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女孩

懷揣菜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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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線上,我的左邊坐著胖姑娘小芸、長發妹小米,右邊是棕發小玲、高個兒小王。

我們往電子板上裝液晶玻璃板。

幹活時,我總設法讓肩膀不要碰到小芸。

我並不是在意她沉重遲緩的動作,而是她用橡皮筋束起的頭發裏,頭屑明晃,讓人隻朝那煤雪交疊的景象看一眼,便即刻陷入難堪,好像那頭皮屑是從我的腦袋上飛過去的一般。可小芸低眉垂目,安靜癡憨,隻專注幹活,魂魄沒有一刻離開肉體,根本不知道她已被小碎片摧殘得麵目全非,整個人像破布,或樹根。

小芸盯著電子板,默片般寂然,顯然,她比我更深地陷入勞作,沒一絲停頓、疑問和猶豫,隻不斷重複,像一匹馬,那由皮膚、毛發和血液編織的世界都在,隻是,喪失了發聲係統。

小芸來自湖南,和堂姐住在出租屋,一米五五的個頭,導致她的胖格外凸顯;束起的馬尾讓她的臉頰看起來很寬闊,像冬日農田,因耕作匱乏,略顯粗陋;她不知腹帶已被發明多時,雖用寬大衣裳遮掩,但依舊肚腩隆起,鼓凸一片。

隻需一分鍾,人們便會發現,小芸的智力有些低下-或者,比低下更少一點,僅有些愚笨而已。她像個小女孩,不再長高,隻是長寬。在拉線旁,她一遍遍學習,將流程弄得亂七八糟,但最終居然都能應付下來。凳子太高,她的腳夠不著地,便用手抓著桌沿,讓凳子前後搖晃,把它當成娛樂。

她的行為舉止和車間的規範格格不入,卻和那膨脹體形相配。

在她那嬰兒肥的軀體裏,始終保存著一種很純粹的東西,讓大家羨慕不已:她從不做判斷,隻聽天由命,隨遇而安。有時,她嗔怪別人,說你怎麽能那麽花錢,像個小母親。她極節約,省下每一塊錢,每一角錢,每一分錢(她一定不像我們想得那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