在那里。
高个子说,你硬要走程序我们也没办法啊。说朝矮个子使个眼色,到门外去了。过了一会,矮个子摸出手机接了电话,嗯了几声后,朝顾晓秋说,你先好好反省一下吧。说完也出了门。
顾晓秋就坐在那里等着,想着怎么脱身。看来这些人为找叶露还查了她的通话记录,他们明显模仿纪检人员的口吻说话,但这正说明了,他们不是纪委的。再说纪委的人也在同一幢楼上班,即使不认识也面熟。他不那么紧张了,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的,有危险的是叶露。
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他们回来,顾晓秋很奇怪,就出了包房。左右一看,茶楼里已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这唱的是哪一出呢?他赶紧往外溜,却被服务员扯住了,先生,你们还没买单呢!他们啥也没点,但包房是有最低消费的限制的,他只好掏出钱包来买了单。
8
顾晓秋回到家中,只见阳台上摆着几摊靓仔的屎尿,臊臭熏天,心里愈发烦,冲靓仔吼了一声,看你搞的好事!靓仔便吓得躲到笼子里去了。他捡了狗屎扔入便池,又拿拖把拖洗的时候,靓仔伏在笼口怯怯地看着他,很惭愧很萌的样子。心就软了,也怪不得靓仔,你总也不遛它,它吃下去的东西总得要拉出来呵。
搞完卫生,他便给靓仔套上绳子,牵着它下楼去,在路边的小花园遛了一圈。靓仔起初怯生生的,一到花园里,就撒开了欢。走几步,就往树干或者岩石上撒一点尿。他晓得那是它在做记号,以示这一带是它的领地。遇到一只高大的藏獒,靓仔兴奋不已,摇着尾巴往它跟前冲,他赶紧拉住了它。
回到家中,他把靓仔抱到沙发上,来,我们一起看电视吧。他一只手抚着靓仔,另一只手拿遥控器摁来摁去。他即不喜欢军装戏,也不喜欢古装戏,可电视连续剧基本上就是这些,没啥好看的,便丧气地关了电视,发着呆。
夜渐渐地深了,远远地传来火车驰过的轰鸣声。叶露躲到哪去了呢?他掏出手机来,点开手机QQ。叶上一滴露的头像一如既往地灰着,像一片枯干的树叶。
门被叩响了,叩得很轻很小心,像一只小鸟在啄,怪异得很。他起身到门前,将右眼贴近猫眼。走道里一片晦暗,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用风衣帽子遮掩着面部左顾右盼的人,就是叶露。
他赶紧打开门。
叶露取下帽子,露出一脸疲惫,低声说,我来接靓仔的,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啊。
他接过叶露手中的拉杆箱,把她迎进客厅,关上门。靓仔从阳台上狂奔而来,嗖地腾起,扑进叶露怀中。叶露抚摸着它,靓仔乖,靓仔还记得妈妈啊,靓仔没搞坏事吧?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
顾晓秋顾不得她抒**怀了,拉一下她的胳膊,叶露,你晓得老板出事了吧?
叶露放下靓仔,嗯一声。
他急切地说,傍晚时候一伙人威胁我,追问你的下落。很可能会去你家找你,回去不得呢!
叶露说,那我到哪去呢?
他说,先在我这呆一晚再说吧。
叶露犹疑地,方便吗?
方便的,就我一个人。
说着,他就帮着叶露把双肩背的包也取了下来。叶露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给她倒了杯热茶,说了他被那两个人挟持的详细情况,又问她是否晓得那是些什么人。叶露说不晓得,顾科长,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不说,还连累你受惊了。他说他倒没什么,只怕她麻烦不小,如果她没啥问题的话,建议她去一下纪委,争取主动。叶露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那张卡一交给纪委,就没办法还别人了,麻烦会更大。再说,肯定会让她交代与老板的事,她还不晓得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她不想给老板惹麻烦。
唉,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他用了一句网络流行语,又说,这个时候你还替老板担着啊?
不是替他担,现在我只能以静制动,听天由命,纪委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等他们找我再说吧。到时候凡我晓得的我都会说,我反正就是这一百零五斤肉,要剁要斩要炒要炖都随他们。
说完这些,叶露全身松弛了,懒懒地仰靠在沙发上。靓仔跳上沙发,伸出红红的小舌头,殷勤地舔着她的手掌。她闭着眼,一只手逗弄着靓仔,忽然一滴泪从脸上滚落下来。顾晓秋心里一紧,想说啥,却说不出来,便默不作声地扯了几片餐巾纸塞到她手中。她擦了一下脸,搂住靓仔,伏下身子,将脸紧紧地贴在它身上。
他把她的拉杆箱和背包都放进卧室,然后说,不早了,你洗洗睡吧,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叶露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他微微一笑,应当的,给我一个做绅士的机会嘛。
叶露就放下靓仔,到卧室打开箱子,拿了洗漱用品和衣物,到卫生间去了。毛玻璃的隔断门上,影影绰绰地,可看见她在脱衣服。不一会,里面就传出她洗澡的水流声。她那样的身材,沐浴在水花之下一定别有风韵,随便拍一张都可能是动人的人体艺术照吧,可惜……可惜什么呢?他却不明确。靓仔跑到卫生间门边坐下,静静地守着,可能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吧?他招招手,靓仔,过来。靓仔耳朵动了动,竟然迈着碎步过来了,纵上沙发,蜷在他身边,还将小小的脑袋搁在他的腿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它的身子,便觉有一股温温的东西从心头流过去。
卫生间水声止息,叶露换好衣服出来了。她出浴后的脸红扑扑的让他不敢正视,她的身体更是香气逼人。他把她送进卧室,道了晚安,顺便拿了一个枕头和一条毛毯出来,然后将门拉上。他熄了灯,直直地在沙发上躺下,盖上毛毯。没听到叶露打反锁,她很相信他。靓仔回笼子里睡觉了吧,四下不见它的踪影。他却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就开始闭眼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数了几百只也没睡着。
卧室的门忽然开了,叶露披着衣轻手轻脚地出来,在墙上摸索电灯开关。他赶紧起身帮她开了灯。叶露掩掩怀说,不好意思顾科长,打搅你睡觉了,我咽喉疼,可能上火了,找水吃两片药。
他便帮她倒了杯热水把药服了。
叶露道了谢回到卧室去了,但她却忘了关房门。有意还是无意呢?他侧躺在沙发上,望着卧室,朦胧之中,叶露似乎还坐在**,目光似乎还向他扫了过来。心里一咯登,便翻了个身,不料用力过猛,扑通一声,他连人带毛毯滚落在地。
叶露立即走出卧室,顾科长,没摔着吧?
他狼狈地爬起,没事没事,沙发窄了点。
叶露说,不如这样吧,你也来**睡,反正够宽,一人睡一边。
他立即说,那怎么行。
叶露反问,那怎么不行?
他说,你不怕我……?
叶露说,你不会的,我晓得你的心理,你不会吃别人嚼过的馍的。
他叹口气,你要这样想就没意思了。
叶露鼻子一哼,而且,你虽然帮了我,我也很感激你,但在我面你是有道德优越感的,为了这个,你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有些恼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只要不以为我帮你惹了麻烦,就会有在性上面找回点补偿的心理,就烧了高香了!
叶露说,那你也不要以为是我**你上床,想用这个来感谢你。
他赶紧举起手示弱,好吧,我们都不要这么想,我们都不会这么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不是时候。我只是不想挑战自己的神经,我也是凡身肉胎,也有欲望冲动,何必折腾自己呢?我是过来人,这种事,若不是两情相悦,是最没意思的。
叶露咬了咬嘴唇,不想我一番好意,惹出你如此一番心思。好吧,你就睡你的沙发,梦你的两情相悦去吧。说着她转身进了卧室,关上门,咔达一声打上了反锁。
顾晓秋回到沙发上躺下,轻吁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又有些失落。或许他太刻薄了吧?但也好,免得惹出更多的事来,男子汉当止则止,也是做人的一种境界。在自我安慰之中,他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起来时,他发现叶露已经走了,阳台上靓仔的笼子也不见了。茶几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顾科长,我带靓仔走了,希望再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9
但叶露带给顾晓秋的麻烦还在继续。
这天下班,他回家一看,邓小婉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乎,锅里烧着他喜欢吃的红烧肉。离婚之后,邓小婉就再也没用过这厨房了的,她这又是动了哪根筋呢?他走过去,闷闷地说一声,我在食堂吃过了。邓小婉却头也不回,吃过了再尝尝嘛,吃不完留着明天吃。
他只好任她去,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邓小婉把做好的红烧肉端到桌上,鼓鼓鼻子说,你闻不出来?小狗虽然走了,它的味道留下来了呢。
他便回一句,你那狗鼻子真灵。
邓小婉点头,是啊,所以你要小心点噢,你要是在外面沾了女人,我都闻得出来的!
他不再搭腔,他晓得只要一搭上,她就会没完没了。
邓小婉摆好碗筷,还为他开了一瓶椰岛鹿龟酒,解下围裙坐下,欲唤他入席,忽又似乎内急,颠颠地跑到卫生间去了。
他有些勉强地在餐桌前坐下。既然她做了,还是尝两口意思意思吧。可她半天也不出来。他就等着,等着等着,有点不对劲了,该不会出啥事吧?便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邓小婉没有回答,却听见有压抑的抽泣声。
他忙推开门。
邓小婉坐在马桶盖上,双手捂着脸,全身一抽一抽。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怎么了?他问。
邓小婉放下手,露出两只悲愤的眼睛,潮湿而尖锐的眼光恨恨地划过他的脸。接着她尖起手指,从旁边的垃圾篓里拈起一块布片,举在他眼前。定睛一瞧,那是一条女人的**。可能是叶露洗澡后丢弃的。
邓小婉颤声问,是那个养狗的女人吧?
他想了想说,是不是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已经离婚了。
邓小婉说,怎没关系?我离婚了,可还没离家;你还跟我睡觉,你跟我睡就不能跟别人睡!你跟别人睡就不能跟我睡!
他反驳道,我没跟别人睡!跟别人睡你也无权干涉。再说我也没请你来。
邓小婉说,那你还往我身上爬?
他说,每次不都是你主动躺到**去的么?
邓小婉全身抖动一下,骂一声你混帐,便将那条**掷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砸在了脸上。他打个悚,急忙摇晃脑袋,**掉落在地。他有点气急败坏了,但一看到邓小婉的泪脸,又莫奈其何,便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生了一会闷气,闻到红烧肉的香味,他情绪平静些了,思维也清晰些了,便朝卫生间叫,小婉,你出来,我们平心静气地谈谈吧。
邓小婉擦干泪水,绷着脸出来了。
他想了想,诚心诚意地说,小婉,谢谢你离婚了还对我这么好,我也晓得你的意思,但我们是不合适的。破镜重圆了也还是破镜,裂缝一经产生是弥合不了的。你生意做得好,经济上自立,相貌也不错,总之除了脾气差点都还好,你会找到爱你的适合你的男人的。我们不能依着惯性与惰性,违背自己的内心相处,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生死相依的愿望,也才生活得有意思。再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是对你的不负责、不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不尊重。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做朋友,但你不要再来了。我欠你买房的钱,我先还你三万,明天就打到你卡上,余下的两万我会尽快还清。如果你立即要,也行,把这房卖了还你,我租房住就是,反正现在房价高,能卖好价钱,只赚不亏。你说呢?
邓小婉不声不响地站起身,蓦地端起了那钵红烧肉。
顾晓秋心里一惊,还以为她要往他身上泼,她却跑到卫生间,倒进马桶里去了。冲水的声音哗啦作响。顾晓秋的头皮不由自主地发麻。
以他的经验,邓小婉不会善罢甘休。
但出乎他的意料,邓小婉不但没有吵闹,且再也没跟他说一句话,甚至于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她从卧室衣柜里清出几件她的衣服,又从包里取出房门钥匙扔在桌上。然后,她当他面拨了一个电话:伟哥啊,开车来接一下我好啵?对,就在我原来住的小区,门口等我,嗯,好,我们K歌去!
邓小婉走了,高跟鞋在楼道里橐橐作响,令他想起叶露的高跟鞋的声音,它们那么类似,又那么不同。
10
毫无疑问,叶露即使不被双规,也会被纪委找去谈话的,而叶露一交代问题,肯定会牵涉到他顾晓秋。事到如今,他智商再低,也晓得叶露找他做朋友,只不过是未雨绸缪,寻得一个旁证,为自己准备退路而已。他并不怨她,就算是她设了一个陷阱吧,那也是他自己愿意往里面跳的。
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出入机关的各种场所,他都会板起脸,给自己戴上无形的面具,如是一来,那些探究的、暧昧的、轻蔑的、意味深长的目光都伤不了他。只要哪天纪委来个电话,他就会坦然地昂首阔步而去。他会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但这样的电话一直没来。
倒是部门领导一个电话把他叫去了。
领导很客气,很亲民地给他倒了杯水,说,小顾啊,最近要提拔一批干部,有什么想法没有?
他说,没有。
领导说,怎能没有呢?有才正常,谁没个上进心呢?
他说,我真没往这上面想。
领导点头,嗯,没想也好,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过你可以不想,我却不能不想,谁让我是你的领导呢?我对你还是蛮欣赏的,人老实,笔头子活,工作很扎实,副科长也做了很久了,该提了。我也在相关会议上提出来了。可是有人议论说,你跟叶露关系密切,据说还牵涉到案子里去了,怎么回事啊?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他头皮麻了一下,旋即说,我跟叶露是有过来往,但也谈不上密切。案子也跟我无关,如果有关,纪委会找我了。
领导叹口气,无关就好,可是你还是受了负面影响,人家有说道,我也不好力争。机关无小事,以后要注意生活小节噢!只好等下次了。
他对提拔之事曾经是很在乎的,但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他不知这种变化因何而来。他想叶露大概是向纪委交代她的问题了,不然风声不会传到领导耳朵里。
叶露解脱了么?每次出入办公楼,他都要下意识地往大堂东侧和后门张望一番,那是她出入的必经之路。但是,他再也没见过叶露那袅袅婷婷的身影。
她到哪去了呢?江湖险恶啊,叶露。
11
刻板无聊的日子日复一日。每天上班,顾晓秋都打开QQ挂着。时不时地,会瞟叶上一滴露的头像一眼。它天天灰着,令他多次联想到一片枯死的叶子。有时他亦愤然,不管如何,他总算是帮了她一个小忙,她总可以在这里留个言,告诉他结果吧?但一转念,她又不欠你的,又何必要晓得她的结果呢?于她来说,也许没有结果就是好结果。
如此一想,他又释然了。
某日,顾晓秋看到QQ信箱有邮件提示,心中怦然。他不用QQ邮箱的,所以从没打开过。叶露一直没有留信息,莫非是写了信?赶紧进入邮箱。
果不其然,在众多的垃圾邮件中,夹着一封叶露发来的信:
顾科长,你好!
我终于解脱了,在此,我要衷心地向你说声谢谢!另外,我也有义务向你交代一些事情,所以特意给你写这封信。也许你早已猜出,我找你交朋友的初衷,就是想找个人为证。老板出事既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不能不想办法为自己解套。但事情到了后来,就不仅仅如此了。为何不找别人,只找你呢?我想在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其原因的。至少,我认为你值得信赖,不会趁人之危吧。在你家度过的那一晚,你已很君子地证明了这一点。但我也得说,也正是你的君子之道,多少伤害了我。你让我觉得自己卑贱。你难道没想到过,我对你除了利用与求助外,还有一点喜欢与动心吗?我这样身份的人,就没有资格对别的人喜欢与动心了吗?噢,我不是怪你,奇怪的是,你愈是这样,我愈发喜欢,愈发觉得自己找对了人。现在告诉你这些,并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了解我,理解那天晚上的我。
你的证言帮了我的大忙,纪委采信了它。嗯,你会奇怪,你并没有出面作证,哪来证言?我向你坦白,那天晚上请你来我家,我是有预谋的,我用录音笔录下了我们的谈话。录音笔和那张银行卡,我都交给纪委了。可笑的是,那张卡里并没有一分钱,听说老板出事之后,那家公司就将卡里的钱转走了。据人说,即使没有你作证,我也不会有多大的事,但我还是要深深地感谢你,在我最惊慌无助的时刻,不是别人,是你给了我帮助,使我有信心渡过难关。不知纪委找你核对过没有,我只希望,没有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还有件事是你想知道的:那两个把你带到茶楼逼问我下落的人,其实是S的手下。S以为是我举报了他父亲,还从老板那转走了大笔钱财,他要找我算账。这是我后来才晓得的。我躲起来了,他一直没能找到我,后来检察院要抓他,他就跑掉了。
现在我也是莲城的知名人物了,当然是臭名。我真恨父母给我的这副相貌,是它给我带来厄运。我也恨自己的糊涂与虚荣,我得替自己的选择买单。我终于明白,人生在世,除了自己不可依赖任何人,这是我的教训,也是我的收获。在这座城市,我已经没有一点人格尊严,我打算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人生。我请了长假,到几个有同学的城市转转,哪里有合适的事做,就在哪落脚。还不知会漂泊到哪,所以,靓仔我是不能带了。除了父母,它也是我对不起的人之一。漫漫长夜里,它往往是我唯一的安慰,我已经把它当作一个人。但我也只能舍弃它了。我把它寄养在离你小区不远,一个叫宠爱之家的宠物店。交了三百元钱,寄养半个月。我跟宠物店老板说了,如果半个月后我没来接,就让她找个好主人送走。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喜欢它,需要它,愿意与它为伴并愿意照顾它一辈子,你就去接它回家吧。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
我就要启程了,再次对你说声谢谢!
看完信,他赶紧查看发信日期,已是半个月之前了。
他没有多想,关了电脑就往楼下跑。他想收养靓仔,但愿它还在那家宠物店里。
12
顾晓秋找到了那家叫宠爱之家的宠物店。
他刚开口打听靓仔,那个打扮时髦的女老板双手一拍,哎呀你怎么才来呢?靓仔妈妈交代过了,如有姓顾的男士来接靓仔,就直接交给他。我们一直在等你,一直等到昨天,以为你不来了,才把它送人呢!
他忙问,送给谁了?还能要回来不?
女老板答应试试,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顾晓秋在一旁屏住呼吸倾听,但听着听着,心中黯然。女老板与对方不连贯的对话清楚地告诉他,昨天靓仔被人带走后,还没到家,就在菜市场走失了。
他四肢酸软地离开了宠物店。从来没有想到,一只宠物狗的消失会让他如此沮丧。他打不起精神,日子过得很累,很平庸,没有意思,更没有意义。在回忆与想象之中,靓仔的模样愈发的真切可爱,憨头憨脑,短尾轻摇,两只瞳仁宝石一样闪闪发光,能照出他的身影;而他伸出手去,似乎能触摸到它毛茸茸的小身子。
又过了几天,顾晓秋为赶材料加了个晚班,回家时已是深夜。楼道里有些阴暗,但他还是发现家门口蜷伏着一团墨黑的东西。欠身一瞧,是一只肮脏的流浪狗,模样还有点熟悉。他的心狂跳起来,叫了一声,是靓仔吗?
那团墨黑的东西应声站了起来,摇了摇尾巴,汪地叫了一声。他向它伸出双手,而它向上一纵,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他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它。
2013.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