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和办公室的矛盾始于接下来一个事件,这个事件说起来还真不是卡卡的错。卡卡不是有一周多时间没来上班么,有关她的快递信件堆积了不少,都在素素那。卡卡把落下的工作赶得差不多了,这天她突然想起来,就叫素素过来一下,卡卡的办公桌离素素的不远,声音稍微抬高一点对方都能听见。卡卡过去也是这么招呼素素的。这一次卡卡重复了好几遍,素素也没听见,这让卡卡心里很不舒服。卡卡站起来,走到素素办公桌边,说:“有好些天没收快递信件了,都拿给我吧。”
然后素素就捧出一摞,丢到桌面上了。卡卡抱着这一摞回到自己办公桌准备细看。先翻出来几个快递,又翻出来几张明信片,接着卡卡就觉得不对劲了。她发现几乎所有的信件资料都被拆开过,有些被粗手粗脚做了还原,而有些拆开后就那么敞着。
卡卡不乐意了:“素素,过来看看,怎么我的信件都被拆了啊?谁这么不道德,私自拆看别人的信件呐啊!”素素没过去。
“叫你呢,素素,给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啊?”素素还是没过去。
卡卡勃然大怒了,站起来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是谁这么不道德啊,有胆量给我站出来!”其实不用质疑谁,收发信件的事一直就素素一人做,除了她没二人,况且也只有她窥探别人隐私成瘾。
这时候,王一芳给卡卡发了个短信:“算了!别计较了!”
卡卡也就没再计较,反正这些快递信件里面也没什么个人隐私的东西。下午卡卡去公用电脑上查采访资源数据库的时候,在公用电脑的桌面上发现了一个文件包,无意间打开一看,竟然是她MSN的聊天记录。这下,卡卡火大了,靠,都是什么人呢,竟然把她电脑里的MSN聊天记录调出来,全员共享。
卡卡又在编辑部空骂了一阵,一开始没人敢吱声,后来有人站出来了:“都折腾一天了,还叫不叫人工作了。要骂到外面去骂。素素那文件包是你传的吧,是你传的你就承认,别让全编辑部的人替你受骂。”
素素窝在那里没动,而这个时候的卡卡呢早憋了一肚子火,这位一说,卡卡也不找素素了,干脆直接跟这位干上了。和这位干上了,其他的几位不耐烦的也站出来指责卡卡,说你现在怎么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啊。后来可想而知,卡卡就这么着的把全部门的人都给得罪了。办公室刚重新装修过,味道很大,不是说从胎儿的健康考虑,单从卡卡的味觉就适应不了,在里面待久了,就胸闷难受,止不住的想呕吐。工作不忙的时候,卡卡就在室外待着。有一次给社长碰到了,文永生去国外出差去了,所以这段时间编辑部的工作基本上是社长代理。
社长说:“哟,卡卡,怎么老见你站这儿,不用工作啊?”
卡卡答:“办公室气味太大,出来透透气。”
就是一句简单的对话之后,人事专员开始三番五次地跟卡卡过来谈调岗的事。说:“卡卡你不是嫌编辑部气味难闻么?社长说了,为你身体健康考虑,准备给你调岗。”
卡卡说:“我在编辑部干的好好的,调什么岗啊。”
起初卡卡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人事经理也过来谈。人事经理比较有手腕,跟卡卡谈之前,先给编辑部发了个公告,意思就是原版面编辑卡卡调离编辑部,去网络部任职。人事经理姓黄,心肠好,性格温顺,报社上上下下对她都尤其的亲切,大家都亲切地喊她黄姐。
见到黄姐,卡卡相当恼火:“经过我允许没有啊,就这么下通知。”
“你也知道凡事都是上级领导的安排……”
“非得安排我,为什么不安排别人啊,我不去,我在编辑部干了这么多年。”
黄姐说:“领导这么做呢,也是为你身体考虑,想把你肩上的担子给松一松,轻一轻。网络部呢,活不重,人少电脑少,辐射也少,也没这么多人不自觉抽烟,空气新鲜。你在咱们报社待了这么些年,功劳苦劳那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以你目前的资历,我们是不会让你去网络部做普通职员的,而是去做网络部主任。卡卡啊,这个职位可是很多人眼馋着呢,争都争不来。你是做记者的,肯定比我清楚,新闻媒体的网络化是未来的主流趋势,咱们报社将来肯定要下力气下人力做这个。你呢,正好先去探探阵,将来保准有你的好……”
任何事都是这样,越说得天花乱坠,吹捧得花一样美的,越让人觉得虚伪,觉得假。新闻媒体的网络化趋势不假,新浪、搜狐、网易这些门户网站,做出来的成绩和影响力有目共睹,但在财报这种以纸质发行为主的纸媒体里,网络化还只是一种陪衬,做不成大气候,至少就目前的发展来看,是个冷门。要真是热门的话,报社那么多急功近利者不打破头来抢啊,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卡卡姑娘。
若在平时,卡卡立刻会站起来辞正严明地告诉黄姐这事没商量:我就爱这么原地踏步待着做我的普通编辑。黄姐也觉得不好商量,所以她才会劈里啪啦镶了这么多花边,做了那么多点缀。
卡卡还是那句:“我要是不答应呢。”
黄姐表情上有些尴尬。说:“没人能把你怎么着,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
“这是商量么?通知都下来了。你们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为什么平白无故把我调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女人怀孕生孩子有错吗?”
“卡卡,你要明白,你的情况和其他人不一样,人家是已婚,你呢?你的情况基本上不受法律保护。”
卡卡说:“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不调。”
晚上,卡卡问王一芳:“像我这样的未婚先孕真的不受劳动法保护么?”
王一芳说:“别听他们瞎说,只要怀孕都受法律保护。”
第二天,编辑会议,社长主持,其他编辑都被电话通知,就是没通知卡卡,但卡卡还是去了。社长说:“没叫你你怎么来参加了?”卡卡说:“这不是给编辑开的会么?我是编辑我当然应该参加。”
下午编辑部全员大会,还是没通知卡卡,妈的,当我透明人,做美梦去吧。卡卡还是去参加了。会是社长主持的,说来说去还是和卡卡有关的事,社长说:“大家这段时间心理状态、精神面貌都不太好,编辑部里边,极个别人的消极的状态在影响着大家。谁是消极状态的源头呢?不用我说,大家心里很明白。现在呢,我给大家介绍一位别的报社刚调过来的新编辑,他呢,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呢,协助文永生编辑部主任,做编辑部的工作。另外呢,他还负责卡卡交接过来的工作。至于卡卡嘛,调任网络部工作,身体不便嘛,以休息为主,这也是咱们报社对女员工的关爱嘛……。”
且不说做惯了高傲的公主,众星捧月的焦点卡卡,就是一般人,接连遭遇情感,工作上的打击,也不是那么容易扛过去的。光是心理上的落差就让卡卡有些受不了。焦躁、抑郁、暴怒,失眠,噩梦连连,半夜里莫名其妙地哭醒。要不是王一芳守在身旁,卡卡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王一芳一遍遍告诉卡卡,她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只要把心态和一直端着的架子放下来,自己正视自己,就没有扛不过去的。
王一芳说的容易,但能做到是何其的难啊,像卡卡,经历曲折吧,职场阅历丰富吧,大风大浪也见过吧,在这件事上,应该表现得比一般人更坚定从容一些,事实上,没有。当然也跟卡卡现在所处的职位、环境有关,她现在的这个版面编辑,高薪,编内,和企业间的互动频繁,平台资源利用得非常好。像这样的职位,一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肯定有很多人觊觎,也肯定有人一直巴不得你出点事犯点错,好趁机让你把位子腾出来。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在这场斗争中,卡卡这么一个弱女子所面对的阶级斗争和矛盾斗争是非常复杂的,掺杂着利益之争,所面对的敌人也非常强大。
办公室政治就是这样,别看是一件小事,微乎其微的,其实下面的根系盘根错节的,发达着呢。报社的人,谁不知道文永生一直袒护着卡卡。所以看似是打击卡卡,其目的有可能是打击文永生。
文永生从国外出差回来的时候,卡卡已经被调到网络部了。木已成舟,人事部和社长那边理由也很充分,为卡卡身体考虑,而且完全是在她本人自愿的情况下给她换的岗。即便这样,文永生还是跑去跟报社的一群领导拍了一上午的桌子。谁都知道,财报的网络部创设了好几年了,里面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各个部门给贬过去的,所以在财报去网络部,就等于发配、流放,把一个人才给闲置起来了。卡卡到了那里,能干什么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这些日子,卡卡遭遇了人生巨变,他都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一直想瞅着机会帮她一把。报社却趁此来一个落井下石,按报社的规矩,凡编辑部人员的升降任免都得跟文永生打声招呼,同意了就签个字。不同意就再开个小范围会,在会上作最后定夺。可这次他们对文永生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卡卡给调走了。文永生说:“你们是不是连我这个编辑部主任都想给撤了换了啊?”
社长说:“永生,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这次调岗我们也是经过一番审议之后,才做的决定。卡卡这个员工吧,对报社有很大的贡献这个我很清楚,但是最近有关她的负面影响太多。再说这样对她也是一种保护嘛。”
文永生:“这是什么保护吗,这是落井下石。新劳动法上,严厉禁止对怀孕期间的女性员工实施强迫性的换岗调岗。我们每个人都有妻母子女,我们要懂得尊重她们,保护她们,而不是落井下石。”
广告部的任经理插话:“老文你这话可说得社长总编都听不进去了,啥叫尊重女性,咱们报社难道没有尊重女性么?难道还有虐待过女同志的传统不成?就是因为尊重她们保护她们,为他们身体考虑,才给她们调岗的嘛。”
“好啦好啦,都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卡卡先调到网络部……”社长摆摆手说,“网络部主任职位不一直缺着吗,让她来当吧。这样子安排可以了吧,老文?”
从一开始文永生就知道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想靠他一人之力给扭转过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回到办公室,文永生想啊想啊,越想越觉得卡卡去网络部未必就是坏事。网络部创设这几年之所以死水一潭,没起色,说到底就是那些人都不是采编的料。现在的新闻门户网站哪还像过去那样,复制粘贴,再加上一些电脑专业操作知识就能搞定的,完全不是。网络可以做视频报道,可以做一句话及时新闻,可以自己单独做选题做策划,做深度跟踪……总而言之,可以开拓的空间有很多很多。卡卡要真过去了,说不准对她对网络部都是一件幸事。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一些。
下午,文永生找了王一芳过来,简短地谈了谈。王一芳挺不容易的,过去这一个月里,这事那事的干扰一点不少,但她处理得很好。当然,私下里也得了文永生的大力帮忙,有任何参与的机会都推荐她参与,王一芳呢,也学会了变通,积极主动地参与到任何琐碎的庞杂的工作中去,客观主观的优势累加起来,王一芳的发稿量也上去了。
王一芳一个月的试用期即将过去了,从目前的情况估计,通过试用期的可能性非常大,文永生找王一芳谈,也就是谈些祝贺、勉励、再加上鞭策一下的话。谈话的气氛很轻松,很愉快。临结尾,文永生还特地加了一句让王一芳多照顾卡卡的话。这话要在过去,王一芳肯定理解为领导关心下级。这次不行,那天夜里卡卡告诉她的秘密,震得她一直没回过神来似的,这个时候经文永生这么一捅,这堵塞的神经一下子就给疏通了。
王一芳想都没想就接了这么一句:“领导,你得救卡卡啊,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王一芳这话说得也挺双关,“孩子”两个字可以理解成卡卡肚子里面的那个,也可以理解成6岁的女儿。怎么个理解法,就看文永生的了。
文永生尴尬了那么一小会儿,估计他也听出这里面的语意双关了。他一时又拿不准王一芳对这里面的底细知道多少。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我帮了,但无能为力……”
王一芳回到大办公区,准备找卡卡好好聊聊,具体聊什么她其实是没准备的,但她觉得还是得聊聊。这个时候,肯定是卡卡最脆弱的时候。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一个女人还能多坚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卡卡,拨电话,关机。家里也没见到卡卡,电话依旧关机。王一芳吃过晚饭带着莫莫出门找,把卡卡可能去的地方一遍一遍地找了,还是没找到。一个遭遇工作、生活双重绝望的女人,挺着个肚子,她能去什么地方。
王一芳中途又折回家看了一下,发现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打开了,刚刚用过的样子,还有衣橱、鞋柜,都敞开着。王一芳断定卡卡回来过,可她化妆干什么,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呢,王一芳不敢往下想了,赶紧给文永生打电话。
文永生正在报社盯版,一听卡卡失踪,从单位开辆采访车就出来了。文永生边开车边跟王一芳电话:“我们分开找,我去罗湖,你在福田。”文永生把车开到大剧院,一时不知先从哪里开始找为好,卡卡平常爱去哪里,她的生活习惯、品味嗜好他统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的关注真的很少。有时连曾和她在一起都感觉那么不真实,在一起过么?
根据王一芳的描述,卡卡化了妆换了新衣服,经过这么一番的折腾,她到底会去哪里?或者说要去见谁?卡卡爱喝酒,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那么这个时候她有可能去了娱乐场所,比如酒吧。文永生开着车,车速不能太快,边开边往窗外看,见到酒吧的地方就停车进去看看。
罗湖是深圳发展最早的地方,酒吧扎堆,娱乐场所很多,要一个个跑一遍费时间,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凭感觉找了,无法面面俱到。从巴登街附近的一家酒吧出来,文永生肚子有些饿,旁边的饭店商场打烊了,开车去了中信广场在露天咖啡馆买了些饮料和蛋糕来吃。吃完了,坐在车里,想接下来到哪里去找。王一芳那边已经回家了,孩子要睡觉。王一芳说:“主任,你要不到海上世界看看去。”
海上世界在蛇口,城市的西边,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远。那里有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文永生把车启动着,一路沿着深南大道往前开。
那一年,卡卡来报社实习,分到他的组里,从采访到新闻稿的写作技巧,他都教。男人天生缺乏耐性,教烦了,丢给她一摞财经杂志,说把这些看完就能独立操作了。她老师老师的喊,他很反感,说我有这么老么?她跟他说没地方住了。他说靠,没地方住也找我啊?然后他就把自己那套莲花二村的房子让出来给她住了。
有一次加班到很晚,潘美凤闹情绪,不给开门。他就去了莲花二村,和她稀里糊涂地睡在了一起。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故事,持续了几个月,她怀孕了,他拿钱叫她打掉。后来他们继续在同一幢楼里办公,他做领导她是下属,两个曾经在一起的男女,竟然能做同事关系,而且还相安无事那么多年。真是神奇。
文永生打开音乐,陈奕迅的《十年》,真他妈的好听。不可否认卡卡是个好女孩,若不是落入他的魔掌,她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番模样。比如结婚生子,而不是像现在。
说说卡卡吧。卡卡下午去了名扬天下,她想去见见潘美凤。被贬一事,放在过去,卡卡肯定去找文永生讨个公道。趾高气扬地去见他。可这次她没了底气。这些年和文永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一天哪一时,她不是趾高气扬地活着给他看。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挺虚伪,挺做作的,这些年找来找去,就想找个真爱自己的男人,做个幸福的小女人给他看看。可叹天下男人何其多,她却迟迟找不到一个,秦生是么?是,或不是,卡卡无法回答。那是她遥远的期望,一时半会,他没办法救她脱身,一时半会,她还得继续待在这个尘俗凡间,靠这份工养自己,养孩子。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要积极争取,卡卡想去找社长,主编,甚至想到谁找谁,但她又觉得不妥,对于她这么一个小弱女子来说,能有什么办法撼动强势团体,让他们放下男人的架子,权势的架子,来帮这个举手之劳的忙?当然,她完全可以在强势面前装可怜,甚至下跪,博得怜悯、同情……一个女人,一个妈妈,一个员工,任何一个身份都有它的尊严,人越到绝境越要维护好自己的尊严。
卡卡不想为了这份工作丢掉她在报社仅存的那一丁点做人的尊严。所以她要去找潘美凤。希望潘美凤看在她们曾经合作默契的份儿上,动用一下媒体高层的关系,或跟文永生说些好话,帮帮她的忙。她知道潘美凤的公关能力,无论是对文永生,还是对财报的媒体高层,她都能撬得动,这是她所不及的。但她内心似乎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个忙潘美凤非帮不可,没错。明明知道潘美凤的为人,所以这个时候的卡卡是矛盾的,犹豫不决的。卡卡事先没有预约潘美凤,以她对潘美凤的了解,这种事情还非得横冲直撞,把人堵住了说才行。
名扬天下的员工基本上都认得卡卡。卡卡从进大门,到潘美凤的办公室门前的这段路,基本上属于畅通无阻。办公室门紧闭着,卡卡停下来,把脑袋贴在门的缝隙边,想仔细辨认一下里面有没有动静。在门外停了1分钟,听到里面有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后,铃声停了。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以至于卡卡听不到更细微的声音。但她敢断定电话铃声不是自己断的,是有人接。没错!这个时候,卡卡完全断定潘美凤在里面!
她这才举手敲门,很用心也很小心地敲,努力让门发出像是一个员工敲门的声音。好一大会儿,门开了,潘美凤的头探出来,一脸不耐烦,看到卡卡,表情倏忽丰盛,扮着公关版式的笑。
“哟,是你呀~也不提前来个电话?”
卡卡一脚踏进来,在老板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潘美凤给卡卡泡了杯热茶,仍旧是那副公干的笑相。
“我被调到网络部了。”
“怎么说调就调,太突然了。”
“装,你就装吧!”卡卡撇撇嘴,“我调到网络部,还是主任级别呢,工资虽然没干编辑多,但固定啊,说起来这事我应该高兴才是。”
潘美凤:“那你就高兴!高兴的事就得用高兴的心情来迎接!”
卡卡:“我这一走,一离开这个位子,可不是我一人的利益损失,还关乎你跟你们公司……你想想看,我要是不在其位,还怎么能谋其职呀~~~~以后,我们还怎么合作啊?”
潘美凤:“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损失不损失的了,我只能说替你惋惜,可没办法帮你。”
卡卡:“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你。”
潘美凤:“谢谢你来看我,现在身体怎么样?”
卡卡说:“还行。”
潘美凤:“那就好,要不我们就先聊到这,等会我还有一个会呢。”
卡卡知道潘美凤这是在赶她走,卡卡想直接说明来意,看潘美凤的态度,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算了,走吧。卡卡从潘美凤办公实里出来,她已经准备放弃最后的希望了,可就在名扬天下公司走廊里碰到了苗绘,她改变了立刻离开这里的打算,她又折返回到潘美凤办公室。
卡卡:“潘美凤真够你的呀,已经培养了新的接班人,所以就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了是不是?”
潘美凤:“随你怎么说好了。”
卡卡:“像苗绘这样的小姑娘,在报社混还嫩得很。我们的选题她也没办法拿得到。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么?”
潘美凤:“什么不需要慢慢培养?”
卡卡:“潘美凤你要是能帮我的话,为什么就不能抬抬手帮我一把?我离开编辑部,对你有什么好处?”
潘美凤说:“你让我怎么帮?”
卡卡:“你去跟你老公说!让他想办法保我!”
潘美凤一听这个:“切!我跟他说,他能听我的吗?你不是跟他关系不一般吗?你直接去说啊!”
卡卡:“你不怕我把一些不该说的话,也一块儿说了?”
潘美凤:“你指的是什么?是王一芳那个采访稿的事么?要是这件事那就不烦劳你说了,我已经跟他说了,他也原谅我了。要是更久远的一些陈谷子事,那更算了……”
卡卡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来这里跟潘美凤好好谈谈的动力,不就是这些“机密”么?不就是这些把柄么?她也就想着不得已的时候,拿这些把柄,逼潘美凤就范,可没想到,人家文永生就那么轻易地给原谅了!单从这一点来说,文永生内心深处是何其的爱着这个小贱人!
卡卡:“潘美凤,你别把我给逼急了,狗急还跳墙呢!”
潘美凤:“也就是一个落水狗而已,再怎么蹦跶,能蹦跶多高啊哈哈!卡卡你有时候挺聪明的嘛,你怎么不知道什么叫暴露目标,对我来说,你现在已经没多大用处了,只要有钱,我可以让任何财报的人成为我的线人。”
卡卡:“培养线人,啊呸!你陪文永生白睡这么多年,也没把他培养成你的线人?”
潘美凤:“你是比我有能耐,生了孩子人家都不认!现在又要重蹈一次覆辙?卡卡,你是挺有脑子的哈!”
卡卡:“臭婊子,你再说一遍!”
潘美凤:“有什么不敢说的,怀了孩子他都不带看一眼的。这些年,他一直跪着求着我让我为他生孩子呢,哈哈,你说我们谁更惨一点!”
卡卡气得哆嗦:“潘美凤你不得好死!”
潘美凤:“好了,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也就是那几年的好光景,你的气数已尽。还是老老实实去网络部做干尸去吧。”
卡卡说:“潘美凤你相不相信,我会翻盘的。会把你翻死!”从名扬天下出来,卡卡有些神志不清,潘美凤语言上的打击还在其次,她更在乎的是文永生是怎么原谅潘美凤的?这事要搁在她身上,他能原谅她么?
卡卡在公交车站愣登了一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公交站台寥寥几个人,没精打采的。卡卡觉得疲倦极了,这一整天的打击把她的精气神全耗尽了,吸干了。不一会儿有两辆车驶进来,卡卡选了就近的那辆,看都没看车次,就坐上去了。车子飞速地跑着,卡卡被闪得有些头晕,车子在下一站停的时候,就下去了。
卡卡进了家饭馆填了一下肚子,又跑到就近的肯德基上了一次厕所。蹲厕时,意外发现**上,沾上了那么一滴血丝,红红的,甚是耀眼夺目!赶紧拿手去摸小腹微微的隆起处,硬硬的质感。应该是好好的吧?!要真有意外,为什么肚子没有疼痛感?
卡卡坐在马桶上发了一小会儿愣,她想给王一芳打个电话,问问该怎么办,又觉得不妥。今天王一芳转正,想必此时正乐不可支呢。心境迥异,在感同身受上怎能强求,这个时候即便跟她说了,最多也就博个同情。在熟悉的人面前,她不需要同情。再说这样的境况下,无切身体会,哪来的感同身受?感觉,怎么可能等同于身受?
卡卡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生这个孩子。过去身边男人走马观灯似的换来换去,现在个个都失踪了一样,没个电话打开,短信也没有,生活一下子从车水马龙的闹市跌入安静的深谷。这样一想,觉得自己挺傻,挺委屈,男人一拍屁股走人,到现在也没个音信。要是觉得寂寞,养个宠物狗得了,干吗费神费力地生什么孩子。这话王一芳也对她说过。王一芳可是过来人,而且她们是好姐妹。这话说得够分量,她却听不进去。女人的傻就表现在这里,一次犯错,再次犯错,只要有机会,她就有重蹈覆辙的可能。好了伤疤忘了痛。
而且永远觉得男人不同类,有坏男人肯定就有好男人,有不负责任的男人肯定就有负责任的男人。事实上呢,天下乌鸦一般黑。文永生是这样,秦生也是这样。男人制造了问题和麻烦,却由女人来清偿收尾,或许这就是她作为女人的宿命。这一次卡卡真实感知到人生的绝境,在死与不死中徘徊,在痛与侮辱中挣扎,事业、爱情、婚姻、统统弃她而去,就连腹中的小儿都想溜之大吉。
走吧,走吧,统统走吧,这样想着,反而有些快意,被世界抛弃的快意。无爱一身轻,倒也轻松自在。但孩子何其辜,男人的罪责,女人的罪责,最后统统交付给了它,一个未成形的小儿肉体。既知如此,当初何必肆无忌惮地爱欲。满足了私欲,却又不愿承担欲之孽……卡卡就在情绪思维的两极跳来跳去,一会儿觉得腹中的小儿何其无辜,何其不幸;一会儿又觉得它是罪魁祸首,死掉了才好,这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让她好生煎熬。
卡卡还是去了医院。快下班了,是一个挺年轻的女医生给做的检查。卡卡就把流血的情况跟医生做了简单的交代,医生问出血量多么?卡卡拿不准医生多与少的判断标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回答得有些迟疑,有些语无伦次。医生有些不耐烦,没让卡卡脱裤子,只用手在她的小腹处摁了摁。
这个时候的卡卡特别想和人交流,尤其见到年龄相仿的医生,倾诉的欲望止都止不住。就在医生回到工作桌提笔开药的间隙,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都是平常她做得不好或自认为以孕妇身份考虑做得出格的一些事,什么经常抽烟喝酒啊,泡咖啡啊,有次感冒没憋住吃了两片西药等等~~说完了等医生说。医生什么都没说,把开好的药方递给她,下面的患者已候着了。
就这么被医生给打发了。卡卡那叫一个失落。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得到医生的重视,具体怎么个重视法,她不知道。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被医生责骂几句,或大惊下怪一下。关爱的语气她不奢求,至少用怜悯的语气跟她说说话。告诉她,准妈妈不是这么当的,再也不能这么粗心大意。但医生什么都没说!
取了药,卡卡又折回女医生那里,问了一个关于流产手术的问题。医生正在给另一个患者诊断交流,拿眼睛看了卡卡一眼:“做流产啊,重新挂号去!”
“我就是想问问,像我这样,做流产会不会有风险?”
“活活的胎儿给弄死,然后再把它生出来,你说有没有风险?”
这个流产手术卡卡最终没做成。没做成的原因有可能是她被医生的话给吓倒了,抑或者她怕疼,怕流血牺牲,怕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上手术台。总之,她没做成。这中间卡卡开了一会手机,希望王一芳能主动打过来,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王一芳的安慰,潘美凤倒是打来了,是为下午的事来道歉的:“卡卡,这阵子工作上的事太多太烦躁,刚才的话我收回来啊……你别怪我啊,你的事我晚上会跟老文说,他要说帮不了,那我就真没办法了。”……
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王一芳还没回来,卡卡进去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套干爽的衣裤,躺倒在**,朦朦胧胧就睡着了。中间还做了个梦,梦到底裤上的血渍无限放大,变成了个胖娃娃,哭哭啼啼地跟卡卡要妈妈。卡卡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胖娃娃就觉得心虚,一个劲地跑啊跑,胖娃娃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卡卡正无计可施之时,迎面驶来的一辆车上来就把娃娃给撂倒了,胖乎乎的小身子转眼间化为一摊血渍……梦到这里,卡卡就醒了。
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灯没开,黑幕压境,卡卡就这么躺着,想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人和事,想得有些寂寞、无聊。下床,吃了几片医院买来的药,又去洗了个热水澡。给脸做了个通透的面膜之后,坐到化妆镜前,慢条斯理地给头发梳了个新发型,又慢条斯理地修饰着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一切收拾停当后,又去衣架翻出来一套真丝裙衣来穿,多久没注重仪表体面了。经过这么一捯饬,镜子里那个一脸憔悴的人不见了,整个一焕然一新。临出门前还不忘给嘴唇涂上了妖艳的红。
卡卡去了酒吧。去得有些迫不及待,就像去见许久没见面的老朋友似的。她熟练地招了的士,熟练地报了地名。进了店坐下来。卡卡到了酒吧,按惯例,她会要啤酒,小食,到场子中间最热闹的地方坐着吃。虽然场子中间声音最爆,群体劲舞的时候,甚至还会有人踩到她脚上。但她还是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合。
这次不行,在场子里一站,就有些受不了,声音太嘈杂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卡卡选了靠角落稍显安静的位子,给自己要了杯甜酒。谁家的孕妇往酒吧里跑?估计很少,或者说史无前例。卡卡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先例。就是孕妇愿意,人家老公也不愿意。要是秦生在,也会阻止她。可问题是秦生不在,秦生跑了。
卡卡窝在角落里,除了图个清静,还有就是不想被熟人发现。可还是被熟人发现了。是一个卡卡称之为二哥的男人。二哥喊:“卡卡,过来过来!”卡卡没理睬,二哥干脆自己过来了。这里的餐桌有大有小,大的有2人桌、3人桌、甚至多人桌,小的就是单人桌,进来喝酒的人各取所需。卡卡选的是适合一人独处的那种小型桌。桌子最多也就能放得下两张椅子。二哥搬了椅子围坐过来。
卡卡和二哥有过短暂的交往史,当然如果那也算是交往的话。卡卡对二哥这个人不排斥,二哥对卡卡也是。俩人无论是交往未来时,正在进行时,还是过去时,都保持着男女之间难得的一种革命式的感情。
卡卡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革命式的感情,在二哥和别的女人之间也存在着,而且存在得相当普遍。这样的结论可以说明,二哥是一个纯粹的性泛滥者。在性上,他和女人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之后,再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所以,当二哥向卡卡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或者说即将完蛋了。二哥叫了一瓶烈性酒,把桌子上的两个杯子盛满,卡卡也不客气,端起一个杯子就喝起来。这种场合,甜酒喝得确实没劲。酒喝完了,二哥和卡卡都没走,等着侍者把下一瓶酒端过来。这中间,卡卡跑了不少趟厕所。
喝酒的时候二哥没怎么说话,酒吧的嘈杂音乐下,也懒得说话,说也是白说,听不见,除非扯着嗓子喊。二哥向卡卡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用动作和眼神。二哥把这一切做得轻车熟路,因为他了解卡卡,更因为前面道路的每一步他们都摸索过,实践过。在他心里甚至还保留着曾经欢愉过后残留的记忆,总体上来说,那是一段皆大欢喜各取所需的经历,具体细节有些模糊了,但他清楚的记得,卡卡很狂野,也很放得开。
他们的配合度很高,堪称珠联璧合。二哥这样想着,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重温一下过去,或者再来一次更大胆的创新。二哥的所思所想,卡卡不是傻子,她都看在了眼里。若在过去,她乐于享受。她不是一个以激发男人性冲动为快感和终极目的的女人,但她并不排斥调情,男人有冲动才正常,男人要是没冲动,那就是你作为女人的悲哀了。所以,对这个男人的行为举止,让卡卡似乎找回了作为女人的那份自信,但她并没准备参与互动,自顾自喝酒。
喝完了第二瓶,二哥要拉着卡卡离开。这一下卡卡有些慌神,在酒吧这样的场所,再怎么调情,也是到此为止,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行动。但出了酒吧就说不准了。卡卡表面上有些无所谓,但心里却打起了鼓,开始思忖待会儿是跟着这个男人走呢,还是找机会脱身。有好几个月,卡卡不曾和秦生以外的男人发生那种关系,甚至上一次和秦生是何年何月都不记得了,对于一个30岁生理需求正常的女人来说,没这渴望,肯定是假的。
二哥牵着卡卡的手,在酒吧外面,扬手拦出租。卡卡问:“哥,我们要去哪里?拦出租啊?你的车呢?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我想去车里坐坐。”
二哥说:“去车里也好。”
酒吧下面的地下停车场挺大,有负一层,还有负二层。在负一层兜了个圈子,没找到车,又拐到负二楼找。卡卡跟着二哥,走在灯光黯淡的地下室,听着鞋跟踩点的声音,感觉像是在奔赴战场,有期待中的兴奋,又有即将到来的忐忑。二哥不说话,像是在想心事,或者说在憋气,为即将到来的战场厮杀做准备。
二哥在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前停下,掏钥匙,车门打开,卡卡进去。二哥脱了西装,衬衣领带,露出**上身,卡卡反应有些迟钝。二哥上来了,边关车门边说:“车里热,把衣服脱了吧。”
二哥把这话说得很随意,好像卡卡身上套的不是裙子而是件外套,或一个坤包。脱是礼仪和对对方的尊重。
卡卡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为了显示这种礼仪和尊重,她开始解裙子上的扣子。二哥伸手过来帮忙了,不知是绅士风度使然,还是为酝酿情绪做准备,二哥动作温柔,有条不紊。裙子的后背还有一道拉链,二哥很轻易地找到了,卡卡解前面的扣子,他负责开后面的拉链。
拉链开了,二哥的手顺势从后面伸进去了,在卡卡身体里游走,从上向下,目标明确—**、下腹、小肚、沼泽之地,然后就是终极区域。游走到小肚处,停了下来。
“宝贝儿,这么久不见,你在练肌腱啊?我喜欢这样的小腹,紧绷绷的,让男人蠢蠢欲动~~~”
二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半躺在车里,这个月份的肚子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微微凸起,把小腹处的皮肤褶皱撑得紧绷绷滑溜溜的。
要是没这句话,卡卡也许会跟这个叫二哥的男人顺水推舟下去。但二哥说了这句话,他不仅说了,还连说了两遍,像是一种强调,有些一语道破天机的意思。这句话触动了卡卡,她忽然想到腹中的小儿,想的不是如果发生关系会对胎儿带来什么影响而是突然觉得肚皮上长了双眼睛,那是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想着想着就坐不住了,对男人说了这么一句:“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我怀孕了。”说着就要撤。
跌跌撞撞从车里下来,走了几步,听见男人追过来一句话:靠!耍我啊?
卡卡从酒吧旁边的车场踉踉跄跄跑出来的时候,外面正下大暴雨,卡卡没带伞,她想折回去,可已晚了,因为她此时正站在停车场的出口处,身后一辆车开过来,边开边嘟嘟的按着喇叭,示意她别挡路。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是冲到大雨里面去,还是去地下停车场避避雨,正当她难以抉择的时候,那辆车突然停下来,开车门示意她上车,卡卡酒意还未散去,眼神飘离,再加上刚才车灯闪射,根本看不清开车的人。开车的人已经下来了,从车对面绕过来,然后一句话不说,就把她给抱起来,送到了车里。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这个人是文永生。
家里的灯亮着,卡卡开门的声音把王一芳惊醒了。王一芳翻身起床说:“你去哪儿啦?”
卡卡去了洗手间,用中指在口腔里划拉,她想把肚子里的酒水给划拉出来。王一芳跑过来一边捶卡卡的背一边说:“孩子不想要啦?早说啊,直接去医院。这么糟践自己,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