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奴

第二十二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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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放假了,王一芳和陈浩明都上班,怎么安置孩子白天的生活成了一个问题。这几天因为保姆回家过年,素素家的孩子被带到报社里来了,还有财务部、发行部几个同事的孩子,王一芳数了数,光她看到的差不多就有八九个孩子。别的同事可以带孩子来上班,她应该也可以吧。

于是王一芳把莫莫带到报社里来了,第一天,第二天,一群孩子待在一起玩得挺好。第三天,报社行政部下通知了,内容就是严令禁止员工带孩子上班。从公司考虑,一群孩子在办公楼上蹿下跳,影响确实不好。但这些上班族爸爸妈妈们,又能怎么办呢?陈浩明说那就去我们单位玩几天。于是又去爸爸单位玩了几天,结果又不行了。原来莫莫在爸爸的单位乱撒尿,给局长看到了。

陈浩明想让陈老娘过来,可是开不了口,王一芳学聪明了,即便累死也不愿再麻烦婆婆。那怎么办?陈浩明想到了丰硕所在的培训机构,据说寒暑假都设有托班,王一芳想那感情好。

费用有些贵,陈浩明有些心疼,王一芳说,贵就贵点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

陈浩明就把孩子交给了丰硕。丰硕这个女孩子,王一芳一直没见过。莫莫被送进去全托之后,基本上都是陈浩明接送,离陈浩明单位近,下了班走过去几分钟就到了,特方便。这么举手之劳,根本不用王一芳插手。直到王一芳有一次到附近做采访,采访完就想着去看看莫莫。就这么着才见到丰硕一面。是个小女孩,看年龄应该不到20岁,挺清秀,身材跟名字反差挺大,当然,某些局部该丰硕的地方也确实丰硕。王一芳见过第一眼,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也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过新年了,王一芳和陈浩明都挺客气,都表现得小心翼翼。陈浩明单位发了一张天虹购物卡,王一芳单位也发了一张。两张加起来,好几千块钱呢。俩人就商量着,用这两张卡购置年货。天虹光福田区就有好几家,离王一芳家最近的是COCOPARCK那家。陈浩明提议去最近的那家,年货嘛,肯定不是一点半点,购置的都是大家伙,就近买方便。

但王一芳不同意,她曾经在那家天虹给莫莫买了一双400多块的鞋子。准确地说那是一双被迫购买的鞋子。那时候莫莫还小,估计刚一岁,王一芳推着车溜达过去的。专卖店的鞋子那叫一个贵,王一芳转了一圈准备撤退。谁知道莫莫一个人从车上偷偷下来了,跟着妈妈身后转来转去地看,蹲下来撒了泡尿,然后又拉了一小堆屎。等王一芳闻到臭味,感觉不好时,已经晚了。莫莫已经把屎沾在了一双小鞋子上了,导购小姐脸色很难看的在那里杵着,意思很明显。王一芳那叫一个左右为难,鞋子标价400多,她不舍得买,但又不能不买。王一芳就跟导购小姐商量,能不能给个折扣价。导购小姐劈里啪啦说了一堆难听的话,什么没素质啊,嫌贵就不要进来。这事给王一芳很大的刺激,从此之后再没去过半回。

王一芳建议去东门天虹,或者华强北那家。东门和华强北都是商业圈,节假日一家搞优惠搞活动,其他家就跟着优惠,这就像流行性感冒,不得不打,而且个个比着打,有过之而不及。王一芳喜欢这样的渔翁得利。多好的事啊。

陈浩明说:“一样都是天虹店,还整出这么多差别来呀?”

王一芳说:“反正我不喜欢去那家,富人区。贵得吓人不说,连里面的服务生都抬着鼻子看人。穷人去那里只有受白眼的份。”

陈浩明说:“你就是小心眼,爱记仇。”

王一芳说:“我就爱记,我脑子装的都是别人对不起的事,我不仅今天记明天记,我还打算记一辈子呢。”

如果按陈浩明过去的做法,他肯定会和王一芳把这个嘴仗继续斗下去,还极有可能会大打出手。过去,哪一次打架不是因为小事琐事微乎其微的事引发的。陈浩明今天表现得很大度,他不接话了。购置年货的事就这样临时取消了,王一芳把晚饭简单做了一下,饭也没吃,就进自己屋了。

搬回来住之后,她和陈浩明针对带孩子做了一个口头协议,也就是一个严格的时间分配问题。一三五王一芳带,二四六陈浩明带。周日各半天。今天是周六,归陈浩明带。王一芳把饭做好把自己肚子填饱,然后再收拾一下厨房,基本上就没她什么事了。今天当班的陈浩明就不同了,他得负责孩子吃喝拉撒睡,以及睡前的玩。带孩子,非要说成女人的分内事,王一芳也完全可以胜任。但她现在学聪明了,或者学灵活了。除了收拾家务和带孩子之外,她得给自己留出一些空间和时间去观照其他的领域。

这段时间,口头协议在陈浩明那里执行和贯彻的不错,基本上没怎么偷懒。王一芳加班或临时有采访任务,他还主动当了几次替班。问题是出在莫莫身上。这孩子从小就没和大人分过床,现在的安置工作是,谁当班孩子跟谁睡。今天莫莫理所当然跟爸爸睡,而睡前的暖场工作,都摊给陈浩明来做。

王一芳用手提上了一会网,准备睡觉。这个时候她听见儿子在隔壁房间里哭。声音很大,估计是陈浩明在哄儿子睡觉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王一芳就起来了,到陈浩明房间里来了,王一芳说:“能不能耐心点,带孩子要商量着来。”

陈浩明说:“还商量着来呢,都快蹬鼻子上脸了。”

王一芳说:“那也得商量着来。”

陈浩明说:“你给我做个示范,看怎么商量着来。行么?”

王一芳过去哄莫莫,陈浩明接着说:“某些人整个就是一副既得利益者的嘴脸,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一芳知道陈浩明言之所指,虽然口头协议了,但陈浩明还是有抵触心理,在带孩子上,也缺乏足够的耐心。不过莫莫这孩子说起来也奇怪,跟妈妈睡特别乖,不需怎么哄顺利入睡;跟爸爸睡,非得折腾够才愿意进被窝。王一芳就有这魔术,三下五除二就把孩子哄睡着了。等把孩子放回**,一挨着爸爸的床就醒,哭着不睡,没办法王一芳就把儿子抱到自己房间去睡。

这次吵架,要是以此结尾,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王一芳刚才哄孩子的时候,在闷着气呢。王一芳又回到陈浩明的房间,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你说明白点,我怎么既得利益者了?”

陈浩明说:“哟,刚才的话,你还记得啊?果然记仇!”

王一芳说:“我告诉你陈浩明,你要是想赶我们走,我现在就去抱儿子。”

陈浩明说:“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王一芳有泪水流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眼泪这么不争气,说出来就出来。人家陈浩明还真没怎么着她?过去那么多次激烈的打斗,她都不轻易哭。现在怎么了?变脆弱了?!

“不就斗两句嘴嘛,像个小姑娘似的,至于么?”陈浩明说着伸手往王一芳脸上凑。

王一芳正在抹眼泪,没想到陈浩明会来这一手,赶忙用手挡驾,一边挡着一边喊:“你干嘛你干嘛?”

王一芳完全没想到陈浩明会突然来这一套,她完全给吓着了,一边大声疾呼,一边使出浑身的蛮劲对陈浩明的那双咸猪手进行围追堵截。陈浩明咸猪手遭遇敌人狙击之后,开始掉头抄其他近路,然后奔胸而来。王一芳再次合力护守围攻。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折腾了半天。

一厢边是陈浩明嬉皮士的动手动脚,一厢边是王一芳她誓死捍卫自身领土的纯洁。这是两种完全不搭边的信号对冲,陈浩明一开始以为王一芳是假姿态假愤怒,半推半就欲擒故纵呢。可是他发现他错了,从这个女人的表情、姿态看得出来,他错了。她不再以此作为调情,而视为一种侵犯。

陈浩明有些尴尬,他准备把咸猪手从王一芳衣服里收回来。可偏巧这个时候,王一芳张开嘴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叫一个猝不及防的疼啊,陈浩明撒开手,去看被咬的部位。一圈破了表皮的牙齿印赫然在目,白白的,很深,估计再过几秒就得有血流出来。陈浩明急了,抬手就要打人:“臭娘们学会咬人了啊?!”

王一芳说:“陈浩明,你要动我一手指头,我就跟你死拼!”

陈浩明说:“吓唬谁啊?我还真动了怎么样?”说完伸手在王一芳的右手指头上戳了一下。俩人心里明白,事态再进一步发展的话,这个婚姻这个家就真的保不住,真的要完蛋了。内心里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至少从孩子的角度考虑,不愿意。自从这个三口之家恢复正常后,小家伙活泼开朗多了。

箭在弦上,这种情况,非得有一个人站出来让步不可。王一芳让吗?似乎不可能。此时此刻她满腹屈辱。陈浩明让吗?似乎也不可能。在和王一芳组合的婚姻模式里,他一直习惯于强势作为。谁愿意让步呢?谁都不愿意。

道理很明显,谁让步了,就会被对方解读为屈服了,胆怯了。那么另一方就会以此为据,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继而掌握家里的财政行政大权。也就是说,接下来你得一直让着,谁叫你一开始让步的呢?一步让,就要步步让。无休无止,直到沦为彻头彻尾的家奴一个。王一芳曾经为孩子,为这个家考虑,做过让步,甚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到头来怎么样?陈浩明还不是得寸进尺,步步为营,把她给逼得离家出走。

现在对她来说,离家出走未必是坏事,走到这一步,才发现其实挺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至少可以从婚姻的羁绊中暂时挣脱出来。所以这一刻对王一芳而言,她反倒不再畏惧,她反倒渴望陈浩明这一巴掌打下去,打下去她就可以实施第二次离家出走,带着儿子,和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再也不会回来。

陈浩明就没那么乐观了,王一芳是他主动请回来的,就差叩头下跪了。刚才怎么说的,一步让,就得步步让。前面他让了,现在他还得让,后面再遇到事估计他还得让。所以陈浩明的这一巴掌在空中晃了三晃,没落下去。他决定再让步一次。用他的话说,谁的面都不顾及,也得看在儿子的面上。为了儿子,他忍了。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做出让步,确实抹不开面子,这也太直接了,他要就这么着,王一芳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陈浩明想着得拐个弯,自己给自己扶了把梯子,他准备顺梯下。这个顺梯下,光他自己表演还不行,还得拿王一芳过来客串一下。陈浩明的做法是这样的:他把扬起的巴掌手给放下来,继而跟个孩子似的,一把抱住王一芳的胳膊说:我的胳膊好疼啊,你得替我的伤疤负责啊。

王一芳摇了好些个180°的大转身,才把陈浩明的粘力给撑开。她闪开了。陈浩明誓不罢休,一阵小跑就去了王一芳的房间,躺到王一芳**,不起来了。嘴巴里一个劲地说:“我不管,谁咬的谁给我负责。”

王一芳哪见过这架势,她觉得陈浩明疯了,精神不正常了,玩小女孩的把戏,这种创新模式她没体验过,不敢轻易应招,看陈浩明真没有下床离开的意思,她索性躲在客厅看电视。

看到很晚,最后索性躺沙发上睡了。

王一芳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抽着鼻子哭,她搞不清楚哭什么,为什么哭,也许是刚才做了个噩梦。梦的内容她隐约记得,是要对她跟孩子砍啊杀的,先杀的她,脑袋被人砍下来了,接着杀儿子,她哭着求他们别杀她的儿子。哭有什么用,没用,敌人已经开始扬刀要砍了,她就是这个时候给哭醒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此刻不哭醒的话,敌人的那把刀会不会朝儿子的脖子砍下来。王一芳还沉浸在梦境中,她努力克制住不要哭出来,但还是没控制好,还是有一点儿声音发出来。把房间里睡觉的陈浩明给惊醒了。门是一直开着的,他下了床,走到客厅里来。

那一刻,陈浩明心变软了。内心深处他还爱着这个女人。没错,还爱着。只是这爱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洗礼,被平常琐碎给覆盖了,湮没了。只有在特殊的境况下,才显露出来。就像现在这一刻一样,陈浩明明显感觉到内心的怜爱,对这个女人。那感觉就像十年前大学校园的某次,争吵之后。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感受一模一样。

王一芳经常做噩梦,惊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找陈浩明。她会抱着陈浩明的身子温暖一会儿自己。有一阵子噩梦接二连三地做,什么样的奇怪惊险情景都有,陈浩明就跟王一芳分析,说这是因为你给自己的生活压力太大。放轻松就好了。王一芳能放轻松么?那么多杂事琐事。她摆脱不了现实,她的压力也就无法摆脱。所以她仍然经常性地做噩梦。陈浩明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还在抽抽搭搭的哭,陈浩明弯腰跟她说话,问她哭什么,是不是又做梦了?

陈浩明昨晚那样对她,她当然不会轻易答理他。所以,王一芳没说话,翻个侧身,头朝里,准备继续睡。可陈浩明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王一芳扭过头,憋了一眼光着膀子的陈浩明。她知道他的用意,光着膀子好让她看见咬的那块伤疤,有多严重。王一芳觉得这个时候要是不来一句讽刺的话,就太便宜他了。

王一芳说:“怎么着,还想让再咬一口啊?!”

陈浩明说:“你是不是老做噩梦,我可不止一次听你夜里哭了。”

王一芳说:“滚开,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来管!”

陈浩明没走。王一芳强化了一下:“除了儿子,咱俩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走开。”

陈浩明说:“王一芳,你这样说话,不知道我听了有多伤心……我的膀子疼得难受,我是来找消炎水的,消炎水在哪里,你知道么?”

王一芳把放消炎水的地方跟陈浩明说了,陈浩明欢欣鼓舞地走了,又欢心鼓舞地过来了。他说:“你过来帮我擦擦吧,我看不见。”

王一芳下口的地方,确实比较偏。在臂膀的上侧靠近腋窝的地方,单靠陈浩明一个人的力量,涂抹起来确实有难度。王一芳权衡再三,决定帮他一把。王一芳专心擦的时候,陈浩明说了这么一句话,陈浩明说:“我过去对你不好,其实也不是不好,是对你要求太高了。我现在发现我错了,我应该把你当成个孩子看待。”

王一芳不说话。陈浩明又说:“我刚才还自己跟自己打赌呢,你会不会帮我擦。我打赢了,看来你还是在意我的嘛。”

陈浩明稀里哗啦说了又说,王一芳生气了:“你再说,我就不帮你擦了。”

陈浩明赶紧说:“好好好,不说啦不说啦。”

婚姻里的女人就这么白痴,男人略施一下伎俩,她就上当了。从答应擦伤口那一刻起,王一芳已经开始原谅这个男人了。她没看出来陈浩明这里面的策略么,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她看出来了,也许没看出来。无论如何,他们和好了。

在儿子夜里睡下,到儿子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前,他们又开始了各司其职,他们热情而相当耐心地哄儿子穿衣,吃饭。然后一家三口去东门天虹购置年货去了。

王一芳一连几个春节都没过好了。怀孕那年的春节因为大着肚子不方便,什么热闹也没去凑。说起来也就参加了一个女同学的婚礼。王一芳不愿意去,女同学非让去。要不怎么说王一芳这人心理简单呢,人家真非要你去么?那诚恳的态度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王一芳却误以为是人家实打实的邀请。

她就去了。穿了件大衣服,把鼓囊囊的肚子遮住,还差3月,莫莫就出生了,能遮得住么?王一芳一进去就招来了很多异样的眼光,其实王一芳有一点风俗基础常识的话,就应该明白,孕妇是不能参加婚礼的,风俗上称之为晦气。也就是说会给新郎新娘带来晦气。

但王一芳不明白这个啊。婚礼上光看她挺个大肚子进进出出上厕所,那叫一个频繁啊。上完最后一趟还没出厕所门就被新郎那边的一个亲戚给堵住了,跟王一芳说了一堆的客套话,反正意思很明确,就是委婉地把王一芳从婚礼上请出去。这件事给王一芳的刺激挺大。从此后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直到把莫莫给生出来。

有了孩子后,年过得更不像年了。一家三口也回老家过过一次,去的当然是陈浩明的老家。

冷和麻烦不说,也不习惯,而且一点不省钱。七大姑八大姨的,本来回去都给买礼物了,但陈浩明爱显摆,要面子,见谁都给钱。一个年过下来血出的那叫一个惨。王一芳发誓再也不回去了。

在深圳过年,有了孩子和没有孩子的,区别很大。没孩子那会儿,一群小年轻聚在一起,吃吃年夜饭,玩乐一番,感觉挺好。但自从王一芳有了孩子后,就不敢在春节期间,组织和参加这会那会的了。

带着孩子去,人家就得派红包。对方有孩子的还好说,互派嘛,谁亏谁赚不好说,但这种互动至少达成了表面上的平衡。没孩子的派给莫莫红包,给少了人家不好意思,给多给少王一芳都不好意思,心里愧疚。回家就把这笔人情给记在本子上,找机会以后还上。王一芳周围朋友都是工薪族,谁挣钱都不容易。所以,王一芳觉得多了个孩子后,就像多了个要钱的罐子,走哪里都有人派钱。别的新妈妈也许会觉得没啥,甚至很享受这种进钱之法。但王一芳不喜欢,甚至有些排斥。以过去的这3个年头的春节,王一芳基本上都是抱着逃避的心理把它过完的。过得很纠结,很郁闷。一个挺隆重的传统文化节过成这样,真有些对不起孩子。尤其是现在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记事。

王一芳决定这次要好好过一个春节。在经济条件的允许下,把这个春节过得隆重点正式点,当然赶不上奢华,她和陈浩明没有那么多的钱来呈现这种效果。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人气的营造上,争取多热闹。有了人气,就有了过年的氛围。所以,在购置年货清单的时候,王一芳和陈浩明商量着多买一些招待的东西,比如坚果之类饮料之类,比如水果之类。还破天荒买了很多瑞士糖和巧克力。

莫莫出生后,就断绝了和这些吃食之间的任何瓜葛,不让莫莫吃,王一芳也不吃,陈浩明也不能吃。可为了烘托新年的气氛,她觉得破一次例。两张卡全用完了,王一芳就拿出工资卡来刷。大年三十上午,在家乐福补办年货时,陈浩明接到了丰硕的电话。陈浩明转了个圈,跑到化妆品区把这个电话接了,王一芳看到了,没说什么。

这个大年夜是由陈老娘,陈小南,卡卡及她的女儿妮妮,加上陈浩明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在陈浩明家度过的。卡卡来前有些推辞,说不便打扰。王一芳说,带着妮妮过来一起热闹一下嘛,正好莫莫没人玩。王一芳其实是担心卡卡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年寂寞,会想不开。婆婆是王一芳和陈浩明亲自过去请的。婆媳之间闹过的那些不愉快,王一芳不想过多计较。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再说一个乡下老太太进趟大城市跟中回状元,多少年才来这一回呀。王一芳觉得能担待就多担待点。

到了陈小南家,王一芳主动喊了两声妈,跟老太太道了个歉,说之前自己做得是如何如何不好,请妈原谅。然后就拿出给婆婆在淑芳斋买的新布鞋,要给老太太套脚上。说陈老娘不懂礼道,那看是跟谁,在什么时候,这个时候,儿媳妇点头哈腰过来赔不是,心里再怎么着梗,面上还得是那么一回事。老太太绷着的脸上有了笑意,主动把脚给递上了。

接下来啥话不用说了,老太太就跟着过来了。老太太也没让王一芳失望,她也竭尽全力来给这次春节大飨增砖添瓦,在陈浩明家厨房里忙活了快一天,炸了绿豆丸子,果子,鱼、肉,还做了一箩筐的手工馒头,顺带着把厨房的卫生死角做了一次大清理。

卡卡带了妮妮来。这是王一芳第一次看到妮妮,小女孩懂事,而且不是一般的懂事。王一芳给她红包,她先去看卡卡的脸色,经卡卡示意后,才接。在王一芳家,无论是跟莫莫玩,还是吃饭,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有时候乖巧得让人心疼,王一芳想这也许就是单亲家庭出来的那类“好孩子”吧。

陈老娘对妮妮这孩子好奇,老爱问问题,比如她问:“妮妮,你陪姑姑在深圳过年,不想妈妈么?”

妮妮说:“不想。”

“为什么?”

“姑姑比妈妈对我还好。”

“姑姑怎么对你好法?”

“姑姑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好吃的东西,还带我到大城市读书。”

陈老娘问也白问,因为这类问题不止她一个人问过了,妮妮的答案早已熟烂于耳。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卡卡是她的亲妈妈,但也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喊卡卡妈妈。在外人面前,一直喊姑姑,这方面卡卡从没有教过她,但这孩子参悟能力相当强,她知道这里面有些东西是妈妈所忌讳的,所以她懂得在语言上保护妈妈和自己,孩子在这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成熟和智慧,连卡卡都倍感诧异。

陈浩明春联买多了,把家里家外贴完了之后,还多出不少。陈浩明陈小南他们就开车带着俩孩子,跑到陈小南和卡卡家去贴。去卡卡家的路,基本上是妮妮指路,在这个7岁小女孩的指引下,他们居然准确找到了卡卡的家。

王一芳和卡卡也有事干,给老太太在厨房打下手,等陈浩明他们一回来,他们又一块儿去了就近的花市。大年三十晚上,花商们急着回家过年,在关门之前,他们会低价抛售一批鲜花。

南方人是骨子里真爱花呢,还是人一有钱,就自然而然的优雅升级了呢。不得而知。反正,过一个春节,每家每户不在屋里门外摆上几盆绿叶红花,就少了过年的气氛。

王一芳来深圳好几个年头了,可真正随俗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生了孩子,为人妻母,就想着法子让孩子对生养之地的风俗文化有些了解,否则将来孩子的文化认同感比我们移民这一代更差。有时候陈浩明都觉得王一芳深谋远虑,生个孩子做了母亲,宏观的微观的责任重担,她都能想得到。

花市正在抛售,挂满橘果的金橘才十块钱一盆,王一芳买了两盆,又买了招财树,鸿运当头。风水上说,祈求来年家庭和谐美满的话,要在住房的北角处插富贵竹。王一芳过去不信这个,现在信了,又买了四株富贵竹。王一芳什么便宜买什么,卡卡是喜欢什么买什么。卡卡买的比较素雅,比如水仙,兰花,百合之类,是真心想买回去自己欣赏的。她的那个家,现在除了妮妮,再也没有外人光顾。要不是王一芳提议,春联都给省了。

年夜饭吃手工饺子,老太太花了一下午做的,还做了一桌子菜。大人小孩围着桌子,边看春节晚会边吃。陈老娘不停地跟卡卡聊天,经过一些事件之后,老太太也懂得了一些人际交往的规矩,卡卡老公怎么没回来过年,妮妮妈妈是谁……这些问题,她没问。当然,在卡卡来之前,王一芳做了特别交代,告诉婆婆卡卡的老公在美国工作,国外和咱们不一样,他们用刀叉吃西餐,咱们用筷子吃饺子馒头面条米饭,咱们的春节,他们不过,在那工作的人就没假期。至于妮妮,王一芳解释为卡卡的侄女。

陈小南带着俩孩子去楼顶放烟花去了,卡卡就坐着和陈老娘聊天,聊老家过年的各种趣闻。王一芳去厨房收拾。吃到半截,饭菜凉了,王一芳开了电磁炉,又吃了一会火锅。春晚越来越不好看了,陈小南带着俩孩子,要去楼顶放烟花。王一芳不放心,跟着就上去了。俩孩子开心得不行,特别莫莫,逮着叔叔买的摔炮好一个放,稀里哇啦,小胳膊小腿小脸小嘴,激动非常。

放完了,站楼顶看别人放。王一芳家所在的小区四周住的都是有钱人,西南角的那片的一个空地上,有一户人家足足放了半个小时。王一芳说:“得多少钱呐?”

陈浩明说:“也就几万块钱吧,还有你没见过大排场的呢。”

王一芳说:“那我们就站这上面,慢慢欣赏,看到底是哪边的更财大气粗?”

陈浩明说:“得了吧,就这么欣赏,至少得欣赏到凌晨两点,站这里喝西北风啊,走吧,回家。”

陈小南和陈老娘晚上没走,俩人各占了一个房间,王一芳只好回到大卧室去睡。陈浩明有些迫不及待,好几个月没在一起了,早憋不住了,火烧火燎的身子紧紧箍着王一芳,这个爱做得沉默,拼力。**来临那一刻,王一芳早已泪流满面。

夜里,陈浩明抱着王一芳,像刚在一起那样,把胳膊圈个弧,王一芳的脑袋钻进去。小身子蜷缩在陈浩明宽大的怀里。俩人聊了好久,王一芳说了她的困惑,陈浩明也**了心机。

午夜时分,窗外的烟花爆竹响得更加密集,并渐渐褪去,外面的夜空开始泛白,旧年过去,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一切都看起来,挺美好,挺平和,也挺兴旺。各种冲突淡去,人与人之间重归于好。而王一芳也在幸福甜蜜的梦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