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光明,薛大哥在月下修书文……”
老生气定神闲,星目炯炯,一捋髯口,跨步上前,吓得对面的王宝钏缩回手去,连连退避。
“好!”
掌声雷动,险些压过台上的弦胡锣鼓。观众什么时候叫好,好声多响亮,但凡老乐师心里都有谱,尤其是老生盛念荣的《红鬃烈马》,一到关键时刻,全都铆足了劲儿,把那弦子弹得嗡嗡响,仿佛在跟满堂彩比试声高。
张闻声就躲在侧台的楼梯后,一边探着脑袋往戏台上瞅,一边往嘴里扔颗花生豆。他刚入剧团半年,是戏校的尖子生,剧团去学校选拔那天,他凭借优秀的形体条件和一段《武家坡》,成了老生盛念荣亲点的“好苗子”,也默许他叫了半年的师父。
每当师父上台演《红鬃烈马》,张闻声总要扒在侧台看,旁人只当他好学,唯独林瀚看出了名堂。
“看傻了吧你!”刚下台的林瀚,拿戏服上的两根搂带抽了下张闻声的背。
“滚蛋!”一道白眼射过来。
“人家有老公,儿子都五岁了。”林瀚看着台上刚刚出场的代战公主,她是剧团的另一名青衣——于晓嫣。
“我知道。”张闻声面不改色。
“知道你还看!”
“好看,看两眼又不犯法!”张闻声没好意思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皮肤白嫩,身姿丰腴,他怎么也看不够,单身了二十一年的张闻声,终于情窦初开。
可好日子没有持续太久,这两年来,剧团的票卖得不好,眼见着伙食里的肉越来越少,青年演员有的跳槽,有的转行,张闻声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剧院还在,可人心已经散了。
老生似乎看不见这些是非,照样盯着年轻一辈练晨功,一日也不许他们偷懒。
又一年暖冬,张闻声从北京学习归来,刚到剧团大门口,就看到几个工人正在拆剧院的红色门牌。
“师父,你们这是干啥呢?”
“剧院要拆了。”
拆了?张闻声一时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来不及多问,一路小跑到师父的房间,顾不上敲门就闯了进去。
“师父!门口的工人说剧院要拆了!”
老生背对着门,佝偻着身子,好像在擦什么东西。
张闻声跑到师父跟前,只见老生双手捧着一张镶在镜框里的照片,正是剧院的大舞台。老生拿着白布擦拭镜框,眯着眼睛,动作仔细。
“散了,要散了。”老生盯着照片喃喃自语。
“师父——”张闻声神情担忧,扶住老生的胳膊。
正值剧团困难时期,张欣欣又突然失踪,一家人堵在剧院门口讨说法。院长着急上火,一张好嘴差点儿成了结巴。
院长紧急开会,要听听大家的想法,张闻声挑头站起来,说要与剧团共存亡。说罢,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于晓嫣。
散会时,于晓嫣经过张闻声身边,给了他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这一眼,看得张闻声抓心挠肺,辗转反侧。
清晨,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在剧院大楼里回**。
于晓嫣的换衣间门口挤满了人,张闻声一头冲进去,拦都拦不住。只见里面翻得一塌糊涂,戏服、首饰散了一地,墙上、椅子上到处都撒着化妆品。全身镜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尖利的边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第二个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