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曆史

傣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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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趙之榮

我插隊在雲南,剛去時,被安排在邊疆傣族村寨中一戶貧農家暫住。他家是三代貧農,根正苗紅,兒子是副社長,管理全村的生產安排,稱得上是村裏的紅人。

兒子雖然結了婚,可按傣家風俗,仍跟父母同住一個院子,同吃一鍋飯,但在飯桌上卻是等級分明。老爺爺坐堂屋正中,四歲的長孫坐左邊,其次才是兒子和奶奶。我這個來接受“再教育”的女知青,卻被安置在老爺爺的右邊,接受女主人的服侍。盡管工作組的漢人多次交代過,知識青年是來請他們改造的,換言之,可供差使;可政治宣傳哪能敵得過古老善良的傣家人樸實與寬厚的好客心。我們語言基本不通,飯桌上的優待便是他們表達感情的方式。

使我感到良心不安的是:這家的媳婦從來不能上桌跟大夥一塊兒吃飯,隻能等在廚房,吃殘湯剩飯。盡管我多次用我那半不拉熟的“傣話”強烈呼求:“大家一吸吸哦。”(“大家一齊吃嘛。”)他們的反應尤其使我失望:這家的媳婦驚慌失措地避開了我,其餘人等卻泰然地回答:“你吸,你吸,勿管她。”(“你吃,你吃,不管她。”)她也出身貧農,當時的階級地位決不亞於夫家,本該平起平坐,可傳統勢力在一個遙遠的山寨卻是占絕對優勢的,媳婦的地位幾乎為零,她們的存在隻在於創造,不在於分享。連她們也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規矩。我自分配到她家後,隻見她起早貪黑,拚命幹活,農活、家務、帶孩子……卻從來沒聽見她大聲講過一句話,直到她一語驚人的那天。

那天,傍晚收工回來,正想躺到**舒展一下疲憊不堪的筋骨,卻聽到村裏小道上有人在鑼聲中嚷嚷著:“今晚開批鬥會,缺席的要扣工分。”我們這些城裏來的學生對批鬥會早已不感興趣,但說到要扣工分,可有些緊張。初幹農活,體力不行,本來掙的工分就少,再一扣,年底分到的糧食還夠填肚子嗎?再過幾個星期,所有的知青都要搬到知青房去獨立生活了,批鬥會是例行公事,無非跟著喊喊口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