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顏色

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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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來了,洞庭湖呈現出真正的水天一色。特別是陰天,天空和湖麵之間沒有明顯的界線,遠處隱約滑過幾片漁帆,好像是在空中飛行一般。湖上一片蒼茫。

安寧沿著蜿蜒的湖堤走走停停地巡視了十幾裏地,回到保護點那幢孤零零的小屋跟前時,已是下午兩點多了。他很隨意地往堤外的灘塗上望去,就像他所預料的一樣,那隻老等仍以不變的姿勢,靜靜地站在那一片白亮的淺水裏。距它幾十米的地方,幾隻白鸛悠閑地踱步,一群灰雁在浮遊。空中,則有幾隻斑頭鴨追逐著一掠而過,嘎嘎叫個不止。一切都充滿了動感,甚至連老等自己的影子,也隨著被風吹皺的水麵波動不已。可是,老等就是老等,它支立著瘦瘦的長腿,彎曲著長長的頸子,瞅著自己的影子凝然不動,恍若打下的一根木樁。

一清早它就站在那裏了,真是個顧影自憐的家夥!安寧深深地看它一眼,不由自主地下了湖堤,向它走攏去。堤下是一片因冬季湖水退落而**出來的荒洲,零零星星地搖曳著幾叢蘆葦,匆忙長出的辣蓼草還未來得及在蕭瑟的風中枯黃,鋪出一塊塊的綠斑。他的牛仔褲已粘了不少褐色的草籽。走到草皮厚的窪地,一些水泡便隨了他的踩踏咕嘟咕嘟冒出來。在看得清老等的毛色的地方,他停住了腳步。前麵便是泥灘,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隻老等似乎明白他不可能威脅它,根本不予理睬,仍凝視著自己的影子。

他當然曉得,老等不是顧影自憐,而是在覓食,在等待小魚小蝦遊進它的影子裏,然後它就迅疾如閃電地一啄,讓自己美餐一頓。可是奇怪的是,他來這個保護區快一年了,還從沒見過老等進食的情景。顯然,就像那個守株待兔的寓言一樣,老等用的是最愚蠢的覓食方法。於是,它那一成不變的等待的姿態就愈發令人可憐。於是,它也就贏得了一個綽號——老等,當然是個綽號——而它那個富於詩意的本名蒼鷺,卻很少掛在人們的口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