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不妥協

第二十九章 未曾謀麵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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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喜地發現,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院門口的熟臉一個都沒有少,還多了幾個未曾謀麵的新人,大大充實了上訪陣容。看著他們威風八麵地各據一方,我就在想塗城的“零上訪”數據是怎麽搞來的。

我注意到有個老頭,穿著一件沒有肩章的破舊軍裝,坐在大門邊圍牆下的樹蔭裏。他麵容焦枯,滿臉皺紋,看上去得有八九十歲了,但依然精神矍鑠,兩眼炯炯有神。他不像其他上訪戶一樣吵吵鬧鬧,隻是平靜地盤腿端坐在那裏,麵前擺著一張硬紙板。我靠近去看了一眼,紙板上麵用毛筆寫著大字:“孟啟功,昔日抗日英雄,如今流落街頭,國家就是這樣對待革命功臣的嗎???”

老頭見我在看他的招牌,抬起頭眯著眼打量了我一陣,開口跟我嘮叨起來:“小夥子,你看看我,我是個老革命了,江山都是我們打下來的,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你們現在的生活都是我們拿血拿命換的。可是國家是怎麽對待我的呢?你看看我現在這副樣子。”

看樣子他想跟我長聊。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出門沒穿製服,穿的是JASONWOOD的牛仔褲加上一件香芋色的POLO衫,胡子早上剛刮過,看上去還像個學生,或者剛畢業的愣頭小青年,或者二五郎當的待業啃老族,總之非常不像個法官。於是我放心大膽地將車停好,坐在他的身旁的台階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與人相處的習慣,每個法官對待當事人的方式也不盡相同。有的法官,秉承了法律人的優良傳統,熱衷與人爭論,和賣菜的小販討價還價時都能將合同法的要約與承諾一章展開討論三個小時,更不用說與意見相悖的上訪戶交談了。我常常在接待室裏看見他們和當事人你來我往吵得麵紅耳赤,一心想說服對方,恨不得拎起當事人的耳朵直接把自己的觀點灌輸到對方的腦子裏去。我不喜歡與人爭論,因為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意識到,爭論是最無稽最沒有意義的行為,爭論的必然結果隻能是讓爭論的雙方更加頑固地堅信自己的觀點。作為任何一個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都早已樹立成型的成年人,是不可能被三言兩語徹底說服的。沒有誰會因為誰的幾句話就推倒自己的世界觀,哪怕這些話是至情至理,掏心掏肺。除非,在爭論的背後有暴力的威懾,抑或利益的**。這就是為什麽強國的說客出馬總是能夠水到渠成,小國的使臣卻經常要淪為階下之囚。所以,空口白牙的辯論帶不來任何實質的利益,是不能真正說服別人的,就更加說服不了多多少少有些偏執的上訪戶了。