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民家看了歌舞表演,品尝了酥油茶,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黄晓宇在大堂门口悄悄地清点了一下游客人数,正欲上楼,回头一瞟,见刘小青还站在门外花坛边,望着夜空出神。
既使是在夜里,高原的天空也清澈如洗,晶莹的星星如同细碎的钻石,稀疏地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远处锯齿状的雪山,隐隐约约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幽光。一弯明月悬在头顶,寂然不动,却把透明的银色月华无声地洒了下来。月光落在刘小青的头上,再顺着她的头发、面庞和苗条的身子流淌,沐浴着她的同时,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优雅的体态。
黄晓宇感到站在一幅画前,一时竟怔住了。刘小青是头一次出来跟团的实习导游,算是他的临时徒弟,长相本来是很一般的,没料到她往这香格里拉的月光下一站,就变得如此的动人了。
这时刘小青转过身来,悄然一笑,走到他身边,由衷地说,夜色好美呵!
黄晓宇笑笑,以后你单独带团,一天到晚疲于奔命,就不觉得美了的。
也许吧。
刘小青随他走上楼梯。她身上的香水味里浸染了一种清冽的气息。是月光的味道吧?他想。他觑着她的脸,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什么高原反应吧?
还好,就是上楼梯急了的话心里有点慌。她说。
那就别走急了。他就放慢脚步,让她走在前头,并且,右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扶了一下。她的殿部和双腿被牛仔裤紧紧地裹着,显得很结实,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咽了一口痰。
他领她进了319房,打开所有的灯,然后试了试卫生间的热水。高原气候昼夜温差很大,季节虽已是春末,房间里的空调还开着。一股温温的热气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让人有点透不过气。刘小青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红毛衣,于是身全的曲线便暴露无遗。
他的目光只好避开她,望着窗外说,早点休息吧。
你也早点歇着吧,辛苦一天了。她说。
我还得另想办法。他皱皱眉。
怎么了?她诧异地扬起了细长的眉毛,明亮的黑眸盯着他。
他这才把酒店客满,只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的事告诉了她。酒店一般都只给导游安排一个房间的,何况现在正是旅游旺季。而且,这个团刚好住满九间房,一个多余的床位都没有。其实既使有空余床位,导游也不能与客人住在一起的,客人一般不会愿意,规定也不允许。弄不好客人一投诉,影响了旅行社的声誉,饭碗都难保。
那你赶快给别的酒店打电话订房吧。她说。
他点点头,在床头坐下,开始打电话。他们是下午五点半入住的,那时他就知道只给他俩安排了一间房,他本可以当时就与别的宾馆联系,再订一间房的。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一直听之任之,拖延到此时。
黄晓宇连着问了三家宾馆,都说没房了。第四家不说有,也不说没有,说你先过来吧。不晓得你有没有房,我怎么能贸然过来呢?对方如此不负责任,他有些生气,重重地把话筒往电话机上一拍。虽然夜已深了,只要一家一家问下去,相信是可以订到一间房的。可问题是他不想这样问了,他很烦了。也许,他内心深处,正希望订不到房?他的脸悄悄一热,赶紧做出一筹莫展的样子,深深地叹一口气,说,这事麻烦了。
怎么办?总不至于打口钉子把你挂起来吧?她有些忧愁,又有些调皮地说。
要挂也不能挂在你房间里呀。他说。
为什么?她很天真的样子。
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他说。
问题是,别人不会知道呵。
假若知道了呢?
没有什么假若。她说,只要你愿意,就挂在这里吧。
可是……你真的让我挂在墙上?我怎么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徒弟呀!他很无奈的样子。
怎会呢,这儿有两张床,空着也是空着,这样吧,我们坐在**聊一个通宵?她建议道,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可熬不了夜,明天还有好多景点跑呢。他说。
她想想说,这样吧,聊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困了倒头睡就是。
这样,不好吧?他犹犹豫豫的。
有什么好不好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只要你不想入非非,不动手动脚就行。她偏着头盯着他问,你做得到吗?
他用力一笑,声音颤颤地道,做得到!
那行,女士优先,我先去洗个澡。
她拿出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顺手关了门。门的撞击声令他心头一震。她在里面哼起了一首很熟悉的流行歌。奇怪的是他怎么也想不起这首歌的名字。他有些不自在,此时若有人来找他,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喉头发紧,心里激动不安。他燃起一支烟来吸,夹烟的手竟颤抖不已。瞧你这点出息!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在左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又想到吸烟不好,会呛着她的,赶紧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
周遭的寂静无边无际,使得她洗澡的簌簌声愈发清晰。水声依稀地勾勒出她的一些动作。他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有点手足无措。毕竟,这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经历。那莲蓬头里喷出的水,也像月光一样沿着她的身体汨汨地流淌吧?或许流得更为欢畅。她肯定是十分的光洁的。她的曲线是优美地起伏着的。小巧的踝骨可能可爱地凸起着。水流也许会在她胸脯上形成一道瀑布,因为那儿耸得很高。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的两眼有热辣之感,而十个指头呢,有些发僵。
我完事了,你来吧。
她穿好了睡衣,款款地走了出来。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鲜艳娇嫩,令他不敢正视。
他赶紧拿了衣服,低头与她擦身而过。一踅进卫生间,香波的味道和她温暖的体息就将他笼罩住了。他翕动鼻翼,贪婪地呼吸着。他脱衣时有点头晕,还有点喘不过气来。不知是不是高原反应。洁白的脸盆里有她留下的几根弯曲的黑发,他拈了一根,凑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取过那条她自带的粉色毛巾,盖在脸上,使劲地嗅。于是,一股甜蜜而芳香的气息充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一时难以自持,赶紧站到水笼头下。温暖的水流抚摸着他的全身。他闭上眼睛,屏住气息,好不容易才让动**的心情平静下来。草草地洗完澡,穿着整齐后,他刻意地以一副轻松随意的神态出现在她面前。
她已经半躺在**了,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下,她的整个身体,就只剩一张脸在外面。她瞥瞥他,眼神闪烁不定。他咽下一口痰,在她对面的**躺下来,关心地问,你是不是累了?
纯属废话,跑了一天了,哪有不累的。
她却淡淡一笑,回避了累不累的问题,说,聊聊吧,我想听你说说话。
他敏感地察觉,她的笑容后面有一丝慌乱。毫无疑问,和他一样,她也是有一点紧张的。而他,有责任把这种紧张感消除掉。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以师傅的口吻,说起了做导游的种种体会。他甚至做起了自我批评,说作为一个有三年导龄了的老导游,今天这种疏忽是极不应该的。接着,他介绍起明天要到的一些景点,碧塔海,白水台,虎跳峡等,交待必须向游客讲述的与景点有关的传说和掌故。到虎跳峡的公路是很险的,你可要有思想准备,不能在游客面前露怯。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你再害怕也不能表露出来,那样会影响游客的情绪。游虎跳峡,当年的长江漂流探险活动是介绍重点,因为有一位勇士在虎跳峡遇难,还有一位记者在此不幸被山上的飞石击中,以身殉职。哦,碧塔海是香格里拉的重点景区,碧绿的湖水,茂密的原始森林,真正的世外桃源。你应当知道,香格里拉就是世外桃源的意思。有个美国作家,写了部叫《消失的地平线》的书,里面那个仙境般的香格里拉,指的就是这里。其实呢,过去这儿叫中甸,前不久才改的名……
说了一阵,他住了口。因为她没有了回应。她眼睛微闭,似睡非睡的样子。
困了吧?困了就休息。他小心地说。
她还是没反应。
他讪讪地躺进被窝里,悄悄地瞟着她。
她忽然说,把灯关了好吗?亮着灯我睡不着。
他忙把灯关了。房间里黑了下来。不过他瞪大眼睛,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她的轮廓。她的眸子偶尔地在黑暗中一闪。似乎,她也在窥探他?他不好确定。他闭上双眼,她的形象却更加清晰,不过是她站在月光里的样子,宁静,优雅,还有点神秘。随着她的呼吸,她馥郁的体香一波一波袭来,水一样淹没了他。他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床不时发出吱咯声。她那边却异常安静,连轻微的翻身都没有。
她这么快就进入了梦乡吗?
他压抑地吁出一口气,莫名地有些失望。夜色朦朦胧胧地罩到他身上,令他意识模糊了。然而她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寂静:给我点水好吗?我口干。
原来她也没睡着呢!
他霎时清醒了,一跃而起,摁亮夜灯,殷勤地倒了杯水递给她。她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又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她连谢谢都没一句。他有些郁闷,关灯前盯了一下她的脸。她显得很安详,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像藏民院子前的栅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他根本无法入睡。在昏暗之中,他久久地凝视着她,感受着时间的流动。
他的眼睛都开始酸涩了,还不想把目光从那模糊的一团上挪开。他掀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上身向她倾斜过去。她是那样热气升腾,芳香四溢,而又近在咫尺,伸手可触呵!他感到自已燥热起来,膨胀起来了。他再向她凑近,并且抬起了右手,朝她的脸探过去。快要触到她时,他控制住了自已,让右手悬在了空中。但他已感觉到了那张青春面庞的光滑、温柔和细腻。它所呈现出的沉静使他产生了说不清的畏惧。还有她睡觉的模样,完全是以一种信任的姿态躺在那里,他难道,难道可以辜负和利用这种信任吗?
他受不了自已了,索性用毛毯将身子一裹,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外楼道里,举目远眺。夜色深沉,万赖俱寂,星星无声地闪烁,水银般的月光在田野和屋顶上流淌,雪山的尖顶晶莹剔透,遥遥可见。清寒的夜气侵入身体,使他慢慢地冷静下来。
直到他以为可以安静地睡觉了,他才回到房间里。可是,他在她床边停留了片刻,就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令自已大吃一惊的事:他想也没想,就掀开了她的被子,溜进了她的被窝里。然而更令他吃惊的是,她的被窝里没人,是空的!
他一时懵了,讶异地张大了嘴,呆呆地抱着被子。当他的目光触到自已**那个隐约的人形时,他的嘴张得更大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他双手撑在**,悄悄坐起,想摸回自已**去。可这时她在**翻了一个身,侧身面墙而卧,并且打起了均匀的鼾声。这鼾声让他四肢僵硬,无法动作。他就像一个泄气的汽球,慢慢地疲软下去,丧失了所有的欲望。他沮丧地扯起被子,蒙住面孔,困倦地沉入了梦乡……
高原的晨曦唤醒他的时候,对面**已经没人了。他往窗外一看,她正在酒店前的空地里散步。他急忙起床洗漱,然后收拾东西,招呼游客们去餐厅吃早餐。进餐厅时,她和他相遇了。他们有些尴尬地笑笑,什么也没说。他发现她两眼套上了一圈青晕,显然没有休息好。
黄晓宇送走了这一拨客人,也送走了刘小青。她到西双版纳那条旅游线上实习去了。后来,她也没到他所在的旅行社来工作。她在躲避他吗?不知道。反正,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他听一个游客说了一个段子:酒店只有一个单人房了,一男一女两个导游没法分开住,只好在床中间放了一个枕头,说好各睡一边,互不侵犯。可第二天,女导游讥笑男导游说,连个枕头都爬不过,还算是个男人呢!嬉笑之余,黄晓宇疑心这个段子取材于他和刘小青之间的事。
如今,黄晓宇还时不时地想起香格里拉的那个夜晚。站在银色月光下的刘小青,优雅神秘,很有点仙女的味道的。也许就是因为有这点仙女味道,才使得那个夜晚的故事没有发展成另一个样子吧?他想。
2003年4月于长沙捞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