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顏色

幸福一種

字體:16+-

早晨,鉗工秦文革輕手輕腳地爬起床來。老婆還在酣睡,臉掩蓋在一蓬亂發裏。他不想驚醒她。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樹上一隻從未見過的麻雀喳喳地叫,令人心煩,也令人覺得日子陌生。他抓起那件米色夾克式工作服往身上穿,扣紐扣時手指發僵,費了一番氣力才完成工作。他連洗漱也忘記了,悄悄地拉開了門。可他剛出去一隻腳,老婆忽然衝他的背問:“今天也上班?”

秦文革便有些發慌,手迅速地伸進口袋裏,抓緊了那張硬紙片。他疑心老婆昨晚偷看了它。他胡亂地嗯了一聲,順手帶上了門。

那張硬紙片是下崗證。從今天起,他已經無班可上了。他不想讓老婆知道這件事。老婆一年前就下崗了,下崗後,跟人販過西瓜,還擺過幾個月小攤。老婆沒有商業頭腦,總是虧本。近來就什麽也沒幹,在家呆著,隻是夜裏常常出去。為了不給老婆增加壓力,他從不過問老婆的事。他想老婆可能是去跟廠裏的姐妹打牌消譴吧。本來按照有關規定,雙職工隻允許一方下崗的,可人家說,老婆擺攤也算就業,如今不擺攤了,那是你自已的事。毫無商量餘地。他隻好接受了這個難以接受的現實。雖然他心裏有所準備,但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他還是感到一隻手抓住他的舌頭猛地一拖,將他的五髒六腑全拖出來了。

秦文革推著那輛舊得連小偷也不會感興趣了的自行車上了街。街頭的景物顯得十分陌生,他茫然地覷著前方,仿佛到了一個不曾到過的地方。邊走邊揉了揉眼睛,終於見到一塊經常照麵的餐館招牌,周圍的一切才逐漸熟悉起來。

秦文革心裏空得發慌。他太需要往肚子裏填充一些東西了。便走進餐館,要了一份牛肉粉埋頭唏溜唏溜地吃。

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肘子。抬頭一看,是一張熟人的臉。可他想不起熟人的名字了。他惶惑得很。熟人看看他的工作服,說:“今天你還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