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镜师传

第九十七章 南洋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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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罗汗山西南,此时火拔仇只离洮水只剩半日快马距离,此时风雪来得更紧了,几欲将人马淹没,火拔仇无奈,只得放慢速度,却不料在途径一篇黑松林时遇见了两个不速之客,而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恰是乌有先生招纳至崤山的亡命之徒。

“知道就好,怕你不用全力相搏!”南洋人的话语中带着一分凶狠。

火拔仇见这阵仗,亦不能在气势上落个下风,道:“报个姓名,把你打死了,也好告知你的兄弟来找我寻仇!”

“南洋托尼!”那人哼了一声道,“也得让你变成鬼之后找谁人算账!”

“托尼?”火拔仇一揪胡子,喃喃道,“却似长安城北剃头匠的名字。”

接着那南洋人从马上跃下,将身上的斗篷大氅顺势抖落,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

火拔仇眼轮一抬,全身提起了一分气力,此人看来不简单,这般寒冷的天气里,竟然还能赤膊上阵,想来内功修为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了。

那南洋人也并不慌张,从容地将白色的麻布手带绑在手上,火拔仇平时打斗也会用上手带,但一般都是在夏季,防止手出汗,握不住兵刃,而在冬季并不需这般,看来当是南洋拳法的某种仪式。

果不其然,正当火拔仇这么想着,对方忽而双手合掌,背对自己跪下,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敬拜祈祷着什么。而另外一人手握金刚杖,静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看来本事也不会小。

火拔仇深吸一口气,将军衣脱下,也顺势松了松筋骨,今日一场恶斗是免不得的了,不过也好,几十年的功力了,自从离开项王堂之后,就一直不曾酣畅淋漓的打斗过了,也应该舒展一回了。

约摸五个响指之后,那南洋人才转过身来,接着又将脚上的靴子袜子给脱了,只着一条棕色的麻布短裤,看起来虽然不怎么高大,但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没有个几十年功力,是出不来的。

“总算是倒腾完了,打个架跟和尚念经似的,老子都他妈的等不及了!”火拔仇性情中人,笑道。

那南洋人冷笑一声,道:“马上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紧接着,那南洋人脸上凶相一闪,不等火拔仇准备便冲将过来,见对方赤手空拳,火拔仇也不好用兵刃相搏,江湖耍斗要讲规矩。

这边火拔仇将龙环大铁锤插在雪地之中,而后顺势起膀手去挡,只听得咚地一声,火拔仇紧咬牙关,胳膊上传来一阵巨疼,再看对方,咧开嘴肆意地笑着。

火拔仇扯了扯脖子上筋骨,抖了抖双手,看来不能轻敌,仔细打量这个南洋人,虽然肌肉不是很发达,但浑身上下的关节骨头却如刀子一般的锋利,方才那一下便是对方跃起肘击,那力道直刺入火拔仇的小臂上。

火拔仇虽曾也练习过开山肘,但如南洋人这般力道的还是头一次见。

接着但见那个南洋人双手护头,左膝抬起,这种姿势虽然奇怪,但一眼打去,此人的脆弱部位悉数被保护起来了,火拔仇眼轮一抬,此人能被乌有先生所用,那就必然有一些本事,手头提起了几分力道。

江湖缠斗往往一招之间胜负即分,所以要非常注意,这边南洋人观摩许久之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呼地一下又冲将过来,火拔仇心下一喜,只见对方提膝朝自己的小腹而来,这是火拔仇故意卖下的破绽。

风雪一起,南洋人的膝盖如利剑般刺向火拔仇,忽的火拔仇一猫上身,猛地朝前一钻,伸出双手抓住了对方的右脚,紧接着便是一拔,直将那南洋人就地拔起,然后便是大力一甩,将那人像甩石头般地扔出去好远。

“以卵击石!”火拔仇一招得势,轻蔑道。

正说完这话,风雪之中,一道人影又闪到了跟前,手脚并用,直将颤抖距离保持在半条胳膊之间,速度很快,火拔仇一时竟脱不出这个回合。

无奈之下,只能狼狈地朝后蹿了几步,与那南洋人拉开距离。

方放下的戒备心,此时又提了起来,这南洋人在体型上虽然与自己差距明显,但他似乎很有格斗经验,如对阵比自己高大的对手,不是要保持距离,而反是要贴着对方打,就如老鼠与大象,环绕于其脚下撕咬,大象反而因为自己的体型而受阻。

这一阵下来,对方手脚如刀,直打的火拔仇浑身生疼,心下也冒出了一股怒火来。

不等火拔仇喘口气,那南洋人人又冲将上来。

火拔仇怒上心头,喝道:“与你面子跟你耍拳脚,你倒没有个限度了!”

说罢,火拔仇大喝一声,心下内力猛地一提,紧接着双掌并出,噼啪一声直拍在那南洋人的胸口之上,呼地一下,火拔仇内力惊人,一掌将那南洋人打开飞出去好几米远,撞到一棵树上方才停了下来,哇呜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老子天下第一的名号,是你托尼这般的人想夺就能夺的吗?”火拔仇喝道,此时内力如潮,四周的山林为之颤动。

高头大马上的另一个人手中的金刚杖在风雪之中吟然有声,见南洋人被火拔仇重伤,似乎并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这不还没结束吗?你急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幽然升起。

火拔仇一惊,只见那倒在树下的南洋人竟然又爬将起来,自己那一掌虽然留了几分力道不伤人性命,但还能爬起来的实属罕见。

正在这时,风雪一**,忽地一道黑影蹿进蹿出,火拔仇眼轮一抬,要去捕捉那南洋人的身影,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捕捉不到,只待要找寻时,忽觉得背后有人。

火拔仇心下一跌,赶紧转身要打,却只觉一个东西蹿上背来,紧接喉咙一紧,被一只蛇一般的臂膀紧紧扼住。

素罗汗山山腹,风雪呼啸,在狭长的山谷之中就如万鬼齐鸣,悲戚而惨烈。

听得这声音,裴直隐隐觉得心头不安,这鬼哭般的哀嚎似乎是在示意着些什么,但大战在即,他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三人是从凌晨出发的,此时已走到了素罗汗山的山腹之中了,按照原定计划,方无礼设定的是听铎声集合,铎声不大,不容易引起敌军的注意,但人算不如天算,谁知半途起了这么大的风雪,此时莫说是铎声了,就算是行军号角恐怕也听不到了。

而这素罗汗山何其之大,要找到隐藏在其中的兵士,恐怕非得等到风雪停了才行。

而几人逆着山谷的风口朝前,此时几乎是寸步难行了,只得退到旁侧的森林中暂避,此时天昏地暗,根本分不清是在白天还是黑夜。

“师傅!现在该怎么办?”裴直将肩头的圆木放下,虽然力气大,但扛久了,还是会觉得胳膊酸麻。

方无礼脸色严肃,沉默良久,而后道:“就算现在找到漕帮的兄弟,他们也出不了山,既来之则安之,等等吧。”

“也对,这般的天气,吐蕃军队当也蜷缩在驻地不敢出来。”裴直松了松筋骨,只觉腹中饥饿。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方无礼听罢沉沉道,“行军打战是不能用常规思维测度的,如果兵士俱全,我也许就会挑这种天气进攻,我就怕吐蕃人也会这么想,此时我们不是差一个先机,而是一个先手。”

目前的情况是无解的,因为要发动奇袭,最关键之处在于短时间内集中优势兵力进行突击作战,而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兵力情况,也许他们就会选择坚壁不出,所以提前让打扮成平民的兵士隐藏在素罗汗山是最好最能出其不意的办法。

另外,方无礼之所以这么部署,更重要是害怕所谓的乌有先生知晓娄公出师的兵力,一方面要防吐蕃人,另一方面要防内贼。

但可惜天公不作美,偏生今日下起了这般的大雪。

阿史那白马听完方无礼的话后,亦眉头紧锁,道:“无礼师傅说的极有道理啊,我听去吐蕃做生意的商帮说,吐蕃可不是什么蛮夷之地,其国政事商贾相当完善,人才辈出,实力不可小觑。”

“不错,太宗时代出嫁文成公主,其实亦有被胁迫的因素在其中。”方无礼道,“,更何况,吐蕃数代励精图治,我等不可不防啊!”

“你们都太过担忧了。”裴直却不这么认为,“首先我们是奇袭,吐蕃当不知道我们的万般布局,按照之前的计划,是先派骑兵将他们引诱至于这些山谷之中,而后各个击破,这个吐蕃不知道吧。另外,吐蕃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把士兵隐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对方就算提前了解到了娄公西征的事情,也不当知道确切的日期与地点吧。”

“话虽如此。”方无礼道,“裴直,你要知道,行军打战并非机械的相互衡量,其间的变数太多太多了,希望王将军能有所防备才好。”

裴直见方无礼考虑更甚,便也不好再插嘴了。此时只觉得腹中饥饿。

“一时半会儿也走他不得,我去寻些水来。”裴直取下了腰间的皮囊水壶,军粮不似寻常食物,没有水来吞咽,会硬撑在喉咙里,非常难受。

“我与你一起去!”阿史那白马放心不下。

明面上是放心不下,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阿史那白马都在军营之中,不好与裴直单独见面,此番能单纯相处一会儿,自然是要跟着一块去的。

方无礼没有应答,而后裴直与阿史那白马二人顺着森林朝上寻找水源。

今日出门遇见大风雪不顺,但找水源却顺利得很,两人没走多远便在山中的一处岩石下发现了一眼泉水,泉水四周有明显的人工搭建的痕迹,也许就是隐藏在四周的漕帮兄弟们修葺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具体在何处。

两人背靠着背饮水,相互沉默了一会儿。

“打完战你准备做什么?”阿史那白马一改往日的凌厉的口吻,问道。

裴直一愣,不知为何对方会问这个。

“自然是……”

“自然是平步青云,光耀门楣对吧。”阿史那白马微微侧过头道。

裴直沉默,阿史那白马说的不错,在裴直的眼里,恢复裴家的荣誉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我倒希望这战败了。”阿史那白马又道。

“你这?”裴直更是吃惊。

“裴直,你的理想中有我吗?”阿史那白马转过身去,从背后搂住了裴直。

印象里,这似乎是阿史那白马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

阿史那白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大战在即,她担忧,也许在战前的每一次牵手与相拥都将是最后一次。

“当然有啊!”裴直大声道,“不过白马,我现在是个罪臣,虽然暂时得到了宽宥,但家门冤屈尚压在我的心头,这一关不过去,我永远无法抬头做人。”

灭门之仇,是一般人无法感触的,何况是裴直亲眼所见的。

阿史那白马长叹一声,只觉裴直不容易,不禁抱得更紧了:“裴直,如战事不利,切忌拼杀,败了你我一同浪迹江湖,也好落个逍遥。”

裴直转过身来,轻叹一声道:“罢了,倘若这般精心布置的战局都败的话,那便是天意了,到时裴某的余生就有劳白马堂主指教了。”

阿史那白马心中好是欣喜,对于她来说,自己爱着的人不去冒险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

正恰在二人缠绵之时,裴直的双眼一颤,只听得风雪呼啸声中,似乎有人在大声说话,侧耳听去,像是在对骂,时有时无。

阿史那白马也似乎听到了,两人相互看了看。

“是漕帮兄弟吗?”阿史那白马问道。

“不清楚啊!听声音像是有人打起来了。”裴直起身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黑松林之中,只听的骨骼咯搭作响之声。

火拔仇好一条硬汉,却被这一下的疼痛激得闷哼了一声,只觉得两条胳膊从肩膀处断裂开来,骨骼噼啪错位,而喉咙却又被那南洋托尼越扼越紧。

这南洋托尼拳脚功夫虽然不及火拔仇,但这一身的绞杀功夫却是诡异非常,竟然一招便制服了号称天下第一的火拔仇,而火拔仇也不曾想到对方会忽然来这么一招,纵便是自己内功深厚,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挣脱出来,心中是又气恼又懊悔,没曾想自己纵横江湖,今日却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但丝毫没有办法,对方就好似一条蟒蛇一般地死死地缠在自己身上,越挣扎对方反而缠的越紧,如此下去,势必会全身骨骼筋脉尽断而死。

“托尼!够了!”就在这时,林中另外一个手持金刚杖的人道,“断了他手脚,不出今夜,他便能冻死在这里了,此人是江湖豪杰,你若杀了,项王堂必追你到天涯海角。”

南洋托尼听此,手头一松,道:“乌有先生安排的事情,岂能做了一半就走了?”

“哼!”另一人冷笑一声,“乌有先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凡事自己留一手。”

南洋托尼听罢,浑身一松,此时火拔仇的双手双脚已经被自己绞断,只剩下一口气了。

“也罢!我等虽听令于他狄仁杰,但也需灵活变通。”南洋托尼拍了拍手,而后将麻衣大氅披上,跃身上马。

火拔仇趴在地上,只听得对方说狄仁杰,心中好是一惊,但无奈此时已经瘫痪,根本无法动弹,他好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白探微,狄仁杰就是乌有先生,但可惜……

此时那两人两马缓缓消失在风雪之中。

半炷香后,两人乘马绕行至于黑松林的高处,此时可以俯瞰林中的情况。

“若真叫他冻死了,可怎么办?”南洋托尼问道。

“无妨,好歹也是个高手,安排的牧羊人应该半个时辰内会赶过来,届时会救他的。”手持金刚杖的人道,说罢,便要走。

“我盯一会儿吧。”南洋托尼道,“人算不如天算,来了野狼猛虎什么的,那就坏事了。”

“瞻前顾后,不够魄力,如何做得了王?”那手持金刚杖的人已经乘马远去,缓缓地消失在风雪深处。

“一介术师懂个屁。”南洋托尼咒骂道,“做王的第一要义就是行的稳当,确保无差才行。”

说罢裹紧了麻布斗篷,仔细地盯着山下的黑松林。

等裴直与阿史那白马赶到时,只见前方的黑松林之中趴着一个一个东西,四周的雪地里脚印凌乱不堪,似乎是之前经过激烈的打斗。

二人狐疑,这般非常时刻也不敢掉以轻心,两人从松林两侧缓缓接近,探了探四周的状况,确定林中再无其他埋伏方才冲到林中将那趴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裴直伸手一拉,便知此人筋骨已断,风雪之间又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赶忙将那人翻过身来一看,大吃一惊。

“火拔兄!”裴直这一惊中,情绪饱满,一言难尽。

火拔仇怎么以如此方式出现在素罗汗山中呢?

阿史那白马也好是惊讶,更吃惊的是谁人能将独步天下的火拔仇伤成这样。

火拔仇因伤势过重,暂时昏迷,裴直只得先将火拔仇先背进森林的背风面,而后仔细地查看了伤势,只见火拔仇浑身上下关节都肿胀发红,应当是被人硬生生拧断的,但除却这些难治的筋骨伤之外,似乎并未伤及内脏,没有性命之虞。

“却似被巨蟒绞断的。”裴直眉头皱起,又卷起火拔仇的袖子一看,只见其小臂外侧淤青严重。

“如何伤到了此处?”阿史那白马只觉奇怪。

“对方必然筋骨发达,火拔仇这一下是挡住了对方的肘击。”裴直说着,将自己的肘部轻轻地靠在淤青处,淤青中心位置正好与人肘部一般大。

“难道是吐蕃人?”阿史那白马问道。

裴直摇摇头,道:“火拔仇的军衣还扔在林中,财物马匹一律不少,若是吐蕃人,或者强盗,物资等物应该尽数取走了。”

裴直与白探微一同办案有些时日了,遇见这般事竟也能分析个大概来。

“总之蹊跷的很,等火拔兄醒过来一问便知。”说着裴直又背起了火拔仇,而后道,“今日需把火拔兄送进军营让随行的郎中看看,这般伤势,怕是往后难动拳脚了。”

阿史那白马则回到林中将火拔仇的那匹马牵来,道:“你气力虽大,直背着几百斤的火拔仇在林中走,怕是再无力气打战了,用马儿来驮吧。”

此时南洋托尼隐在林中,望得仔细,这一男一女并不像先前雇来的牧羊人,不过也罢,只要有人救了火拔仇,自己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只要火拔仇一醒来,乌有先生的下一步棋便能行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