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塚

花塚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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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坐在岩石上,看著魯大貴的背影小下去。河水似是巨蟒的口,含著我的雙腳。我的心情混濁不堪。目光順著河岸掃過去,撞到了鎮子邊緣我家的黑屋子上,那屋像個破舊不堪、小而又小的土地廟,形狀很可笑。屋後的山崗起伏得莫名其妙。我等待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我對自己說,不管怎樣,今天我總算經受住了一場嚴峻的考驗。父親仍安全地隱藏在我的背後。

夕陽西下時我緩緩沿著河邊往家裏走。我以為我懼怕的時刻已經過去,根本沒料到它在前頭等著我。河穀裏非常沉靜,河水的細語沒有具體含意。我瞟瞟曾經被父親的黑影追蹤的地方,恍然有隔世之感。斜陽拓下我的影子,影子猶猶豫豫,無所適從,不時被參差的礁石弄得扭曲變形,以種種痛苦的姿態給以警示,但沒有得到我應有的重視。我的蒙昧懵懂濾去了時間和景物所呈現的特別意義,把一切神秘莫測都變得平庸無奇了。我到了離家不遠的河邊,我看見母親站在齊膝深的河水裏漂洗被單。她麵色彤紅,低頭時麵龐便被烏黑短發所擁簇。她的雙臂一擺,波浪上就**出無數片金色魚鱗。還有幾個女人也在洗涮衣物,其中一個便是鐵匠的老婆胡棒槌。我以為這也隻是常見的平凡圖景,沒有在意。直到母親忽然和胡棒槌互相指責起來,我才心驚肉跳地竄過去。她們很快就扯著頭發扭打成一團。母親顯然不是對手,僵持了片刻,就被胡棒槌一把推倒在地上。

我跑到跟前,母親還仰躺著,朝天烏龜一樣手腳亂劃。她的衣襟掀到了胸部,露出一個潔白無瑕、微微凸起的肚皮來。我驚呆了,馬上聯想起母親**那個起伏蠕動如同隆起的墳塚的被窩,它們的形狀是何等相似。我眉間一燙,急忙扯下母親的衣襟,壓住她那小墳塚似的腹部,再把她扶起來。胡棒槌突然又衝過來,指著母親的肚子尖叫,你有了,我講了你熬不住了吧,你坦白,是不是我家鐵匠下的種?!母親臉上紅色盡褪,渾身抽搐,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我想我不能袖手旁觀了。我挺身而出,護住母親,然後大聲宣布,我再也不能允許你這臭婆娘汙蔑我媽,我父親早就回來了,是我父親下的種!我的聲音如黃鍾大呂震撼河穀,我的語調裏充滿了英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