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奴

第十二章 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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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走的真不是时候,王一芳的水湾科技深度采访调查申报已通过,她要忙上了。用主任的话说,胜败在此一举。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其实就是说,王一芳在第一个月的发稿业绩量上,又拿了个倒数第一。她将来能否在财报站稳脚跟,不被淘汰掉,也就靠这个了。

陈浩明单位远,工作时间固定,王一芳相对自由些,但即便这样,在接儿子的事情上,还是有些勉为其难。比如说幼儿园下午开放时间是4点半到5点,家长大都在这个时间段接孩子回家。有几次因为采访的事耽搁了,王一芳5点半才赶去接。整个幼儿园空****的,就剩下莫莫一人很孤单地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玩。老师还牢骚满腹:“以后5点前就把孩子接走,超过5点,我们就不管了。”

王一芳赶紧赔笑脸,说是是是好好好,下次一定早早来。说完从背包里掏出来几盒巧克力,递给老师。老师说:“如果你们家确实没人接,那这样吧,给孩子再报3个兴趣班,这样一周五天,就可以天天晚点来接了。”哦,一个不到3岁的孩子,家长为了晚点接,就给他上5个兴趣班,算了,还是饶了他吧。

为了给老师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王一芳尽量把采访集中到上午进行,或者晚上,等陈浩明下班回来,交接班后,再去做采访。和新闻发布会还有人物专访不一样,这些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好事,王一芳做的这种调查类采访,是要真相披露,说白了是王一芳求着人家说话,求着人家接受她的采访,所以多数情况下,采访时间和地点上的安排王一芳是被动的,多以对方方便为准。所以很多时候,王一芳要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跨越整个城市去见采访对象。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一帆风顺。比如莫莫突然就感冒了,来势迅猛的那种高烧,可把大人们急坏了。王一芳一连几天没去单位,预约的采访被迫临时取消,主任打电话问进展,没说两句,她手机没电就断了。

王一芳挂念着工作上的事,就跟陈浩明商量:“要不给孩子挂瓶吊针。”

陈浩明不同意,说:“那玩意还是少给儿子用,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啊老婆~~”

在家静养了一周,莫莫病好了,王一芳回去上班头一天,就被主任狠批了一顿:“小王,工作和家庭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平衡好。最好能不耽误工作,知道吧。快到试用期满了,你千万马虎不得,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浩明先后过去请过几次,王一芳带着莫莫也去过,好话说了一箩筐,就是不回来。婆婆去的是陈小南家,小儿子这里多舒服,没有大把的家务事做,吃喝拉撒全由小时工来做,换换口味电话一拨,各式餐点服务上门。老太太觉着来小儿子家来对了,来着了,她决定在小儿子家就这么长久的待下去。

陈浩明就差给自己亲妈跪下了,老太太说要回去也行,先把这两件事给办了。第一件,老家那3万块钱的欠款给还了。第二件,告诉王一芳她妈莫莫,该叫啥叫啥,就是不要再叫奶奶,奶奶就她一个。

陈浩明回来跟王一芳商量怎么办。说实话,这两件事办起来都挺有难度,3万块钱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第二件更不好办了,莫莫一生下来就喊王一芳她妈为奶奶,喊了好几年,突然就不让喊了,现实么?莫莫已经两岁半了,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你要求他不喊,他就不喊了?再说,赵子荣那边,怎么开口?王一芳开不了口。

王一芳觉得还有和婆婆商量的余地,先答应下来,过了这一段再说。没想到的是,这边还没商量好,老太太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原来老太太在小儿子家里发现了王小四的照片,洗衣间又看到了几条女人的**。半夜里,去儿子门外视察,隐隐约约听到里边有动静,叫开了门一看,王小四也在。

王小四读大学的时候,轰轰烈烈爱过一次,对方是大学老师,有老婆有孩子,比小四大了快20岁,这些王小四都知道,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大三那年放完暑假开学第一天,在大阶梯教室,趁着学生上完课都走了的空隙,王小四和老师两个人把持不住地拥抱着接了会儿吻。没想到,接吻的镜头被一个好事者拿相机给拍下来,然后放到了网上。结果可想而知,王小四遭到严重过错处分,老师改错态度好,写了个检讨就过去了。

这事之后,王小四断断续续谈过几次,那些个男的,王一芳见过,乱七八糟没一个成款成型的。当然王小四的心思也没在这上面,或者说她对待爱情的态度变了,有些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压根就不想爱了。要说王小四和陈小南,在外人眼里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首先俩人谁也不是谁的那根葱,见面就掐,从没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这样的两个人,能走到一块那真是奇了怪了。但俩人就是好上了,陈浩明他妈亲眼看到王小四穿着性感小内衣睡在陈小南的**,王小四和陈小南也承认了。

按照陈小南的人生哲学,他是不应该去碰王小四。但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会议室欢愉后,陈小南脑海里想的不是潘美凤,而是王小四。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就像真的一样。后来严重到一看见王小四,就变硬,而且迫不及待想找个女人**。要是好久见不到王小四,他就浑身瘙痒难受,就像性欲一直憋着压着出不来的那种感觉。

特别是潘美凤躲着不见的这段时间,这种感觉,就像一只大手,把他往王小四身边推,他开始跟小四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半夜里睡不着就打,打通了他抱着电话漫无边际地说啊说,**的,搞笑的,黑色幽默的,甚至健康的,他都说。王小四就电话那头听着。

王小四要是挂了就好了,他就不会继续死缠烂打继续打了,可王小四不挂,半夜里什么时候打,都不关机,有打必接。这就有点意思了,俩人暗道修了一阵子,很快就光明正大地约请吃饭逛街,打情骂俏加胡闹,熟了近了,就这么走一块了。

陈小南不太乐意让家里人知道他和王小四的事,他妈来家里住的前几天,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一般都是他往王小四那儿跑。但那天,俩人在饭馆子里解决了晚饭,调了一会情,情欲就上来了,火烧火燎的,离馆子最近的地方就是陈小南他家。临进门前,陈小南给老太太拨了个电话,说:他见客户路上经过家门口,看到小区外有一卖大蒜的,大卡车拉的那种,买的人贼多,让老太太赶紧买几斤回来。然后趁着老太太出门的空隙,就把王小四带进来了,没想到老太太反侦察能力很强,半夜里把小四给揪出来了。

要说他们俩的事王一芳没一丝察觉,按照王一芳细致入微的行为方式,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确实有很多的细节,在向她暗示着他们好上了的信息,只不过她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或者说无暇顾及,没把这些信息进行解剖处理。

就说上几次去海边玩,陈小南开的车,都没告诉小四,小四就自己跑来了,车启动前一刻准时抵达,还准备好了泳衣。有这凑巧的事么?自从赵子荣走后,王小四就不来了,可这一阵子老来,而且每次都是和陈小南前后脚,这是一个细节。

还有就是,有次王一芳把在外面酒店碰到潘美凤和陈小南的事,告诉小四。小四居然说了这么一句:“是么,我怎么没听他说?”现在看来,王一芳当初理解错了,这个他是指陈小南,而非潘总。王一芳想就这事好好和陈浩明谈谈:“陈浩明,你说怎么办吧。”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你是他哥,你不会阻止他啊?”

“这事是阻止得了的啊?当年咱俩的事你老妈不也阻止了。”

“这能一样么?怎么说你当初看着还像个好人,你说你弟弟他……”

“我弟弟怎么了,我觉得他不错啊,年纪轻轻的就买车买房,你妹妹上哪儿找这么现成的。”陈浩明一点都不着急,是啊,陈小南是男的,这种事情吃亏的永远是女的。但是过去他都是怎么说陈小南的,说他不学好,老往酒吧泡,经常一夜情,花着呢。当然陈浩明说弟弟坏话的时候,是为了向王一芳说明自己的好。

“说什么也得阻止他们。”

“你恋爱的时候遭人家阻止,你什么滋味?”

“小四是我亲妹妹,我有这个义务。”

“大惊小怪,现在年轻人有能力恋爱就有能力让自己幸福。”

“就你弟弟那样儿,还幸福呢,谁跟他谁倒霉。”

“幸福因人而异。我们当初不是挺幸福的么?”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当初的幸福都是虚假情报。”

“后来的事,让她们自己去证明,虚假不虚假,那得等后来才知道是吧,那你现在凑什么热闹。”

“反正你就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要是你妹妹跟别的男人,你肯定不这样。”回过头来,王一芳又去做小四的思想工作,王小四一看老姐的架势就笑了:“姐,你看你搞得像个法官似的,至于么?”

“姐,我明着告诉你,恋爱是我的人身自由,跟谁恋怎么爱,这都是我自己的事,谁也管不着。”

“你要是担心我上当受骗,那请放心,老妹我绝不傻;你要碍于那恶婆婆的**威而来,那请你省省力,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再说。”

妹妹那里又碰了一鼻子灰。陈小南那边更没办法沟通:“嫂子我告诉你,我和小四我们就是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均已达标的两个成年人,谈谈情说说爱。这是我们的公民权利,连警察叔叔都管不了。”

在这件事上,王一芳不是孤军奋战,她还有一个亲密战友:婆婆。没错,陈小南和王小四之间的事,一下子拉近了她跟婆婆之间的距离。俩人都不愿意他们交往,打内心里都觉得对方不配,甭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目标和行动上保持一致就行了。老太太两边忙活,在陈浩明家忙完了,去忙陈小南家,卧室阳台洗手间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然后电话汇报给王一芳商量对策。其实王一芳也没什么对策,总不能把俩人给绑了,但难得婆婆这么投入,难得她套的这么近乎,王一芳也不好推辞地当了坐镇指挥。

王一芳一忙工作上的事来,就有些无暇顾及,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随时电话联系,有一次,王一芳采访开手机一看,30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婆婆打来的。慢慢的王一芳有些应接不暇。老太太倒像玩上了瘾,想想看,一个老年人在陌生的大城市,每天除了干家务就没别的可做,现在有事可做了,搞得跟地下党似的,刺激好玩有意思。王一芳越来越招架不住,再到后来一听手机响就怕,担心是婆婆打来的。

终于有一天,婆婆有意见了:“咦,媳妇,不对啊,你开始敷衍俺了。”

王一芳说实话了:“妈,你看咱们忙活了这阵子有实效么?没有。这事咱们根本破坏不了,使再大的劲都没用。关键得让他们自己分开才能分开。”

“那你就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分开呗。“

“这个办法不好想。”

“啥不好想,你是不想,俺也看出来了,你都没把这事放心上。”

“那您老说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开个会,你,浩明我们好好跟他们讲讲道理,再不行就批斗他们怎么样?”

“讲道理可以,但不能批斗。”

“行,那就开个动员会。”就这么着,王一芳就在家里组织了个家庭会,婆婆、王小四、陈小南、还有王一芳他们一家。

开会前,王一芳跟婆婆讲,会上讲话的时候,不要太尖锐,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节奏上不要步步紧逼,要三进一退,在尽量不发生冲突和人身语言攻击的情况下,把问题给解决了,是最好的结果。退而求其次,倘若他们俩人死不悔改的话,也不要强求,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王一芳说这么多,主要是担心婆婆一时失控。老太太说:“行了,俺都知道了。”

全员大会召开地点就在王一芳家的客厅,因为是全员参加,莫莫没人带,王一芳想,反正事先做了沟通,会是怀柔风格,和风细雨地进行,没必要让小孩子回避。所以大会从开始召开,莫莫都在客厅里自顾自地玩,偶尔也过来逗逗这个,亲亲那个。基本上,人员分工也是按照王一芳事先的规定,陈老娘压后阵,王一芳全盘统筹贯穿始终,说白了,就是一主持人。所以,一开始是王一芳说,大家听。

王一芳说:“这次会要解决什么问题,大家想必都知道吧。按理说,小南和小四走到一起,大家应该开心高兴才是。但是,我和浩明还有妈交换了意见,觉得这事无论如何得慎重,谈恋爱岂能儿戏?浩明你先谈谈吧。”王一芳没想让陈浩明第一个谈,但是会议从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陈浩明已经不在状态、心不在焉了,东瞧瞧西看看,甚至还玩起了手机……王一芳那个气呀,这叫什么战备状态?这种战备状态能打胜仗么?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么?搞不好被敌方给屈人之兵了。

陈浩明有些意外的站了起来,陈小南和王小四哄笑了一番,王一芳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时间陈浩明还真找不到词,找不到话说,他没怎么准备啊关键是,但既然被点名,这话还非说不可,陈浩明干咳两声,开始发言:“我觉得陈小南和王小四在一起,是一种草率行为,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王一芳和婆婆眼睛瞪得贼大,陈浩明不愧在机关这么些年,临场发挥都能这么一鸣惊人,这话听着多有震撼力,多有冲击力,没错,她们打心眼里爱死陈浩明了。

陈浩明继续:“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想想看,整个深圳多少未婚男女青年,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这是个什么数字。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应该把眼光放得这么狭隘,世界多广阔,找人生的另一半要到广阔的世界里去找,那样找到的匹配几率才更大。可你们却像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地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就把男女朋友关系给确定了,不是草率行为是什么?不是不负责任是什么?这种不负责任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陈家和王家都不负责任。对爸妈不负责任。

总之,对所有人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们要反对。我的发言完了。”

一开始王一芳夸陈浩明说的好,说的妙呢,但整个发言听下来,越听越觉得别扭,这叫什么理论?真是坐机关坐久了,喜欢说大话空话戴帽子的话。这话听起来虽说也有些道理,但在陈小南王小四心里,肯定觉着可笑。王一芳偷偷看了一眼,果然俩小青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陈浩明也感觉到了自己说得不够好,他又临时添加了几句:“再说了,小南和小四知根知底,这种基础的爱情是不稳靠的,爱情嘛,就需要那么一些神秘。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还怎么神秘?神秘不起来的爱情,就缺少甜蜜。没有甜蜜,还能叫恋爱么?”

下面该王一芳说了,这种场合,她确实不好说。该说的私下里都给小四说过了,再说就重复了,何况有些话当着陈家人不好说,也不能说。但这个时候她还必须说,不仅要说,还要说得好,说得妙。王一芳斟酌了好久,准备开口,一旁的陈老娘猝不及防地说上了:“小南你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婆婆一骂,陈小南把笑给压回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王小四憋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妈的逼,还笑啊!”陈老娘再骂。

王小四小脸上的笑意僵在那儿,王一芳开口了:“妈,您骂人可不对。”

“俺骂俺儿子呢!”

“谁也不能这么骂。”

婆婆本来就对王小四有意见,骂她还是轻的呢:“俺还就喜欢骂了,怎么着吧。”老太太横上了,王一芳一心想挽回局面,边说话还边给老太太使眼色:“妈,今天我们开个会可不是来骂人的,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你知道的吧?!”

婆婆说:“俺就是来骂人的,俺就是来骂人的。”

王一芳真是委屈:“妈,咱事先不都说好了吗,不要骂人不要人身语言攻击,要和风细雨。”

婆婆撇了撇嘴:“和风细雨个屁!俺儿子都快被狐狸精拐跑了。”

一旁的王小四开始说话了:“谁是狐狸精?”

见此架势,婆婆干脆一屁股坐地,装起了老可怜:“哎哟哟,俺的娘啊,不好啦,狐狸精**啊,要打人了~~~”

王一芳有些不知所措,她伸手去拉婆婆:“妈,你这是干啥,谁打你了?”

陈老娘一双手像老鸟的硬翅膀一般,胡乱地闪动、扒拉着,王一芳不知怎么胳膊还真碰了婆婆的脸一下,这下惹祸了,老太太哭得更欢实了:“俺的娘啊,媳妇打婆婆啦,都来看看啊……遭雷劈啊,媳妇动手打人啦……”

陈家两个儿子都在现场,和王一芳此时的心情一样,他们也一时不知所措了。插话不是,劝说也不是,撤离现场更不是。老太太倚老卖老他们也看得真切,看得明白,也知道这是老人家的计策,或者说是一种暗示。暗示儿子们快点出手帮忙,陈小南置若罔闻,他巴不得来一场诸如此类的内讧呢。陈浩明心领神会,上去就给王一芳脑袋一拳头:“骚娘们,反了天了还。”

这阵子王一芳为工作、为这个家可谓受尽委屈。无论是对婆婆、对自己老公、对儿子、对自个儿妹妹,还是对陈小南,她都是宅心仁厚,慈悲为怀。家庭人际能和谐尽其所能的和谐,她自个儿能忍辱负重尽其所能的忍辱负重。但她得到了什么?无人体恤不说,还任人唾弃。陈浩明这一拳头把王一芳打得耳鸣目眩,满眼金花,积蓄多时的愤怒也给打通了发泄的出口,一股脑儿涌出来。王一芳一声尖叫向陈浩明反扑过来,对着陈浩明的身子就是一阵子拳打脚踢,在场的人都看呆了。料不到王一芳还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狗急跳墙的王一芳拼命在陈浩明身上做着各种暴力运动,陈浩明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很快他看清了战斗形式,哟,敌人进行还击反扑!他那一拳头本来是作为一种形式,帮衬一下老太太的心情。陈浩明的粗暴性子很快被王一芳的暴风骤雨给激发起来了,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也开始动真格的了,抡起自己的长胳膊粗腿对着王一芳脸、胸和脑袋就是一阵棒揍。

王小四哪见过这阵势,哭喊着去帮姐姐对付那个男人,她一边撕咬着陈浩明的胳膊和后背,一边尖利地哭喊着,满腹满腔的愧疚和绝望。

另一边婆婆也爬了起来,站在一边为儿子呐喊助威:“狠狠地打,这个骚女人!往死里打!”老太太喊得不过瘾,环顾客厅,在阳台顺手操起扫把想要参战。她不敢对王小四下手,但对于媳妇,她没啥顾忌。扫把在王一芳的腰和脸上打了一会儿。用扫把打老太太还是觉得不过瘾,扔了扫把,直接上嘴巴和手,嘴巴咬王一芳的肩膀,两只手去拽去撕去扯王一芳的头发。

所有参战的人都在僵持着,死磕着,没注意莫莫,陈小南不知什么时候溜走的,只有莫莫一人在旁边站着。大人们打作一团,加上妈妈和小姨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很难过。爸爸的拳头雨点似的砸在妈妈身上,他曾经吃过爸爸几次拳头的,很疼,疼得他直哭。这次肯定是爸爸的拳头把妈妈给打疼了。要不妈妈不会哭,过去他从没见过妈妈这么伤心地哭过。

莫莫有些想明白了,他心情复杂地大哭起来,一阵小跑着要参与到多人肉搏战中,怎奈人小力薄,只能在外围打转,即便这样小拳头也没闲着,对着爸爸和奶奶就是一阵子乱打乱砸。嘴巴里一个劲地喊着:“妈妈……妈妈……我的好妈妈……爸爸坏蛋!奶奶坏蛋!”

听到孩子的哭喊声,王一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莫莫一直在现场,从和风细雨到暴风骤雨,小家伙目睹了全过程。一想到此,她克制不住地大哭起来。陈浩明又开始卡掐她的脖子,婆婆撕扯她的头发,感觉整个头皮都给老太太提起来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度让她几乎昏厥。四人肉搏战从客厅沙发一直打到阳台,莫莫的嗓子快哭哑了,两只小手扒拉着找妈妈,王一芳想伸手拉儿子,无奈她还得双手护脸,脖子,和头部。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想着自己的对外形象,采访要继续,她要见人,要是脸肿了,脑袋破了,还怎么出去工作?

王小四见势抱起莫莫,孩子趁势全身吊在爸爸胳膊上,小手搂住了妈妈的脸。陈浩明首先住了手,婆婆还想继续撕扯下去,见儿子不打了,她也不敢继续打了。这时的王一芳已是衣衫不整,面目全非,头晕目眩,双脚飘离。打斗一停下,身子就坚持不住地摞倒在地板上。

小家伙扑在妈妈身上,那个伤心啊。王一芳闭着眼睛,就那么呆呆地躺着,不说话,对小四和莫莫的互换不作任何反应,就这么静静地躺了好一阵子,她才回过劲来,才攒够了说话的力气。

“乖孩子,别怕,我们这是在玩游戏呢。”王一芳的眼睛还没睁开,两只手木偶似的在空中胡乱划着,她在找儿子。这个时候,她最想去摸摸儿子的小脸蛋,帮他抹干眼泪,然后可着劲在小脸蛋上亲一口。但全身每个器官不知怎么突然变得麻木,失控,她甚至掌握不了该伸哪支胳膊,伸到怎么一个高度,才能够得着儿子。

“小男子汉,不要轻易掉眼泪啊!”这是王一芳的第二句话,这句话说得很失败,因为话没说完,她紧闭着的两眼却再次涌出了一股子热泪。在过去,王一芳能忍则忍,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一次涉及面极广的打架事件,婆婆参与进来了,小四参与进来了,甚至小孩子都参与进来了,从一定程度上说这架打得不可遏止,打得相当惨重。

打完架后,陈浩明带着老娘呼啸而去,具体干什么去了,不得而知。王小四和王一芳把家里应季的衣服收拾一番,打了包,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王小四住处而去。这个家是没办法待下去了。王一芳被打成那样,能待么?肯定不能啊。这个冬天挺冷,王一芳借了小四的围巾,把脖子上的伤围上。头发一缕缕一簇簇,掉得挺多,好几块头皮都被扯下来了,有几处甚肿得老高,这些经过王一芳一番刻意的乔装打扮,戴个帽子基本上能蒙混过关,出去见人。脸部的伤痕不好瞒天过海,不得已她把王小四的遮阳镜戴上,大冬天的戴副遮阳镜,是有些不伦不类,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出去见人正常工作就不算太惨。

小四的住处离莫莫幼儿园有些远,光坐车就得一个小时。小四的意思是给孩子转学,到就近的幼儿园就读,王一芳不答应,转一次莫莫就得重新适应一次,对孩子不好。每天早晨王一芳6点不到就起来,把自己捯饬好了,再叫醒儿子,这样小家伙就多睡一会儿。有时孩子睡得沉,穿衣服洗脸都不知道,王一芳就小心地抱着,一路睡到幼儿园。

前三天就这么过去了,第四天不行了王一芳要去广州出差,时间上赶不及去送儿子,王小四就给幼儿园请了个假,带着小家伙去了他们公司。小家伙在名扬天下玩得不亦乐乎,东瞧瞧西看看,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推开了进去一探究竟,公司的年轻同事见这么一个孩子,都过来逗趣,所以王小四的感觉还算过得去。

到了第三天,莫莫不喜欢在名扬天下待着了,公关公司本来人就不多,办公地就那么大,小孩子花2天时间探索了个遍,再也没有引起他好奇的人和事了。小家伙就开始发脾气,哭闹着要出去走走,到公司楼下的花坛上、喷泉边,甚至草地上玩。

这一天正好是王小四陪潘总去水湾科技上培训课。客户那里,就不能随便带孩子去了,王小四一时左右为难,她就跟陈小南打了个电话,陈小南说:“你只管带着莫莫来,到公司大门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带莫莫进来。”

像水湾科技这样的高科技公司,一般人都不会想到会有儿童游乐场。它其实就设在公司后面大楼的底层,空间很大,里面各种各样的玩具,都是莫莫之前没玩过的,陈小南带着莫莫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小朋友正在里面堆热闹,把莫莫送进去跟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两句陈小南就去忙他的了。

水湾科技是国内大名鼎鼎的IT企业,名扬天下能把他们的公关项目给拿下来,着实不易。这不仅是潘美凤自上任总理一来的第一个大单,也是分公司成立一来最大的一单。这么说吧,能把这个单做好了,名扬天下即使不做其他项目,也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过去名扬天下没少为水湾科技服务,但那些都是鸡毛零碎,小,没什么赚头,也没空间发挥。这么多年,名扬天下之所以一直愿意为水湾科技的鸡毛零碎服务着,目的就是将来能有更大的合作,这次总算是梦想照进现实,当年的媳妇熬成了婆。

潘美凤亲自出任项目负责人,亲自督促项目进展。在设定宣传的短中长期目标的问题上,潘美凤集思广益,斟酌再三,决定针对国际化进行重点宣传。早几年,企业国际化确实是很好的宣传点,尤其是WTO后,大大小小的企业言谈必谈国际化,有事没事在国外设个办事处,这在当时是相当应景的商业时髦。现在再拿出来谈,有些炒冷饭,新意不够,况且今年形势特殊,金融危机摞倒了不少,大的企业尾大不掉陷入困境,小的公司又因对国外市场的过度依赖而奄奄一息,总而言之国内外的大大小小的公司都受到了影响。

在这种背景下谈国际化,又显得很冒进。但潘美凤认为这才是一种逆向宣传思维,别人都避之不及的点,我们却在大力推进,这样做好的话,反而更能凸显水湾科技的卓越。想想看,都被危机了,收到了影响了,都对国际化噤若寒蝉了,唯独水湾科技例外。

好的公关要懂得反其道而行之,懂得博彩。前不久的第一步即对公司海外销售部的专访已经着手开始做了,陈小南**出境,从目前的反馈来看,效果很好,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媒体争相跟进,有追捧,有质疑,为了把这把火烧得更大一些,名扬天下和水湾科技经商议决定择日对外举办一次新闻发布会,名字潘美凤已想好了,叫“水湾科技逆风飞扬,再掀全球化抄底风暴”。

今天,她要给销售部开个公关技巧培训会,这些销售人员每天除了跟客户打交道,把产品卖出去外,就不干别的事,现在不同了,公关项目把这些销售精英推到了前台,镁光灯下,他们的一言一行,将备受瞩目。如果应对媒体,统一对外口径,这些都是今天她授课的内容。讲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潘美凤让大家自由提问。陈小南第一个举手发言。潘美凤一开始就注意到后排座位上的陈小南了,她知道他肯定来。

陈小南拿到话筒时,潘美凤还担心这家伙会不会问一些比较出位的问题来,还好没有。台下的销售都在听,类似这种培训他们参加多了去了,积极性不高,收获不大,他们也懒得深入探析,狗屁媒体公关,他们和记者能扯上淡么?但这种会又不得不参加,那就得过且过。不过听着台上台下这两位你来我往,讨论得这么激烈,还挺有意思。他们心里想着,陈小南你他妈的继续问,使劲问,有你撑着,这会凑合得就圆满了。

陈小南真是好样的,没辜负同事们的期望,还真没完没了的问啊问,问到最后,话锋一转就调皮上了:“潘美凤,你怎么理解公关这两个字?”

潘美凤:“版本很多,要是让我说的话,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

陈小南:“我觉得吧,公关就是一瓶开塞露。公关公关就是攻克难关,哪儿阻塞不通畅了,过来帮忙攻克一下。”

潘美凤:“挺形象,也够贴切。很多人都觉得公关离自己很远,事实上,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运用它,生活中男女朋友婚姻经营,工作上更不用提了,各位都是资深销售,想必不用我在这里班门弄斧告诉大家怎么靠公关技巧把商品兜售出去。”

陈小南:“卖商品咱会,最擅长。但就是不太会在生活中举一反三灵活运用,直接点,就是用到你喜欢她,可她死不喜欢你的那类女人身上……就这方面的能否透析一下啊?”

潘美凤:“……”。

陈小南继续问:“潘总没听明白啊,就是我喜欢一女的,老躲着我,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就是攻克不了。”这个陈小南真他妈的能举一反三,一语双关,最终还是引导到这个话题上了。潘美凤一时挺尴尬,台下的来了兴趣:“潘总,我的疑难杂症,跟陈小南的差不多,赶紧支个招吧。”

“是啊,快累内伤了。”

“这得靠自己解决,人家潘总能帮上什么忙啊?是不是潘总。”

“这个问我呀,怎么对客户的就怎么对女人嘛,太简单啦!”

终于下课了,午饭时间也到了。关了投影机,拿着电脑包,潘美凤和王小四就出了会议室,快到大堂的时候,潘美凤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没接,然后她就对王小四说:“拿着包,我去一趟洗手间。”

出差回来后,王一芳才知道王小四把莫莫送给陈家了,当即责怪了小四一通,小四说,“得,我错了。我把莫莫给你要回来还不行么?”

王小四变戏法似的又把莫莫给要回来了。其实王小四不知道她老姐的心思。上次家庭暴力后,莫莫一连好几天都处在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中,玩着玩着玩具,突然停下来问妈妈:“妈妈,你怕爸爸么?”

“妈妈,你说我什么时候长大呀?”

“妈妈,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妈妈,我想把奶奶打死!”

“妈妈,我怕爸爸。爸爸打妈妈,爸爸很坏蛋。我要变成大老虎,把他们吃掉。”

莫莫反复说,反复说,王一芳知道儿子小心灵留阴影了,赶紧更正啊:“莫莫,那不是爸爸打妈妈,也不是妈妈打爸爸,你看到了吗?我们是在玩一种游戏。”

平常和陈浩明再如何的关系不和,王一芳也尽力在孩子面前维护爸爸的好形象。她这么做,说到底还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子的心理正常发育。莫莫撅着小嘴抗议:“才不是游戏呢,妈妈你骗我。”

王一芳很当真:“妈妈真没骗你。要不小姨回来,你去问问小姨。”

“哦。那是什么游戏呀?”小孩子真好哄,已经有点相信了。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呀,西游记里面的。爸爸是孙悟空,奶奶、小姨和妈妈是白骨精。一打三,孙悟空很厉害,把我们仨白骨精打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编了这么一个游戏名,可能意识里往孩子喜欢的人物身上靠拢靠拢,他就更加相信了。莫莫这阵子确实喜欢孙悟空,而且几乎到了膜拜的地步。“落花流水”“惨不忍睹”这两个成语,王一芳前不久教过孩子,举的也是孙悟空打妖怪的例子。

“妈妈,我不喜欢爸爸那样的孙悟空。”

“为什么呢?”

“一点都不像孙悟空,把妈妈都打哭了,还不住手。”

“游戏都是这样的,要做得跟真的似的,才让人信以为真啊!”

“妈妈,以后不要你和爸爸做这个游戏了。”

“好的”

“我演孙悟空行不行啊,妈妈,我打妖怪的时候,会很小心的。”

“你会演吗?”

“我会的,我会把奶奶那个白骨精打死,狠狠打。”莫莫眼露凶光,看得王一芳有些担心。

一天晚上睡觉,莫莫非得和妈妈表演一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游戏,他演孙悟空,妈妈演奶奶白骨精。王一芳没办法,就应下来。就这么着,小家伙拿个玩具棒,对着妈妈就是一棒槌。

她很心疼,就劝儿子:“不要演这种游戏,这种游戏不好玩,有暴力倾向,妈妈也感觉不舒服。”

莫莫就不玩了,但一到晚上临睡前,喜欢咬人掐人,变着法儿的咬啊掐啊。受虐对象当然是王一芳。有好几次她被儿子的“暴行”激怒了,忍无可忍之时,对着莫莫的屁股一阵子反攻,小家伙哭得那个稀里哗啦。王一芳也哭了。

这些天半夜里孩子还时不时惊厥似的哭醒呢。可怜的小莫莫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对爸爸和奶奶的恐惧感还没消除,这一送回去,不是更加重了孩子的负面情绪吗?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莫莫给要回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儿子离开自己。

王一芳做妈妈的心理,王小四怎么能理解呢?王小四理解不了,她没做过妈妈,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儿子失而复得,王一芳极呵护之能事,也尽可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儿子。能少麻烦别人就少麻烦,包括小四。

王一芳和儿子的一天基本上是这样开始的,早上6点的时候,王一芳起床,把自己捯饬好,再去叫醒儿子,这样小家伙就可以多睡一会儿。莫莫有时睡得沉,穿衣服洗脸都搞不醒,碰到这种情况,王一芳会抱着他,一路睡到幼儿园。7点半正赶上幼儿园的早餐,然后王一芳往报社赶,基本上都能赶上食堂的早餐。为了省出下午接儿子的时间,王一芳一般会把一天的工作往上午的时间里赶。下午的工作实在推不开,她也会以接儿子优先。

从幼儿园接到儿子,母子俩坐车往小四的住处赶,从公交站到小四家一路上有卖菜的小摊贩,回家的路上,王一芳顺便就把晚饭用的饭菜买了,再拐到小区菜市场里买一些鱼虾类的海产品回来。因为儿子现在是她一人带,所以在孩子的身体健康方面,容不得半点马虎。王一芳会很用心地做一些增强免疫力的营养餐给儿子吃。也会很注意卫生方面的护理,争取让孩子少生病,甚至不生病。

晚饭后,王一芳会带着儿子散会儿步,除了散步,还有一项运动是过去陈浩明和她经常跟儿子玩的,叫爬行运动。是陈浩明发明的一项运动,过去他们一家三口经常晚饭后散步到莲花山玩这个。话说爬行运动给腿脚减压,有助于大脑发育。一开始王一芳不爬,陈浩明就用激将法激她:“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么?”

王一芳说:“我知道,就是直立行走走的呗。”

“知道了,还不爬?”

“傻就傻吧,我自个儿认了。”说是这么说,看着老公儿子爬的那么有趣味性,也跟着爬起来。因为是晚上,隐蔽性比较强,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围观情况,因为儿子喜欢,王一芳也慢慢喜欢上这项运动。现在陈浩明不在,家不完整了,但王一芳还是会尽力给儿子织一份完整的爱出来。所以,这项运动王一芳还继续陪儿子玩,玩的时候,她偷偷观察儿子,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在一起的时候,她老想要是就这么一辈子守着老公儿子也挺好。现在想想,这种简单的奢望对于现在的她和幼小的儿子,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啊。

这一次回来后,莫莫很少提及爸爸和奶奶,这两种亲人称谓好像在他脑海里消失了一样,儿子不提,王一芳也不问。母子俩这段相依为命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快活,只有爱,没有争吵,挺好。这段日子小家伙恍惚间一下子长大了,心智成熟了很多,变得更有爱心也更坚强了,也知道爱妈妈保护妈妈了。晚上和妈妈玩了一会睡前游戏,很听话地上床睡觉,一遍《猜猜我有多爱你》的故事放完,基本上就睡着了。等儿子睡着,王一芳晚上的工作就开始了。

小四的夜生活很丰富,一般要在外面玩到夜里12点才回来,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泡酒吧happy去了。至于她和陈小南到底断了还是在继续,王一芳不想过问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终于认识到自身能力的局限,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干涉别人的生活,过好她自己和儿子的生活,已属不易了。年轻人犯错未尝不是一种成长的方式,想当初如果她在情感上多尝试,多经历,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了。

出意外的时候也很多,比如对方把上午的采访时间临时改到下午或晚上,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这种情况下,王一芳就必须得带着儿子去采访。采访的时间事先无法估计,碰到善谈的两三个小时都有可能,最短的也得半小时。王一芳和被采访者聊的时候,小家伙就得在旁边陪着,当然也可以活动,但绝不能跑出妈妈的视线。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一种非常残酷的事情。这个年龄的孩子,别说两三个小时,就是两三分钟,能老老实实待那儿不动,就算是个奇迹。所以这方面让王一芳很为难。采访时你作为记者,提问者,还必须集中精力。那怎么办呢?

王一芳的招数是游戏设定。去见采访者的路上,王一芳就一直跟儿子强调,一直说:“莫莫,妈妈今天带你去见一个叔叔哇,他好厉害好厉害哦,在很大很大的公司做过,他就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懂得很多很多东西,妈妈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叔叔知道那么多啊?难道他是神仙变的么?等会啊妈妈就拿很多问题考验一下这个叔叔,看他是不是天上来的神仙好不好?你在旁边乖乖地等着,等妈妈考完了,是真神仙的话,你呀就赶紧把这件礼物送给叔叔,好不好?!因为真神仙的话,都是孙悟空的好朋友呀,你和孙悟空是不是好朋友?对啊,所以这个神仙叔叔啊,也就成了你的好朋友,明白了吧。”

下一次,王一芳变了个花样跟儿子说:“宝贝,妈妈今天要完成20个问题的任务,这是妈妈的领导给妈妈的工作任务哦,妈妈只要完成了就能得到领导的表扬,而且还有礼物做奖励哦。可是妈妈觉得自己还不行,需要你的帮忙。需要你在旁边帮妈妈数数哦。”

这种小策略通常会很管用,小家伙不捣乱,他会按照妈妈说的做,数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数。当然,带孩子去,也需要王一芳事先和被采访人打声招呼,告诉人家她要带着小孩去,因为家里没人照顾。一般情况对方都很好说话,说没问题。所以采访过程中,小孩子偶尔的调皮,或者数数,不仅不会影响到采访的进行,反而会活跃气氛,增强信任感。每次采访完,第二天再见到儿子,王一芳就会带回来一个小礼物,说是公司领导给妈妈的奖励。因为儿子喜欢汽车,所以礼物大都是汽车,是王一芳事先买好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

当然也有尴尬的时候,有一次和被采访者聊着聊着,忽然发现儿子不见了,全身的血液蹭地一下往上涌,把她给急的,索性孩子没走远,跑到一楼的前台和服务生玩去了。还有一次,是在一个西餐吧,座位之间是用一种木架的屏风隔着,王一芳在采访,儿子却玩上了木架屏风,玩着玩着木架屏风突然架空,轰然倒地,把莫莫砸下面了,王一芳事后想想,倘若木架的那个横杠再错2分寸,就砸儿子的脑袋上了。真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王一芳接到主任的指令,要到北京出趟差,采访一位主任朋友推荐的一个曾任水湾科技的副总的神秘人物。据说这个人有很多内幕可曝,他说不说就看王一芳的了。考虑到来回路上要好几天,王小四照顾不来,王一芳就把儿子也给带上了。到达北京的当天,就把容易采访的那个给采访了,然后和儿子待在酒店里,给那个叫沈副总的打电话。

一开始沈副总还挺客气,说在开会,要不你下午打吧。下午的时候,王一芳又打过去了,沈副总还是那句在开会,晚上吧。就这样,当天晚上到第二天一整天,王一芳都没再能联系上沈副总。

发短信,还是不回,眼看着两天过去了,毫无进展,王一芳急啊,赶紧让主任想办法给找到沈副总所在的公司地址,拿到地址已是晚上了。王一芳决定第二天到沈副总单位大楼去蹲守,11月份的北京几天前刚下过雪,天很冷,这次蹲守就得她一人去,儿子又成了个棘手的问题。

王一芳临时就想了个法子,晚上和儿子玩,一直玩,反正就是不让小家伙睡觉,玩到凌晨5点的时候,儿子终于支持不住,睡下了。按照小家伙的作息时间表,睡一上午应该没问题。然后就一人跑去那里等。等了一上午,边等边给沈副总发短信。

这是最后的杀手锏了,这次再败北的话,就再也没机会了,所以王一芳狠着劲发短信,什么都发,什么沈总我在他单位的一楼大厅呢;沈总我不会强迫你回答问题,只要见一面就行,至少回去给领导有个交代;沈总,我这次是带着2岁的儿子来采您的,我现在一人在这,可我儿子还在酒店呢,他一个人啊,我想想都怕,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沈总,求求您了。发到最后,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反正什么都说什么都扯,但对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快到中午的时候,王一芳跑回酒店看儿子,儿子居然已经醒了,王一芳开门进去的时候,小家伙正坐在宾馆房间的地板上哭呢,声音哑了,桌子上的玻璃杯也掉下来摔碎了,王一芳想可能是儿子醒来的时候饿了渴了,找吃的喝的,然后就够桌子上吃的东西。还尿了拉了一裤子,看到妈妈回来,搂着妈妈的脖子又是一阵哭,王一芳给心疼的。

想想这个难啃的骨头,又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王一芳也有些伤心。王一芳决定不采访了,爱咋咋地,反正她已经尽力了。中午和儿子吃了顿饭,正准备去酒店买晚上的火车票,那个沈总突然打来电话说:“你过来吧。”

采访完回来的路上,儿子很兴奋地跟妈妈说:“妈妈,我们赢了!”

妈妈:“知道是谁的功劳么儿子?”

儿子摇摇头说:“不知道”

妈妈:“是莫莫的功劳呀。”

儿子眼睛一亮两个小胳膊圈着妈妈的脖子:“真的吗?”

妈妈:“是真的。那个叔叔啊,看到妈妈带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就说好吧,看在这个可爱的小帅哥的面子上,你提问题吧,妈妈就提了问题呀。”

儿子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说:“妈妈,下次你搞不定的,我还给你帮忙。”

哦,王一芳那一刻心都快融化了,母子俩偎依得紧紧的,走在北京寒冷的大街上,地上还残留着前几天下的积雪,王一芳想要是新鲜厚厚的白雪就好了,儿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呢。这次见到的雪可真不够漂亮,没让儿子看到漂亮的积雪,这是王一芳觉得来北京唯一的遗憾。

采访完成的当晚,王一芳就要急着往回赶,火车票买的仓促,卧铺没买到,硬座也没位置了。王一芳想到了火车上再补。可上了火车一看,人那叫一个多啊,下脚的空都没有。

一开始王一芳抱着儿子坐在水房里地板上,旁边就是一个大垃圾桶,人多,车里开着暖气,什么难闻的气味都闻到了。王一芳只想着夜里10点后,能给儿子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这两天孩子被自己折腾得不行,睡眠严重不足,免疫力下降,南北温差大,一个小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生病。

王一芳把拉箱往水房的台子上一搁,心一横,不管了,箱子丢就丢了吧,儿子要紧。就只抱着儿子往补票的车厢的方向挤。挤啊挤啊,不知什么时候王一芳的一个鞋跟也给挤掉了,终于挤到了,却没卧铺了。王一芳就跟列车长求情:“孩子一天一夜都没睡觉了,能不能暂时找个能让孩子睡觉的地方。”

一开始列车长没说话,后来看着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确实需要照顾,就跟王一芳说:“你拿着这条子去就餐车厢。”

王一芳把踩坏的一只鞋子扔掉,一瘸一拐去了就餐车厢,给了条子,又补了40块钱,然后就得到了列车员指定的一个长凳子。王一芳固定好长凳子的一端,把儿子放躺上去,自己身上能脱的衣服全脱下来,给儿子裹上。凳子面窄,莫莫稍一翻身就会摔下来,王一芳只好坐在地板上,上半身围成个半圆形给儿子罩着。

车快到南昌的时候,莫莫要去洗手间撒尿,但是妈妈的一只脚没鞋子,怎么办?王一芳就问列车员有没有多余的鞋子,旧的破的都没关系,她拿钱买。餐厅的列车员是个年轻的女子,很冷漠地看了王一芳一眼说:“没有。”

对面的一个20多岁的男的就把他妹妹的鞋子脱下来,给了王一芳,才算解了一时之围。快到南昌站的时候,年轻男的干脆把那双鞋子送给了王一芳,说:“背着妹妹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