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奴

第二十一章 生病

字体:16+-

赵子荣本来要回家的,决定缓几日。王一芳白天上班,她和王小四就想着法子给莫莫做好吃的。幼儿园马上要放寒假,就不让莫莫去了。小孩子掉膘快,长膘也快,没几天功夫,小家伙腮帮也鼓了,小胳膊腿也变粗壮了。赵子荣走的那天,是个周末,莫莫一大早就被陈浩明接到他那边去玩了。王一芳和小四大包小包地往车站赶着送老妈。

周日晚上小家伙被送回来,很开心的样子。看样子和爸爸玩得相当。第二天,孩子喊腿疼,王一芳没介意,想着休息一下就好了。第二天晚上莫名其妙发了一晚上烧,第二天退了,可孩子不愿意下地走路了。王一芳就赶紧抱着孩子去医院做个检查。一查不要紧,医生说有可能是骨骼炎症。

我的天,王一芳给吓的,按照医生的引导,照彩超,又去内科挂专家号,抽血。折腾了一天,内外科医生的综合诊断结果是:髋关节滑膜炎。

过去,小家伙身体要多棒有多棒,很少生病吃药。刚上幼儿园那阵子,其他小朋友三天两头生病,但莫莫免疫力好,一学期就感冒了一次,晚上发了点烧第二天就好了。王一芳把这归功于母乳喂养,以及各种病症疫苗的严格执行。

莫莫一生下来就按照医院发的免疫接种证的接种次序严格执行。一次也没落下过。记得有一次打那个叫甲肝灭活。医生问打国内的还是国外进口的?

王一芳说国外进口的吧。陈浩明不乐意。说国内与进口有啥区别?医生说一个有效免疫5年,免费;一个100多,但有效免疫可达到25年,这就是区别。陈浩明说,废话,给我玩数字游戏啊,打国内的。

王一芳不想在医院里吵架,让外人看笑话,就打了国内的。回来后,王一芳跟陈浩明大吵了一架。王一芳说,陈浩明你什么意思啊,省钱有这么省的吗?

陈浩明说,医生的话你也信啊。

医生的话相当于她来说,不信。但一涉及到孩子,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家伙过去生个病发个烧啥的,陈浩明不主张来医院,按他的做法就是在家观察一两天看看,实在不行,才送医院。王一芳的做法不同,她习惯第一时间带孩子往医院赶,抽个血,拍个片子,虽然花点钱,但花钱买放心。医生拿着片子和验血报告一看说:放心吧,没事。

她花100多块钱,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一次王一芳为孩子拍了片,抽了血,算下来花了300多,她也期望于医生一句话。可惜这次医生说,要慎重和严肃对待。看到片子上数字了么?右髋关节的积液都达到7点多了,要是到了8这个数字,就不是开药打针的问题了,就得住院。再严重的话,孩子的骨节就有可能导致股骨头坏死,落下一辈子残疾。知道么?

王一芳给吓着了。莫莫要下来自己走,王一芳说啥也不愿意,非得抱着。一刻也不敢让儿子落脚下地。

她给陈浩明打了个电话。说你过来吧。

陈浩明一到,王一芳劈头盖脸就问:“宝宝说你给他买了个蹦蹦床,让他连着蹦了两天?”

陈浩明没说话。要说上一次陈浩明给孩子吃路边小摊,吃坏了肚子,她可以容忍。但这一次,他居然不加考虑给孩子买了个什么蹦蹦床。她再也无法容忍了。她开始骂。骂着骂着,就哭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小家伙两进两出医院,这到底为什么?

医生开了不少药,并一再叮咛家长,千万不要孩子自己走路,最好卧床休息,一周后回来复查。

陈浩明觉得不可思议,说医生胡扯吧,蹦几下就蹦出病来了,走,走,去别的医院看看。王一芳也不信,今天给莫莫看病的外科医生是个年轻的帅小伙子,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还笑呢,医生就说别笑啊,得严肃点。搞得她挺不好意思。她也觉得莫莫不会这么脆弱,平常那么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也没事?

年底了,忽高忽低的气温,时刻考验着这个城市的抵抗力。陈浩明带着莫莫又去了另一家综合性大医院。王一芳跟着。医院里黑压压的人群,充斥着就诊大厅,到处是感冒发烧的大人孩子,陈浩明忙着去挂号,上下楼的跑,医院可不是什么久留之地,特别是小孩子,王一芳带着莫莫,尽可能不往人群多的地方凑。最后干脆躲到大厅外边,那里空气流通,人又少。

医院旁边的草地喷泉边,摆放着一溜长椅,看见喷泉,莫莫挣脱了妈妈,一路小跑过去,王一芳赶紧去追。跑着跑着她停下来了,她看见中间的那个长椅上,坐着个她熟悉的人,谁?潘美凤。

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对潘美凤这个女人,不抱好感。不仅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还因为她的言行举止,有点假,有点虚张声势。潘美凤没注意到王一芳,她摆放着一个很僵硬的姿势,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这些天,文永生好像也是这种神情,木讷,呆滞。缺乏精神气。咳,想到这她联想到自己和陈浩明的关系。天底下,完美如意的夫妻究竟是没有的。

潘美凤今天早上是来医院体检的,说到体检话可长了。不是要去广州的那批要走了吗,行政部说三月份的体检费都交了,这一走钱不是白交了。于是乎阿郎跟潘美凤商量,广州的团队走之前,一起组织次体检。

潘美凤也去了。她本来不想去,担心自己不去,好像是对阿郎那拨人有什么意见似的,就只好去了,不仅去了,而且还表现得很积极。

不到上班时间,就去了医院,进了大厅恰逢另一家公司也在体检。已经有一拨人候着了。B超检查室排队人最多,按潘美凤往常的风格,尽可能地保持身份上的特殊性,那里人多不会凑哪里,可现在不同了,哪里人多去哪里,走进群众,嘘寒问暖:“大家健康意识很强嘛,都来得这么早啊!”

潘美凤一凑合,大家都谦让起来,潘总您先来吧。

不急,按顺序来。

还是您先来。

推推搡搡中,看到王小四也在队伍中。相当不解,拨开人群去找行政小李怎么回事,小李说是郎哥的意思。

说话的当儿,阿郎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潘总,我把王小四重新归队了,你不介意吧?我们广州缺人手啊……”

“这事你已经做主了,还问我干什么?”

潘美凤坚持到最后一个进的B超室,进去,穿白大褂的就命令她躺到**去。潘美凤躺下,照B超的时候要先往肚子上抹一层叫耦合剂的东西,然后拿一个仪器在肚子上滚来滚去。

医生说话了:“月经正常不?”

潘美凤说:“挺正常的,这次好像不太正常,40多天了还没来。”

医生说:“胸透做了么?”

潘美凤摇摇头。

“不是月经不正常,是怀孕了”医生扯了一卷纸,递给潘美凤,“胸透别做了,对胎儿发育不好。”

“……”

潘美凤一屁股坐进车里,想也没想就跟文永生发了条短信:“我怀孕了,咱们谈谈吧。”

文永生没回,潘美凤又给陈小南发了一个,陈小南也没回。

王一芳带着莫莫在小喷泉见到潘美凤的时候,她正在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这个怀孕结果来得太突然了。她一时无法接受。谁会想到会怀孕呢?就像她想不到文永生能在山水宾馆,逮着她跟陈小南**一样。

潘美凤月经失调有好一阵子了,工作上的情绪只要一带入到身体上,月经就变得不正常,不是早来就是晚来。上一次,足足拖了一个月才来月经,来了后,就不愿意走了,稀稀拉拉来了半个月,把潘美凤身体给摧残的。读书那会儿,宿舍里有个女孩一来月经就赖在**躺着,吃喝拉撒都得同学帮忙搞定,来个月经有那么大惊小怪的啊,真娇气。好像别人都没来过似的。潘美凤打心眼里看不惯这种人这种行为,30岁之后,她才真切感受到了那种疼的滋味,不是一般的疼,是非常的疼。就像大冬天在**里揣了个冰块,不,确切说是子宫里揣一冰块。

潘美凤估计这次又是月经不调,没想过会怀孕,这一阵子全都他妈的倒霉,就说约会这事吧,一直以来保护工作做得很好。每次都是陈小南先上楼,她绕着酒店转两圈,查看一下情况。确定安全无隐患之后,她才上去。这次,不知怎么了,显得那么急躁,缺乏细致,记得当时在大堂耽搁了一会儿,接了个工作电话,就把勘探的程度给走漏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有句话叫做纸包不住火。

火烧大了,烧久了,肯定连包着的纸一块燃着。男女**,没听过偷了一辈子不被发现的,即便有,也是少数。潘美凤之前没认真想过,事情发生后,才越想越觉得是个理。人都是这样,老事后精。可这个时候,想什么都晚了。

潘美凤从北京回来,公司重组的事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想法,她甚至想着,大不了不干了,回家让自己老公养着,这下好了,退路给堵死了。文永生压根不接电话,山水宾馆那件事之后,文永生再也没回家住过。

怀孕的事跟他没关系么?有,或者没有。可能性为50%,这孩子反正不是他文永生的,就是陈小南的。

潘美凤开始努力回忆,这孩子是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呢?陈小南么?不是。每次都是她准备的安全套,都是她严格监督给戴上的。那么是文永生么?她不敢肯定,这段时间她压根就小看了文永生的精液,挤牙膏似的,量少,质方面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每次跟文永生好的时候,她完全放松了警惕。

在过去,一旦怀孕,她会不吭一声就去医院给做了,连知情权都给文永生剥夺了。但她知道这次不能这么做了,有时候孩子是祸害,对诸事不利,但有时候它又可能变成砝码、赌注,甚至这个孩子还会帮她把失去的东西重新争取回来。

当然这是她考虑问题时的一种辩证习惯,坏的方面想的差不多了,她就会往好处上想想。潘美凤不知道,事态未来的进展,是朝坏的方向走呢,还是往好的方向上走?在践踏了男人的道德底线之后,文永生还能不能原谅她。

面对诸多未知和不确定,也许会有人能拨乱反正,条分缕析地理性应对。潘美凤过去也一直自诩于自身的心理素质。可经过这么一系列事情之后,她终于承认,她还是个小女人,在职场和婚姻方面纵然比普通同龄女性经历的多得多,那又怎么样,看似强了、硬了、淡定了、从容了、波澜不惊了、高高在上了,结果呢?她很脆弱,她需要安慰。

目前,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陈小南了。她知道只要她不停歇地给陈小南打电话,他不会不接。

她猜测的没错,当拨了第三下的时候,他接了。只是语气不怎么友好。

潘美凤还是那句话:“陈小南我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不回?”

陈小南说:“怎么回啊?”

潘美凤说:“你至少得安慰我一下吧。”

陈小南说:“你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女强人,还用得着男人安慰啊?!我先声明一下啊,这孩子不是我的。”

潘美凤说:“如果我说这就是你的孩子呢?”

陈小南:“姐姐,你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嘛,只给女人快乐,不给女人痛苦。”

潘美凤:“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小南说:“这还来问我,打掉咯。”

潘美凤说:“陈小南你怎么这样,姐姐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带一点关心的?”

陈小南说:“我都被公司给辞掉了我,我还想着从谁那里搜刮点关心呢?姐姐,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吧。”

潘美凤没说话。她怎么不记得。她不止一次给陈小南吃过定心丸,说全销售部都被辞掉,你陈小南都不会被辞,为什么?潘美凤给他分析,原因很简单,就是陈小南曾经作为公司销售代表出过境,上过媒体的采访。一个公司杰出代表的人,几个月前还代表公司形象,在媒体面前侃侃而谈,几个月后斗转星移,被辞退了。这不让人笑话么?潘美凤也把这个利弊关系,给水湾科技公司的领导提过。

王小四每天很准时地出现在名扬天下深圳分公司。其实她可以不用上班,阿郎说过,年后直接去广州报到即可。可她不,她说她要对这几个月拉下来的功课给补一补,没错,把拉下来的功课给补一补。瞧瞧,王小四是个多么勤奋多么热爱工作的好青年啊。实际上,她是想做给潘美凤看看,气气这个死女人。

不是把我秒杀了吗?瞧瞧,我又回来了,而且容光焕发地回来了。我可以随便出入公司的每个角落,可以不经你的允许。悠然自得,如履平地。

赵子容叫她一起回家过年,小妮子不要,说要晚几天再走。其实心里惦记着陈小南。赵子容前脚走陈小南后脚就跑过来了。无论是严打期间,还是宽松政策,这一对男女地上地下,卿卿我我,从来没断过来往。

用王小四的话说,时刻保持警惕,用当年共产党打鬼子的精神和智慧,来谈这场恋爱。无论是王家和陈家有什么新仇旧恨,他们都能置身事外,亲他们的嘴,谈他们的爱。他们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至少王小四在坚持不懈地这么做着,特别是失业之后。

陈小南一连好几天都待在王小四那里,早上从那里起**班,晚上再回到那里吃晚饭拉屎撒尿洗澡睡觉。

王小四和潘美凤就是不同。比方说,他跟潘美凤之间,可以利益交换,可以一拍两散,可以开门见山,可以提了裤子不认账,但跟小四不行。比如说,和潘美凤约会得去酒店,得讲究体面,隐蔽性要好。和小四就不用。和王小四他们随便找个公园,或开车到野外,就能把该表达的爱表达了,爱做的事给做了。

同样一件事,跟潘美凤说和跟王小四,他要达到的目的就不一样。比如说裁员这事,告诉潘美凤就有交易的成分在里面;告诉王小四,是为了释放一下情绪。再打一个比喻,比如在大街上丢钱包这事,告诉潘美凤有找警察叔叔,帮忙找回钱包的意思,但跟王小四说,就像跟亲爱的人说他今天倒霉了,渴望得到对方的安慰。

这就是女人和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差别。所以,这阵子在工作上的遭遇,陈小南跟王小四有一说一。陈小南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王小四对失业有切身感受,一旦有了切身感受,这俩人就更显得惺惺相惜,就更容易互为取暖了。

一说起裁员的事,王小四就安慰他:“要他别老往坏处想,再说公司不是还没赶你走吗?”

陈小南说:“这走不走有什么两样?”

王小四说:“那就不一样,年前只要裁员名单不发下来,你就可以过个安安稳稳的年,你不是好几年没在国内过春节了么?”

陈小南说:“谁他妈的稀罕过不过节的,咱稀罕的是工作,没有工作我就等于判了死刑你知道么?”

王小四说:“至于那么严重么?”

陈小南说:“房贷车贷啊我的姑奶奶!”

王小四说:“活该,没钱就别逞能,又买车又买房的~~”

潘美凤告诉他怀孕那晚上,陈小南更是郁闷至极,在王小四处吃过晚饭后,没吱一声开车就出去了,然后就带了一堆新买的安全套回来,什么杜蕾斯、第六感、双碟、高邦~~~还有一些王小四叫不出名字的。

王小四一看,急了:“疯了啊你,买这么多!”

陈小南说:“你说这么多,能用到你去广州吧?!”

王小四说:“我过两天就回家过年了,你和谁用啊?”

陈小南说:“咱可说好了,每次都提醒我戴上啊,多猴急这一道程度都必不可少。你他妈的可别有朝一日,回来大着肚子找我麻烦啊?”

这一晚上,陈小南和王小四来来回回做了四、五次。王小四第二天就要去上班了,说什么也不做了。陈小南不愿意,说不这么做,套子用不完,多浪费啊。王小四说:“你他妈的陈小南,在我留着,就不会浪费,有句话叫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累死女人肚皮上。你累死了还有很多替补男人呢。”

陈小南挺伤感地说:“王小四,你真是这么想的啊?”

王小四说:“是啊,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陈小南在**,像个**的公猪一样,在王小四后面一个劲地追尾。王小四没办法,只好跑到沙发上去睡。

王小四回老家之前的这几天,过得相当滋润。白天去上班,说是上班就是一帮广州的同事凑在一起侃大山,聊八卦,晚上回去和陈小南厮混,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二姐那边,情况也看似稳固了,为了孩子身体健康考虑,王一芳搬回家住了。经过两家医院检查确诊莫莫确实患了髋关节滑膜炎。治疗方案是:保守治疗,卧床休息。

小孩子好动,你说让他乖乖卧床休息,他就乖乖卧床休息了?!根本没门。情绪一好,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往床下跳。你说注意点别跳啊乖儿子,他偏偏跳给你看,每跳一次都让王一芳吓得心惊胆战。

现在的状况,需要陈浩明和王一芳两个人都靠上去,全力以赴,王一芳住小四那边,让莫莫来回折腾,显然不行,从医院出来,陈浩明就把想法说了:“要不你搬回来住,这样照顾起来就方便很多。”

王一芳没吭声,陈浩明赶紧打包票:“肯定不让我妈回来了。”

不搬回去是不行的,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小四据说也要去广州工作了,房子很快就退掉。卡卡那里越住越不方便了,一是卡卡的情绪和态度上有了些许的变化,她劝过几次卡卡把孩子给做了,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卡卡不听,不仅不听还说王一芳看她的笑话。前几天卡卡又提到过年她要把老家的女儿接过来,王一芳觉得卡卡这是在赶自己,也许她是想着一个人图个清静。再说这个时候先顾孩子要紧。

莫莫接二连三的生病,她也反省过,觉得这段时间,对孩子照顾不周,放在孩子身上的精力比过去少多了。这个她得承认。而正如赵子荣所说,给孩子一个有安全感的环境,比什么都重要。

搬回来后,俩人各睡一间。王一芳不愿意跟陈浩明睡一屋,一个方面是冷战这么久了,猛的睡在一起有些不适应,更主要的方面,她还没完全原谅陈浩明,陈浩明打她的伤愈合了,但她心头的伤疤还没完全愈合。她答应回来,是为莫莫考虑,仅仅是为这个。所以,她得让陈浩明明白这一点,得继续跟他划分界限,势不两立。话能少说,就尽量少说,身体上的接触那更是尽可能地避免。

当然,陈浩明内心里怎么想,她不得而知。但从夜里一人一房间,各睡各的情况来看,陈浩明没怎么胡来硬来。在过去,他们两口子吵架之后,一开始谁也不跟谁说话,但一天不到,陈浩明总会想办法打破冷战局。早先恋爱那阵,他会施展温柔攻势,王一芳心软耳根子更软,没听几句,局面就撑不起来了。后来方法变了,有时会说黄色笑话,同一个笑话别人说没觉得啥,但陈浩明说出来,就意味非凡,王一芳的笑点就出来了,冷战即可土崩瓦解。

更多时候,陈浩明习惯用粗暴法,夜里钻到她被窝里,一个全身压下来,掏出家伙就插进去,容不得王一芳防备,躲避。这种攻势,也管用。至少很少失手过。有一次,王一芳不从,边拼死反抗边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陈浩明一时骑虎难下,继续不是,放弃也不是。但从那以后,陈浩明就经常问王一芳问题: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特委屈啊?再后来,俩人再吵闹,陈浩明就懒得主动了。

这一次冷战时间太长了,打破了以往的记录。因为缺少之前应对模式的参考,俩人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王一芳哄莫莫睡着之后,起来去了书房。陈浩明本想着起来拽的,但觉得这个时候用这个动作,不太好。

俩人明显觉得生疏,冷漠。陈浩明也曾借着跟莫莫说话的时候,说了几个笑话。但王一芳压根没反应,冷冷的表情。陈浩明一时失灵了,不知道现在的王一芳到底是笑点升高了,还是没笑点了。总之,没对上号。

越到年底报社越忙,忙着做春节假日刊发的选题稿。王一芳都不好意思请假,但还是得请,她请一天,然后陈浩明请一天,俩人轮流照顾。后来陈浩明干脆买辆自行车,又淘了个后座装上,带着莫莫大街小巷溜达。这个法子不错,莫莫既省了腿脚力气,又不觉得无聊。

一周后,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恢复好那就好,把王一芳和陈浩明给开心的,几天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王一芳说晚饭别做了,出去吃,一家三口,王一芳临时又叫上王小四和陈小南,陈浩明想请陈老娘一块过来,但王一芳没有请陈老娘过来的意思,只好免了。

这顿饭吃得挺隆重,莫莫康复是一个原因,最关键是给王小四饯行,小四第二天就回老家过年了,年后就直接去广州。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王小四就长期在广州了,以后姐妹俩将距隔两地,虽然不远,但再见面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王小四坐火车回去,为了不耽误路上的时间,在王一芳家住了一晚,王一芳家离车站不远,车程也就是10几分钟。周末一大早陈小南开车过来送行。莫莫也醒了,光着屁股跑到客厅,抱着小姨不让小姨走。

王小四要走了,王一芳说我带莫莫送送吧。王小四不让,说春运车站乱得很,其实她是怕老姐流眼泪,老姐一流眼泪,小外甥肯定吧嗒吧嗒跟着流眼泪,然后就是号啕大哭。这样一来,整个分别场景就相当壮观了,到时她肯定得哭,说不准心一软就不想回去了。

王小四每个春节都得回家,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但这次她回得比较纠结,说白了还是跟陈小南有关。在和陈小南的恋爱关系上,她的心收的越来越紧,越来越当成人生的正事来看待了,但与此同时,她又心怀忐忑,说不来什么原因。莫莫非要跟着去,王小四不让,王一芳说,让我们跟着去吧,说不准还能给你帮上忙呢。

到了车站一看,站台票取消,不让送站。王小四给急的,说怎么办怎么办。王小四带了两个大皮箱,两个手提袋,单凭她一人之力,连上下台阶都困难。王一芳说跟我来,上了二楼,往左手边拐,进了间母婴室。王一芳跟门口的女服务员解释说,她带孩子坐火车,行李太多,孩子的腿又有炎症,得时刻抱着,所以想让家人帮忙送站。女服务员看一下莫莫,又看了陈小南肩上手上的一堆行李,说:“进去吧。”

母婴室有个特别的进站入口,而且会比候车厅里的进站时间提前,这样一来,王小四入站的问题就解决了。王小四说,姐还别说,我真是沾了莫莫的福啊。

这次母婴室的进站入口并没有怎么提前,女服务员一打开门栏,大候车厅的人群就涌进来了。陈小南人高马大,提着2个大皮箱子,杀开了一条血路,王小四紧跟其后,走得相当容易。但王一芳就不行了,她怀里抱着莫莫,一个30多斤重的人,走路随时警惕着周围的障碍物,可别擦着碰着孩子,所以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面了,所以腿脚迈得不够干净利索。这一耽搁,陈小南杀出来的路很快就被后面涌进来的人群给覆盖了,王一芳踉踉跄跄地走着,走到后来,完全走不动了,就往人群主道边上的空地上冲。

王小四和陈小南终于顺利上了车,卧铺车厢,人群冲力还不是那么剽悍。陈小南忙着把箱子往行李架上搁,王小四就坐在车窗边上往外搜索,窗外全是人,没有姐姐和莫莫。

王小四找手机,准备拨王一芳的电话,找来找去,找不到了。王小四急了:“陈小南,我手机呢?”

陈小南说:“我给你塞黑色的那个皮箱里了。”

王小四说:“我姐姐和小莫莫不会不知道我在几车厢吧,他们怎么还没挤过来啊。”

陈小南说:“你姐又不用坐火车。说不准她嫌挤,压根就没从母婴室出来呢。”

王小四说:“不行,得给我姐拨个电话,你的手机我用下。”说完从陈小南裤兜里拿出手机,拨了好几次,无人接听。火车站人声鼎沸,王一芳也听不见啊。把王小四给急的,干脆发短信,告诉她上车了,别再往里挤了。

陈小南的手机很特别,全英文的,王小四折腾了半天,才找到写信息栏在那里。一摁字,是繁体的。王小四把短信发完,顺着好奇心就把陈小南的收件箱打开看了看。一连翻了好几条,全是潘美凤给陈小南的信息。

王小四一开始还奇怪呢,陈小南怎么跟潘美凤还有联系?一打开信息内容,脑袋立刻大了。原来她跟潘美凤之间的恩怨情仇决非前上司把前员工炒了鱿鱼这么简单。原来陈小南对她的这些个好都是假的。原来他一直在欺骗她……

陈小南正踩着梯子整理行李架上的皮箱,王小四一脚就踢了过去,王小四穿的又是那种尖头细跟的长靴,估计踢得不轻:“陈小南,你给我滚!”

陈小南头埋在行李堆里:“这就是你的离别方式啊?!有爱有恨,一言难尽……”

王小四接着又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去找你的潘美凤吧!”

这一句,陈小南听出来了,知道事情败露了。他从梯子上下来,看见王小四的眼泪出来了,他想耍赖,或者临时找个应对之策,只是事实太明显了,不太好掩盖耍赖啊。

这是一辆始发车,从进站到车子启动,大概有30分钟的时间,原则上说时间相当宽裕,不会出现挤不上去的情况发生。但是大家还是一副猴急跳墙的样子,走路换小跑,小跑变大跑,大跑再加速,反正都是三步并作两步。

也许大家被每年的春运**给吓坏了,陈小南像个做错了的孩子,靠在狭长的走道边上,不说话。打死也不说话,王小四在劈里啪啦地继续骂人。来来往往的乘客,好像都注意到了。但他们的精力没怎么放在围观上,而是稍作顾及一下,看看陈小南,再看看王小四,在心里猜测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发生了什么事。王小四声音开始高起来,陈小南赶紧过来捂嘴巴:“我的姑奶奶,小点声骂行不行?”

我的老天爷,这可不得了了,王小四这边嘴里说着:“我就骂我就骂,我就要大声骂……”那边跟着又踢了一脚,陈小南躲闪中退回到过道中间,这样一来,在道上走的人有意见了:“HI?HI?”

陈小南说:“那行,你继续骂吧,我走了。”陈小南下车走了。

陈小南这一走,王小四一时不知干什么好了。等王一芳带莫莫进来,她正吭哧吭哧往下搬皮箱,旁边的一人说:“你练体力啊?!”一看这架势,王一芳就知道她和陈小南吵架了。王小四哭,王一芳说,哭哭哭有用么?

王小四觉得没人能理解她,她哭不是跟陈小南有多深的感情,不是舍不得离开陈小南。她只是觉得陈小南不应该脚踩两只船。她对他多好啊,对他越来越好,克服那么多外界的阻力跟他在一起,到头来,才发现,不值得。王小四伤心的是这个。

女人在情感上的付出,不论斤两,不论轻重,但她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王小四的这杆秤一直平衡得好得很呢,一直沉浸其中自得其乐呢。没想到啪的一下,称的一头空了,你说说对她有没有打击。王一芳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不是不在乎他跟别的女人好么?”

王小四是说过这句话,可她说那句话时,完全是站在假设不成立的角度上去说的。抑或者是基于当时的一种气话。不想老姐掺和、评判这份感情,才这么说的。或者说,她一开始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来跟陈小南好的。不打算付真情。她现在喜欢上陈小南了。她很在乎他,在乎他身体的完整性,在乎他情感给予的完整性。所以她决定这家不回了,下车当面向陈小南和潘美凤问个究竟。

离火车启动的时间越来越近,王小四要下车,看那架势连行李都不要了,王一芳说:“你得想开点,有些事未必能问出个水落石出,既成事实了,他也承认了,这就够了。”

王小四说:“你知道么,他们连孩子都怀上了……姐,我心里不好受啊。”哭了一会儿,王小四不再提下车的事,王一芳大为欣慰:上天眷顾,让老妹在离开深圳前,看清了真相,虽然残酷,但未必不是好事。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虚假的情感世界之中,没机会看清真相。

这件事给王一芳不小的震惊,她的震惊来自于陈小南和潘美凤。她其实对王小四在这里面所受的伤害,并没有特别重视,或者说忽略不计,小女孩子嘛,总要在情感的路上边尝试边吸取经验。整个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是文永生。

也许是跟陈浩明这样的男人生活久了,在王一芳眼里,好男人的标准,不高,只要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就足够了。以此标准,文永生是个不错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王一芳有意无意去观察文永生。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观察。比如开选题会的时候,比如无意间经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想从文永生脸上读出一个受害者应有的内容,可是没有,现在的文永生和过去的文永生,言行举止,没什么不同。有一次王一芳采访完,折回单位拷份稿子,发现文永生一个人在编辑部楼层的阳台边上抽烟。灯黑着,烟火一明一暗的,把王一芳吓得不轻。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文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