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镜师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蛊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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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下,白探微的商客一时间忽作鸟兽散,一些崇慕白的人打算留下,但也都被白探微劝走了。

“看来先生是早料到乌有先生有此一着了。”李介听闻手下寻找不到女丑与道童袁宽之的身影后道,足见白探微早已经做好了部署。

白探微沉默。

“提前遣走女丑姑娘与小道童,我可以理解,为何先生还要遣走那几个异域术师呢?”李介问道。

“小子不是说过了吗,无干人等留下只会添麻烦。”白探微冷冷道。

商客尽数退去之后,隐藏在林中的术师也都现了身,这是白探微第二次身陷术师的包围之中,上一次是在崤山,白探微当时眼盲,没看清这些高手的模样,此番看见了,果真都是世间奇客,乌有先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这群不问世事的人招纳至于麾下。

“先生的要求,我都做到了,现在可以交图了吧。”李介见这些术师都拥了过来,胆气更足了。

年老的蝼蛄轻哼了一声,看白探微那表情就没有当场就范的意思。

果然,白探微淡定道:“不急,我还有问题没问。”

“有什么问题等交了图再问吧,磨磨唧唧的,老子没这闲工夫跟你扯淡。”此时谢蛮蛊师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到了白探微跟前喝道。

“急了?”白探微表情不变。

“区区一个龟兹小儿,三番两次刁难,实在气人,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什么货色!”蛊师谢丕喝道。

术师与术师相见,亦犹如武林高手相遇,都难免会一时技痒,谢丕本就是一个急性子,见白探微三番两次刁难,心中火起,冲将上来要与白探微周旋几个回合。

而李介毕竟不是他兄长李澈,心智还不够成熟,被白探微捉弄一番后,心中也是憋着好大一口气,此时谢丕跳出来张扬,正中他的心意,如此也好杀杀白探微的威风,就算谢丕败下阵来,也能看看这白探微到底有多少斤两。另外,这边还有两名高手,白探微还能同时单挑三名术师高手不成。

而一边的蝼蛄还有盎格鲁巫师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之辈,还特地退后几步,为白探微与谢丕腾出位置来。

说话之间,蛊师谢丕已经扑将上来,但这个谢丕虽然气势汹汹,但身手却相当的粗疏,即便是白探微这般没有练过拳脚功夫的人,也都能轻松躲过。

谢丕赤手空拳扑了几次,白探微轻松地侧身躲过,谢丕每一招像是饿虎扑食,动作极为难看,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

“阁下这是要干嘛?”白探微退出去几步,实在看不懂这个人要干什么。

“少废话!”谢丕怪嚎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朝白探微扑将过去,随后朝前一个趔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笨拙。

一旁观望的李介还有蝼蛄都忍俊不禁,但谢丕门人却一个个神色严肃。

“看来乌有先生手下,也不乏乌合之众。”蝼蛄捂住嘴道。

但盎格鲁巫师却不以为然,沉沉道:“我看不简单。”

盎格鲁巫师眼神凌厉,目力很好,一直注视着二人缠斗,他发现谢丕根本就无意进攻白探微,而好像是想在白探微身上取下什么东西来,因为谢丕的攻击方向并不在白探微的面门处,而似乎是在两鬓。

一个趔趄后,原本乱扑一气的谢丕忽而盘腿而坐,随后其门人一拥而上,掏出几张大铜镜,摆出一个诡异的阵法,似在模仿某些星辰排列。

白探微左手起双莲诀,随后悄悄地拔开了波斯琉璃瓶地瓶塞。

而另一头,谢蛮蛊师伸手中怀中掏出一个人偶,并且将一根红色头发缠绕其上,紧接着用刀笔在人偶上刻下了一串苗疆符咒。

白探微这才明白,方才这蛊师谢丕并非是要攻击自己,而是想要抓取自己的头发,白探微记得巫小满曾也说过,苗疆蛊法中有一种就是取对方头发皮肉等施法。

而正在思考之间,谢蛮蛊师忽然掏出一面镜子朝白探微射去,白探微伸手一挡,只觉手臂一阵发痒,而与此同时,谢蛮蛊师发出一阵奸笑来。

蝼蛄与李介等人此时才看出端倪,原来谢丕看似笨拙地操作,其实是在放蛊。

白探微赶忙掀开手臂一看,心中一提,但见方才被对方镜光反射的地方已经被融开了一道指甲盖大小的口子,这小小的伤口竟然深可见骨,而且在缓缓地扩散开来。

饶是一想镇定的白探微,此时额头上也冒出汗来了,他没想到,这苗疆的蛊术竟然如此的厉害,只需取自己一根头发,就能将蛊毒放射到自己身上来。

白探微随手扯出几张符咒来,贴在伤口之上,但伤口溃烂的速度就好比春雪融化,一滴滴血污已经渐次蔓延滴落下来,别说是几张符咒了,就算是棉布也不见得能堵得住。

这种蛊毒不像蚀虫那样顷刻间将人啃噬成骸骨,而是如此一点一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等于说是被施术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蛊毒腐蚀掉,相较之下,这种谢蛮蛊术似乎更加的狠毒。

“别忙活了,没有解药你是活不成的,乖乖交出地图吧。”谢丕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似乎施行这般强大的蛊术,施术者本身也会收到一些影响,气色较之先前,明显虚弱了几分。

白探微捂住伤口,深吸一口气,事已经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将萨珊宝藏的地图交出,只是白探微想在此前再与之做一笔交易,因为他无法确认自己在交出地图之后,对方是否真的会交出解药来。

但这分犹豫却被一旁看着的李介捕捉到了:“先生还想着交易吗?这次我们是抢不是买,就算先生不愿意交,等到蛊毒将你化作脓水之后,波斯琉璃瓶仍旧是我的,你现在交出来,还能保你一条性命,因为乌有先生还需要你。”

白探微拧紧眉头,诚如李介所言,此番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只得恨恨地掏出波斯琉璃瓶,远远地朝李介扔去。

李介伸手一抓接住波斯琉璃瓶,随后借着阳光一看,这琉璃瓶身上果有地图样的图画,并且是极为罕见的瓶内画,至于是不是萨珊宝藏的地图,李介还无法定夺。

加之李介不敢轻易相信白探微,于是问道:“先生这次不会再耍弄在下了吧。”

此时手臂上的麻痒已经转为剧痛,似乎蛊虫已经开始侵蚀骨骼了,白探微咬紧牙关,不愿搭理李介。

李介见白探微痛苦的模样,心中极为满足。

“先生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李介笑道,“还以为先生有多大本事,龟兹国第一镜师,吹嘘得都没边了,让我战战兢兢的。”

白探微忍痛沉默,看着李介小人得志的样子,但没有丝毫办法,只怪自己的大意轻敌。

“地图小子已经交了,还请阁下交出解药来。”白探微此时疼得汗如雨下。

“你这个龟兹先生,点子实在太多,不敢轻易相信你!”李介多了一分心眼,顿了一会儿,又问,“谢蛮法师,这蛊毒能维持多久?”

谢蛮冷冷道:“何时将这小子啃噬成污水,何时停止。”

“替乌有先生办事,还是稳妥一些好。”李介目露凶光,将视线转向白探微,“谢蛮法师,劳烦您废了他的双手双脚,再给他解药,如此也不怕他耍手段,还有他的眼睛也一并废了。”

李介为人不同于李澈,本来生性残忍多疑,此前一直震慑于白探微的名声,不敢造次,此时见白探微被谢丕控制,没有了忌惮,内心的阴暗面瞬间占领的理智。

“上手!”谢丕冷冷道。

随后,谢蛮蛊师递上一把小刀,谢丕用刀将手中的木偶人双手双脚悉数斩断,而在同时,白探微只觉手腕脚腕处一阵可怕的麻痒蔓延开来。

十数里之外,马蹄噌然。

女丑巫小满带着袁宽之沿着昆仑山北麓朝东一路疾驰,只见得四周山高谷深,没有了人迹之后方才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女丑巫小满此时心中怔忡,惴惴不安,与白探微相处这么长时间,两人早已心心相印,有了一些感应,这也许与白探微种在小满身上的鸿雁咒有关系。

“女丑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袁宽之稀里糊涂地被巫小满带上马,一路狂奔,只感到有危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巫小满手指紧紧扣住马缰绳,心中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立马调转马头冲将回去,这一路上来,一万种想法在巫小满脑海中闪逝,而想到那些不好的画面,小满又立即掐断它,但越是阻止自己,就越是会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

“探微哥哥有一些事情要办,让我们先回去。”巫小满心不在焉道。

“姐姐很担心啊。”袁宽之从女丑的表情中看到了不安,立马改口道,“不要紧的,哥哥足智多谋,肯定能化险为夷的。”

巫小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跟袁宽之解释,其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白探微严肃的表情上来看,事情绝对不会简单。但巫小满必须无条件地信任白探微,因为这个男人给人有无比的安全感。

在巫小满看来,配合白探微就是给白探微提供的最大帮助。

“宽之说的有道理,探微哥哥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巫小满深吸一口气,扯了扯马缰绳,随后沿着道路继续朝东方疾驰而去。

一炷香后,昆仑山下。

白探微对着阳光掸了掸衣服上下的灰尘,望了望四周的情况,心情愉悦。

此时四下除却白探微之外,四周的人尽皆无法动弹了。

“可惜了小子那些好马儿。”白探微迈开脚步,不无叹息道。

正走出几步,白探微脸色一变,停下脚步,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白探微的跟前,那人身着宽大的斗篷,双肩垂下的金黄色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人手持与其人一般高的金刚杵,如同一座大山般地站在白探微的身前。

“龟兹镜师,果然名不虚传。”金刚杵上的铜环零零作响,随后那高大的人缓缓将斗篷的雨帽掀开。

“一个区区白虎象的术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你,若非我有防备,我也中了你的招了。”那人接着道。

白探微眼轮一抬,不无吃惊地紧盯着眼前高大的术师。

这名盎格鲁巫师的额上竟然还有一只眼睛,白探微一眼打去,只见得盎格鲁巫师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中风云变幻,其间场景正恰是波斯琉璃瓶中的幻境。

白探微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此人,从理论上来说,没有第二个人唤醒,是很难从波斯琉璃瓶的幻境中逃脱出来的。但事实上此人挣脱出来了,而且毫发无伤。

不过白观莲也曾说过,这世上没有无法勘透的幻境,也许这名盎格鲁巫师的第三只眼睛有着奇特的功能,恰好能勘透这种幻境。

金刚杵上的铜环轻轻震动,盎格鲁巫师沉沉问道:“镜师,我一直在寻求极致的巫术,我想知道刚才你是怎么脱困的,你明明中了谢蛮蛊师的蛊毒,现在又怎么完好无损?这是什么神奇的巫术,请你告诉我。”

白探微脸上闪过一丝自豪,但心中更多的是警惕,对于一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波斯琉璃瓶的强大幻境中逃脱出来的术师,白探微可不敢掉以轻心。

“秘密在这里。”白探微掏出皮革囊中的波斯琉璃瓶。

盎格鲁巫师眯起双眼,仔细打量,随后道:“镜师说话喜欢卖关子,我想听仔细一些。”

“小子是生意人,不知小子解释过后,会有什么样的好处?”白探微问道。

盎格鲁巫师淡然一笑道:“乌有先生以十方术招纳海内术师,我正是前来寻求极致之术的人,国家、权力、金钱对我来说都没有吸引力,乌有先生与皇帝的权力斗争,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如果镜师能把极致之术传授与我,我就不再与你纠缠了。”

“可惜,小子所用的不是阁下所谓的什么极致之术,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白探微收回波斯琉璃瓶道。

“愿闻其详。”盎格鲁巫师道。

“只是一个小手段。”白探微长舒一口气道,“既然阁下想听,那小子便与阁下说一说。”

这件事情的答案,还要昨夜开始说起,是时白探微由雪山白猿引路,找到了漆黑一片的萨珊七十二幻境,而在幻境之中遭遇了一系列难以预料的情况,七十二幻境即是白观莲所说的大极幻境。在大极幻境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方向,一旦被困在大极幻境之中,就很难走出来了。

而更糟糕的是,白探微稀里糊涂打开了幻境中的“陷阱”,即波斯琉璃瓶,波斯琉璃瓶是萨珊法师设在七十二幻境中的陷阱,其瓶内的确画有萨珊宝藏的地图,但需拔开瓶塞将其间的烟雾释放出去之后才能看见。

而当时白探微并不知这是一个“陷阱”,七十二幻境至多只是让人困在其中走不出来,而无法控制人的意识,而更为强大的幻术是这枚波斯琉璃瓶,只要打开瓶塞,就会释放其中的强大幻术,这种幻术可以直接控制人的意识,并将人意识永远地封印在梦境一般地幻境之中。

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新闯入幻境中的人来唤醒,而唤醒的方式也不简单,需有相当强大的刺激才行,这与一般的幻术唤醒原理相似,只是难度增加了而已。

白探微当时已经深入大极幻境之中,并被波斯琉璃瓶所控制,而是时白探微孤身一人,要从琉璃瓶的幻术中脱出,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有另外的人来唤醒自己,但从实际情况上来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开始,白探微以为这些都是七十二幻境的威力,在脱身之后,白探微才意识到,原来是这只波斯琉璃瓶在作怪。

说到此处,盎格鲁巫师指了指自己的第三只眼睛问道:“难道你与我一样,有这样的眼睛?”

白探微淡淡一笑,摇摇头道:“阁下看得清楚,小子只有一双眼睛,可没有阁下的神术,对了,阁下的第三只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不急解释,先将你如何脱困的事情说完,你是怎么做到的。”盎格鲁巫师法师兴趣将起。

“说来也巧,因为小子的命镜中还封印着一个人。”白探微沉默一小会儿,随后点点头道。

当白探微意识道已经被琉璃瓶的幻术所困之后,就开始思索如何挣脱,巧合的是,白探微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命镜之中还封印着一个人,因为时间太长,致使白探微都差点将此人忘记了。

这个人就是龙鸟采花大盗,此前小满骑马摔下悬崖水潭,被龙鸟大盗所俘,在危急关头,白探微种在巫小满身上的鸿雁咒起了作用,白探微通过鸿雁咒发动自身的命镜,将远在崤山地下洞穴中的龙鸟大盗吸入命镜之中。

那次之后,白探微的双眼也被龙鸟大盗吐出的毒物所伤,近乎全盲,但白探微当时没有其他的办法,不过为了救巫小满,毁掉一双眼睛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令白探微没有想到的是,当时的一个无奈之举,竟然成了此时的救命稻草。

想到这里,白探微立时启动命镜,将困在命镜中的龙鸟大盗释放出来。

被白探微困住许久的龙鸟大盗忽然被放将出来,看见被困在幻境中无法动弹的白探微自然是火冒三丈,欲寝其皮食其肉,好一阵的拳打脚踢下,白探微才从幻境中挣脱出来,这般的感觉就如同人在梦魇时忽然被人叫醒,那种快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而对付龙鸟大盗这般的三流术师,自然费不了白探微多少工夫。

随后带着波斯琉璃瓶走出萨珊七十二幻境,而白探微也因此心生一计,那就是利用波斯琉璃瓶中强大的幻术来控制赶来挟持自己的刺客们。

故此,白探微提前遣走巫小满与罗婆寻勒等人,而后操控象符化作自己的样子,带着波斯琉璃瓶与李介等人谈判,并将所有无关的商客放走,另将乌有先生派来的人全部吸引到了近前。

套出李介的话之后,白探微打开了波斯琉璃瓶,利用波斯琉璃瓶中的强大幻术,将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身负奇术的术师高手悉数控制住。

而此前谢蛮法师所尽情施蛊的对象也不是白探微,而只是白探微的一道象符而已,这是龟兹镜术中的高阶术法,类似替身法术,在刚到长安时,白探微曾利用这种符篆术对付过南海念氏兄弟。

听到此处,盎格鲁巫师沉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还有运气成分在里面,那的确算不上什么极致之术。”

盎格鲁巫师说到这里,口中嘶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走出七十二幻境的呢?”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从琉璃瓶的幻术中脱身不等于走出七十二幻境,只是意识脱离的幻境的控制而已,要走出七十二幻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白探微神秘一笑道:“这个说了,阁下也不会懂的,不过的确是极致的法术。”

盎格鲁巫师眉头一皱,追问道:“那也愿闻其详。”

看来这个盎格鲁巫师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醉心于术法的人。

“因镜。”白探微不无自豪道,“如果学会了掌控因力之后,就能跨越时间、空间,穿梭于圆融无碍的之境。”

盎格鲁巫师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此术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可有修行的方式?”

“自然有。”白探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