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西南。
夜风之中只听得兵甲声零零作响，钩月之下，大雾迷茫之中，一支被追赶数日的困乏之师在夜色中如黑色的河流一样缓缓流动着。
娄师德一夜白头，甚至上不了战马，只能被将士用马车运送，王孝杰虽身经百战，但亦无法灵活指挥一只疲敝的军队，当日撤退太过仓皇，大多数辎重都丢在了洮水一带，故此只能日夜赶路，而一路北上的过程中，不少士兵偷偷逃遁，不知所踪。
此时的王孝杰心情沉重，虽然此番败绩是在武后的计划之中，但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原本诈败如今变成了真败，一战不知损失多少，如果吐蕃大军趁势北上，切断大周与西域的通道，那就麻烦大了。
但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而另外，娄师德与王孝杰日夜期盼的瓜州叶步山从一开始到现在没有露出半个身影，估计是不会驰援了，此时王孝杰只能期盼着安全到达凉州境内，不然他就会第二次做吐蕃的俘虏，届时那就不仅仅是个人名誉问题了，武后精心布置的大局也将会因为自己这次的失误而全盘落空。
所幸凉州凉州都督许钦明是一个豪杰仗义之人，一日之前王孝杰已经派传令兵策马前去凉州求援了，如今凉州方面应该已经派出大军来接应了，不过王孝杰有着职业军人的谨慎，即便如此，他还是勒令进军不止，因为他非常了解吐蕃骑兵的神速，有时恰如夏日的暴雨，会突然而至。
正想到这里忽听见前方有士兵来报，道发现不远处有灯火。王孝杰骑在马上极目远望，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沙丘四周似乎有着隐隐火光，在大雾之中，显得有些诡异神秘。
“难道是许兄？”王孝杰兀自喃喃道。
但同时又觉得不大可能，西塞之地，即便没有敌军来犯的时候，也都戒备森严，凉州都督不可能如此贸然行事的。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保护好娄公。”王孝杰一向谨慎，只感觉前方来者不善。
随后王孝杰策马朝前行了百步有余。
因为大雾太浓，只能看见点点灯火时隐时现，随后沙碛之上起了一阵夜风，王孝杰这才看清楚，只见黑魆魆的前方似有人马形状的东西，并排成行，手举火把，一张巨大的幡子随风而动，上面似乎写着什么，王孝杰伸着脖子仔细去看，便在这一瞬，忽见天边群星闪烁，有什么东西疾呼而来。
王孝杰双眼一瞪，立即拍马回头，大喝：“起盾阵！”
随后一声沉闷冗长的号角从背后如沙尘般地升起。
此时凉州城外以东的方向，四匹快马夜色中踏风而来，马上四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孙句芒一行人，几日以来见有不少流民东蹿，颜真人便料算到武周与吐蕃的战争已经开始了，于是更是快马加鞭，日夜赶路。
此时夜色更浓，大雾蒙蒙，走在最前面的长孙句芒缓缓放慢了脚步，而后道：“颜兄，我看今夜是走不了了，再过去就是大漠沙碛，这般的大雾天，一旦迷了路就别想再走出来了。”
颜真人亦勒马止步，心中虽然着急，但此时如果贸然前行，恐怕更为不妥。
“长孙兄江湖经验丰富，那今夜便在此稍作歇息，等大雾散尽了再做算计。”颜真人道。
随后，各自将马儿栓好。
“颜兄，阿寻与木兰与你我奔波好是辛苦，你我去捡拾些柴禾来，生火温酒敬她们一杯，女人家不容易，跟着你我吃了不少苦头。”末了，长孙句芒凑到颜真人耳边道。
颜真人口中啧了一声，点头道：“难得长孙兄有这份心，那便依长孙兄的，只是有酒无肴，几个胡饼下酒实在有点无趣。”
长孙句芒一笑道：“颜真人不知，原在兰州我让店家做了几斤素肉，这几日连续奔波都差点忘了，一会儿温了酒，大伙好吃。”
“妙哉！”颜真人道。
接着，两人结伴去四周寻找柴禾，正没走几步，五官敏锐的颜真人便停下了脚步，直起身子朝大雾深处望去，只是今夜的雾实在太大了，什么也看不见。
“颜兄这是怎么了？”长孙句芒问道。
颜真人深吸一口气道：“似有拼杀呼号之声啊。”
随后颜真人装模作样的手指点点，像是在料算什么。
长孙句芒一听，立即屏息凝神仔细听去，果不其然在大雾深处有兵刃交接之声，随后亦朝大雾深处皱着眉头望去。
“颜兄，算出什么来了吗？”长孙句芒看着一本正经的颜真人问道。
“没有。”颜真人淡淡道。
“你在掐指算什么？”长孙句芒瞪眼问道。
“长孙兄以为是个道士就能掐会算吗？”颜真人道，“我是在数兵刃交接声几何，听来那边人数不少啊！”
“哼！装神弄鬼，老实说也是第一次来大漠，听闻大漠中马匪最多，这怕是那些劳什子在火并吧。”长孙句芒道。
“若是强盗火并倒是自然之理，没有什么好插手的。”颜真人道，“贫道就是怕商路上的马匪劫掠，这又是另一番说法了，长孙兄武功盖世，要不要替贫道管管这闲事呢？”
长孙句芒双目一瞪道：“你这臭道士，算盘打得好响啊！一路过来，可都是我在帮你啊！这娄公要救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这马匪也管，我长孙句芒岂不其他武瞾做了许多好事！不成，你得给我一个出手相救的理由。”
颜真人嘿然一笑道：“《淮南子·人间训》中说得好：‘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有阴行者，必有昭名。’说到底老道士我还是帮你积德啊！长孙兄怎么能说我打算盘呢？”
“嘿！我说你个颜无咎，这张嘴着实厉害。”长孙句芒哈哈笑道，“也罢，那我便积一回阴德，不过我可说好了，倘若对方人多势众，那我也不是铁打的人，可不能瞎招呼！”
“自然，长孙兄自己拿捏分寸便是。”颜真人道。
说罢，长孙句芒将捡到的柴禾交给颜真人，而后道：“那便有劳颜兄替我温酒了，我去去就来。”
随后，长孙句芒回身一个箭步抢身上马，顺势抽出马侧上的唐刀，噌的一声好是响亮，不等秦木兰与裴阿寻反应便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大雾深处。
“这……他干嘛去了？”秦木兰着急站起身来。
“木兰莫急。”颜真人道，“方才长孙兄说他肚子疼，应该是急着拉肚子去了吧。”
“拉肚子为何抽刀？”裴双问道。
“这千里沙碛之中指不定有什么强盗马匪，大黑天里什么也看不见，带把刀防身而已。”颜真人表情自然，而后又道，“长孙兄说他买了素肉，吩咐我温些酒来，一会儿他拉完肚子便要回来吃的。”
秦木兰与裴双听完这话，面面相觑。
大漠之中，火光血光融成一片，兵刃交接之声此起彼伏。
吐蕃将军阿扎与赤练料算到娄师德残部会往北方的凉州方向逃窜，故此派骑兵绕道阻击，赶在娄师德部进入凉州城之前将其歼灭，而后能够顺势派大军直指凉州，如此一来，就能彻底阻断武周与西域的联系，而西方诸多节度使都会阵前倒戈，投靠吐蕃了。
王孝杰也料算到吐蕃军队会穷追不舍，所以下令日夜行军，但没想到还是让吐蕃骑兵抢先一步，虽然临时起了盾阵，但士兵仍旧被流矢射杀不少，而王孝杰自己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抽出大刀，怒吼着与吐蕃军队厮杀起来。
而吐蕃军中，将军阿扎亦是身先士卒，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古司刀纵横砍杀，那般的气势如阎罗降临，许多兵士单是看见了，便吓得丢盔弃甲。
“一群窝囊废！枉食皇粮！”王孝杰喝道。
眼见翻盘无望，王孝杰也不恋战，赶紧策马冲向娄师德的马车，一脚踹开惊慌失措的马车夫，抢到车内，只见娄师德双目圆瞪，气的浑身发抖，但毕竟年近七旬的人了，实在有心无力，只能浑身绷着劲儿恨恨地坐着。
“王将军！莫管老夫！便管杀贼！”娄师德声音沙哑，怒吼道。
王孝杰深吸一口气道：“娄公不要说了，大势已去，王某这就带娄公走！”
说罢王孝杰一把将马车中的娄师德抱出来，将娄师德放在自己马上，紧接着自己也越上马去，而便是这一下的疏忽，王孝杰便身中数箭，即便如此，这位高大的将军仍旧不吭一声。
“王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娄某是个行将就木之人，此番一意孤行，导致大败，那后果就让我来承担。”娄师德语气颤抖，“我死不足惜！王将军快走啊！”
王孝杰解下自己的披风，而后将娄师德绑在自己身后，道：“娄公你是国柱，王某只是一介武夫，大周没了王某没事，但不能没有娄公！”
说罢，王孝杰猛踢马腹，黑马一声长嘶，驮着两人直冲出修罗场，朝凉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这边阿扎但见一个高大猛汉带着一名老者骑马蹿将出去，立时反应过来，收刀上马，喝道：“大唐宰辅在这！给我杀！”
接着，阿扎带着数骑吐蕃好手猛追上去，只是望见一点身影便开弓射去，王孝杰虽然已经尽力躲避，但娄公仍旧被射了一箭，不知死活。
一个响指之后，吐蕃轻骑兵将王孝杰与娄师德包围，四周火把一燃，顿时亮如白昼。
王孝杰深吸一口气，此时真算是走投无路了。
阿扎拍马向前，沉沉道：“我听闻大唐娄公年纪很大，你也算是一条好汉，忠心护主，我佩服你。”
阿扎并不认识王孝杰，只觉得此人气度不凡，于是如是道。
王孝杰闭口不言。
“不如往我军中喝一杯如何？”阿扎学着赤练劝降的方式道。
“将军，扶我下马！”此时背后的娄公有气无力道。
王孝杰不知娄师德要作何，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照办了。
而后王孝杰将娄师德扶下马来，搀扶着娄师德站稳。
“贵邦将军好意，不过娄某不胜酒力。”娄师德道，“若要娄某去贵邦军中，请用绳索，如此才算是敬重娄某。”
阿扎一怔，眼前这老者虽然年迈，但气魄如河，说话不卑不亢，着实叫人敬佩。
“老将军言重了，我素来敬佩豪杰，来人，请娄公回营！”阿扎道。
“慢着！”娄师德道，而后推开王孝杰的手道，“我这家奴忠心耿耿，而我娄某又是好面子的人，将军是否能将他放回，也好教我一家老小知悉。”
阿扎短暂沉默，又打量了王孝杰，只觉那人气度不凡，但根本不认识，也是阿扎头脑简单，没有仔细去想，而后道：“这是自然之理，只要娄公答应跟我走，这位好汉，我只好忍痛割爱了。”
娄师德听罢，缓缓转身对王孝杰道：“你走吧，告诉武后！老臣尽力了！回去替我看看怀英兄。”
此时，王孝杰双眼中沁出泪水来，紧紧抓住娄师德的双手，他从娄师德双眼中看出了死志，但同时后半句王孝杰不大懂，不过也都悉数记下了。
随后，王孝杰上马，与娄师德作别，此时夜风萧萧，如易水临别，各自心中都知道这是一场永别。
恰在这时，马蹄达达，一个纤细的身影抢了过来，喝道：“来人呐，快将此人拿下！”
阿扎一惊，一眼望去，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赤练，此时赤练指着马上的高大汉子道：“你这个糊涂鬼！他是王孝杰！”
这一下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打破，王孝杰见势，立即抽出刀来，策马劈砍，一下让吐蕃骑兵乱了阵脚，而这一下混乱，王孝杰也顾不上娄师德了。
“早见此人不是泛泛之辈，原来是唐国大将军！”阿扎立时兴奋道，抽出大古司刀，朝王孝杰疾冲而去。
两人缠斗一盏茶功夫，阿扎这一身子的蛮力，王孝杰岂是对手，只是阿扎一心想要活捉王孝杰，故此多处留手，随着最后一身兵刃的叮当声后，王孝杰抽身朝后退了三步，长叹一声了。
“罢了！天意如此！”王孝杰长叹一声，“男儿岂可再耻之。”
王孝杰自知此番插翅难飞，说完这话，将大刀横在脖颈上，只想顺势一拉，就在这时，但听得咣当一声响，王孝杰只觉得双手猛地发麻，手中的大刀也不知被什么兵刃给弹飞出去好远，噌地一声插在地上。
此时只见大刀刀面上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此人头挽中原发髻，身着粗麻衫袍，细看虎目短须，甚是威武，身材竟比高大的王孝杰还要高出几分。
“你是谁！”王孝杰大惊，只见此人独身一人冲进吐蕃的骑兵阵中来，一双有力的眉毛微微压下，浑身上下魄力令人有些呼吸困难。
“洛阳长孙句芒！”那人冷冷道，“便是这么几个毛贼，便教将军羞愤自裁，难免草率了一点吧！”
“你竟是？”王孝杰听那人自报姓名，更是一惊。
这长孙句芒是为大名鼎鼎的长孙无忌之子，前大理寺卿，传言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将军看好娄公，某替你耍玩兵刃！”长孙句芒说完此话，将虎目一转，望向对面的将军阿扎。
阿扎歪头拉了拉脖子上筋骨，咯搭作响，笑道：“今天甚是好玩，看来阁下要与我一较高下。”
长孙句芒眼神倨傲，冷冷道：“不是一较高下，是让你见见世面！”
说罢，电光火石之间，长孙句芒已然蹿上前来，手挥狭长的唐刀直朝阿扎砍去。
阿扎亦顺势举起古司刀去格挡，兵刃交接的火花噌然而亮，咔地一下，阿扎被这巨大力道弹飞出去七步之远，重重地跌倒在地。
“啊吔！这是何人，竟如此厉害！”这一招下来，阿扎便感受到了对方的力道，说是神鬼之力都不为过。
一旁观战的赤练也相当吃惊，功夫高强者她也见过不过，但一招能叫阿扎见拙如此的还是头一回。
“少废话！”长孙句芒兴致一起，哪还由分说，手旋唐刀如猛虎扑羊而来。
吐蕃骑兵立马冲来保护阿扎，但都被长孙句芒几掌打落下马，因为上次在房州残杀毒师时有所感悟，此番长孙句芒也不曾下死手，只用了三分力道。
“好没意思！”长孙句芒不消几下便将吐蕃骑兵阵型打乱。
而对方根本吃不住长孙句芒几招，这反而叫长孙句芒有些恼怒，长孙句芒将唐刀一下插在地上，而后哗啦一声，手起内力，一下将黄沙掀翻，一众吐蕃骑兵被这股巨大的内力撞飞出去，哪里还有招架的余地。
“此人好是生猛，你我不是对手！”赤练一把拉起阿扎道。
此次任凭阿扎再有怒气，也不敢造次了，只得听赤练的话，狼狈逃窜。
长孙句芒仰头大笑，而恰在这时，忽觉身后有人，长孙句芒立马扭头望去，但见不知何时，身后钻来一道黑影，直朝娄师德的方向冲了过去。
“还有贼人！”长孙句芒拔起唐刀，猛地冲将过去。
那黑影似也是用刀的好手，并且力道不小，竟与天下第一的长孙句芒缠斗了数合，只见那人刀法不像刀法，剑法又不像剑法的，手掌双刀，甚是灵活多变。
不过对方之所以能与长孙句芒能交战有个来回，也是因为长孙句芒夜间视力不佳，并提着另一分力道防止偷袭，若像方才那般灯火通明时，长孙句芒早便快刀斩乱麻了。
“好个吐蕃贼人！甚是了得。”长孙句芒歇了一招，而后道。
长孙句芒这话一出，不料本来手旋双刀的对手，忽而收起了力道，此时四周只有吐蕃人丢弃的零星火把，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只能约摸看见个身形，似乎蒙着头巾。
“难道阁下也是中原人？”对方道。
“废话！”长孙句芒道，“你又是何人，想要劫掠娄公，也是天大的胆子！”
这话刚说完，对方竟然径直收回了手中的双刀，掀开头巾，拱手抱拳道：“原来义士也是来救娄公的，你我是一路人，误会了！”
长孙句芒眉头轻皱，转念一想，娄师德名声在外，又好结交江湖人士，此番落难有人前来救援也是情理之中的。
而后但见对方俯身解开水壶给娄公喂了水，长孙句芒这才完全放下戒备，走近去看，但见那人甚是年轻，也是中原发髻，并且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眼熟。
“小子，你的功夫不赖！”长孙句芒沉沉问道，“你是何方人士？”
“不瞒前辈，小弟长安裴直。”那人抬头道。
原来这个中途冲将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往东赶路的裴直，今夜正好也要去凉州城，没想到遇上了吐蕃夜袭，正巧还是娄公的军队，裴直吩咐阿史那白马保护好火拔仇，而后独自一人冲来救援。
许是天意，长孙句芒等人也恰好赶上了这事，才有了这番巧遇。
“裴直？”长孙句芒口中嘶了一声，似乎并没听过。
“小长孙，他是裴炎之子，忠良之后。”此时有气无力的娄师德道。
长孙无忌人称老张孙，而以娄师德的辈分，称长孙句芒小长孙不为过。
此时，回过神来的王孝杰也与二人施礼。
“什么？”长孙句芒大吃一惊道，“贤相之子，啊呀！小兄弟，恕我老了眼拙，不认得你！天下竟有这般的巧合。”
娄师德深吸一口气道，“此番多亏了三位，我这个糟老头子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长孙将军，裴老弟，此地可不安全，吐蕃兵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依我看还是先行去凉州城，凉州都督许钦明应该派兵接应了。”王孝杰深知吐蕃军队的气性，如是道。
“那王将军便送娄公快走！”长孙句芒道，“我带颜真人他们随后赶到。”
“颜真人也来了？”裴直一喜问道。
“不错，随我一起去吧。”长孙句芒道。
“叔叔，我也有人在左近等着，不如此时相互唤去，一会儿往凉州城的路上相见。”裴直道。
“如此也好，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长孙句芒道。
随后，两人各自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