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塚

黑鬆林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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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不叫了。他覺得自己陷入某種密封的器皿裏。

他從灼熱的陽光裏走過去,走過去。

忽然,他發覺麵前是一幅畫:青山連綿,綠水縈繞,自家的茅屋恬靜地座落其間,屋後有楓,有鬆,屋左有翠竹,屋右有巨大怪石。屋前院牆雖坍塌多處,卻爬滿肥綠的南瓜藤,金色南瓜花開得轟轟烈烈。

他慢慢地走進畫裏去。

南瓜葉微微翻起,向他招搖。想起一次大少爺去田間巡查,路過這裏曾讚美過牆上的南瓜。大少爺身穿白色綢衣,鵝毛扇一搖,渾身就波浪起伏。堂客親手敬上一杯芝麻茶,對著東家笑得沒有了眼睛。賤貨!他當即在想象中給了堂客一巴掌。並且,把目光當成梭標,在大少爺身上亂戳了一氣。

現在,大少爺像隻死鳥似地趴在坳口。

茅屋在眼裏徐徐放大。

大黃狗從草蓬中鑽出來,嗚咽幾聲。他注意到它瘸著一條腿。大黃狗叼著他的褲腿拖著,不祥之兆浮上心際,他感覺有點暈眩。

但是不會有事的。有什麽事呢?屋子安靜得一如既往,南瓜花仍然開得很熱烈。他甚至嗅到了從屋裏逸過來的混合著油鹽味和堂客的體息的特殊味道。院子裏的寂靜他已享受了幾十年,跟腿上的汗毛一樣熟悉。

而屋頂上的藍天同一千年前一樣。

他踏著寂靜到了院牆的一處缺口。一朵碩大無朋的南瓜花正好對著他的胸脯噴吐金色的花香。

他把目光投進去。

他瞪大了眼,凝然不動。

階基上,一個蓄仁丹胡的日本兵**下身坐在凳子上,另一個日本兵則在手忙腳亂地脫褲子。

門檻上傾斜地擱著塊門板,門板上有個赤身**的婦人,被綁成個大字。一縷黑發伴和著一些濕漉漉的東西覆蓋了婦人的臉,看不出她是誰。

院子裏確實很安靜。

他木然凝睇,似乎院裏發生的事與他並無幹係。他就被固定在這樣的情景裏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